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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站了個女人。

人來人往,她卻一臉悠閑,踩着自己的腳尖來回走着,時不時順一把頭髮,側頭時能看到鎖骨精緻的弧度。

陶清揚舉着兩杯鮮榨果汁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人硬是把車水馬龍的交通晚高峰,站出了閑散的味道。

“你可算回來了。”溫煥一扭頭髮現她,快步走了過來。

陶清揚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那家店沒找到你要的鮮果汁,我就去了另外一家店買,走得稍微有點遠。”

溫煥接過杯子,吸了一大口橙汁,“沒事,我願意為你湊合一下,喝點食用色素也死不了人。”

話雖這麼說,溫老闆的表情還是很嫌棄。

今天下班的時候,溫煥覺得口渴,陶清揚就自告奮勇跑去買飲料,她不怎麼講究,有水喝就行,溫煥卻非果汁不入口,聲稱白開水簡直是對味蕾的摧殘。

兩個人並肩走着,溫煥幾口喝完了自己那杯,又來搶她的,陶清揚躲不開,只好雙手奉上,笑着看她洋洋得意地舉起到手的戰利品。

“張嘴。”溫煥端着紙杯,把吸管走到她嘴邊。

陶清揚不太自在地張開嘴巴,還沒喝飲料,眼睛就瞟見不遠處公交站牌那裏,一輛車馬上就要開走,立刻拉着溫煥開始狂奔。

回她租的那棟老樓房,要先坐公交再轉地鐵再坐公交,遠得很,如果錯過這一趟車,誰知道還要等多久!

“師傅,等一下!”陶清揚急急忙忙跑到關門欲走的公交車前,又回頭催溫煥,“你快一點啦!”

公交司機重新打開前門,讓兩個女孩子上了車。

“為什麼不打車回去……”溫煥看她投幣,不滿地咕噥了一聲,玩命追公交這種情節太小市民了,一點都不符合溫老闆高端的氣質。

陶清揚拽了她一把,“有錢也不能這麼花!”

從天輔到她家打車要小一百呢,漸漸她也知道,溫煥是掙得不少,可也是忙得四腳朝天,只不過她很少抱怨工作而已。

溫煥懶懶散散地抓着扶手往裏走,走到公交車中間就停下,“清揚,就站這裏吧。”

“為什麼?後排明明有位置啊。”陶清揚用眼神指着最後面的兩個空座。難得能在公交上找到位置,溫煥還不去坐着,不會這麼沒常識吧?

聽到她這麼說,溫老闆臉上露出一個賤兮兮的笑,壓低聲音說:“我站你前面,等會急剎車的時候,你就會倒在我懷裏了。”

“是,是——然後你也往前倒,我坐你懷裏,你坐司機懷裏。”陶清揚沒好氣。

前面開車的司機好像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飽經滄桑的麵皮子上滿是期待。

溫煥只好任由陶清揚推着她往後走,兩個人並排坐好。

“有紙巾嗎?”坐下后,陶清揚一隻手在背包里摸來摸去,卻沒找到面巾紙。剛才發現公交快要開走,她拉着溫煥跑的時候,怕她不好拿,所以自己舉着飲料杯子狂奔。

因為顛簸,裏面的橙汁灑了一點在手指上,粘糊糊的。

“我這兒有。”溫煥隨身帶的小東西不少,很快拿出一張紙巾,但沒有立刻幫她擦乾淨,而是小心捧起陶清揚的手掌,低頭,吻住了那一點果汁的殘留。

陶清揚掙扎了一下,動作幅度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剛才沒喝夠。”溫煥伸出舌頭舔了舔,吮了一下她的指尖,抬起頭,就看見陶清揚臉漲得通紅,“我又沒當眾親你,不過是手指而已。”

“別……”陶清揚移開視線。

“反正是最後一排,沒人會看到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也不行……”

“唉。”溫煥嘆了口氣,用紙巾幫她擦乾淨手,撅着嘴巴很不高興,“你一點都不愛我。”

“不是這樣的。”陶清揚趕緊解釋,“下午來了女鞋廣告的新任務,我看樣品的時候摸了好幾下,還沒洗手……”

溫煥,更不高興了。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黑,陶清揚打開客廳的燈,換好拖鞋、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溫煥,“等會兒你回去,會不會有點危險?”

就算從這裏能攔到出租,回到溫煥的家還是要花掉很多時間。本來自己都說了不需要人接送,溫煥還是很主動地等在公司門口。

“要是你願意去我家裏住,就不危險了。”溫煥坐在沙發上,海綿下的彈簧發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負的聲音,“這麼遠,每天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真不知道你圖什麼。”

“就算我不到家,天也是會黑的。”陶清揚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個首飾盒,走到她身邊,“送你的禮物。”

溫煥一下子來了精神,追問道:“是什麼?”

“自己打開看。”

小小的灰黑色盒子,絲綢里包裹着一對平安玉扣,玉質通體白潤細膩,在日光燈下盈盈流光,一點瑕疵也沒有。

陶清揚在宣傳單上看到商場玉器打折的消息,就動了想買一對平安扣的心思。而玉器這種東西,其價值是很難有定數的——就是說,這對平安扣的原價不菲,一旦商場裏打了五折,她也能買得起。

“我們一人一個,我給你帶上好不好。”陶清揚說著,拿出商場贈送的兩根紅繩,穿過玉扣系好,又用打火機燒掉多餘的線頭。

溫煥摘下自己脖子上足夠狗鏈子那麼粗的鏤空銀項鏈,撩起頭髮,讓陶清揚把紅繩套在她脖子上。

長度正好夠玉扣藏進衣服里,留在外面的只有一圈紅繩子,很低調,一點都不起眼。

陶清揚家鄉那邊,有給小孩子掛平安鎖的習俗,一般是用玉或者銀子打出小巧精緻的佛像,或者刻着祥雲紋的如意鎖,用紅繩穿了掛在脖頸上,能保佑小孩子順利長大。

這種小飾品,往往一戴就是十幾年,從不離身,大多是長輩為小輩準備的,可也有情侶之間互相贈送,掛上紅繩,就說明這人有別人惦記,有別人護着了。

陶清揚真希望平安扣靈驗一些,能拴住溫煥一世平安才好。

“是一對兒啊。”溫煥隔着衣服摸摸平安扣,涼絲絲的,很快被肌膚的溫度捂熱了。

“你不許摘下來,也不許戴別的項鏈!”陶清揚突然發狠,使勁抱着她的腰,把溫煥勒得喘不過氣。

溫煥趕緊求饒:“好好好,不摘,洗澡也帶着。”

“這還差不多。”陶清揚抿嘴一笑。

“說正事,你的房子什麼時候到租期,搬到我家去?”溫煥順勢倒在她懷裏,額頭磨蹭着她的肩窩。

陶清揚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不言語。

一提起這件事,她就開始心虛。從前是朋友的時候還沒怎麼樣,可一旦喜歡上,從某種方面看,她們倒生分了許多。

“我……考慮考慮吧。”她慢吞吞回答,“等房子租期到了,我再收拾東西過去,怎麼也不能讓錢白花。”

回答得很有陶清揚的風格,絕不浪費,勤儉持家。

溫煥撇撇嘴,一針見血道:“我看,你租期到了也不會過去。算了,以後我還是開車接你上下班吧。”

“不用不用!”陶清揚趕緊拒絕。

就是因為昨天溫煥開車送她回家,上個樓的功夫再下來,嶄新的邁巴赫不知道被誰划花了引擎蓋,上面還用尖銳物刻着幾個大字:“猜猜這車多少錢?”

老式小區,保安總共就兩個,還經常不上班,連門口都沒攝像頭,更別提找出誰是真兇了。

溫煥氣得直罵街,陶清揚也心疼得什麼似的。這車是溫董事長獎勵給女兒的,還沒開過磨合期就不得不送去修理,太憋屈了。

“那你跟我回家!”溫煥繼續耍無賴,在沙發上一躍一躍,彈簧吱吱呀呀,好像馬上就斷了。

陶清揚裝傻。

“那你說,你為什麼不願意回去?我家裏不好,還是你覺得幫我收拾屋子很累?”

“不是這樣的!”陶清揚趕緊解釋,再也裝不下去,含糊道,“這個,那啥,你說……啊,對吧?”

溫煥氣得雙手抓住她肩膀,逼她看着自己,“對個頭!”

其實,陶清揚也不想這樣麻煩,故作矜持什麼的,太膩歪。

可是……就這麼大包小包入主溫煥家,是不是叫同居,進展太快了些?

雖說大家都是女人吧,你身上有的零件我也不缺,可溫煥要是來了興緻,不願意脫光了對着鏡子欣賞自己,非要來欣賞她怎麼辦?

溫煥黏她黏得太緊,像一團火,她不知道會不會就這麼被燒成灰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溫煥突然伸手,捧住她的下頜,看着陶清揚一會白一會紅的臉色,最終凝成一個患得患失的表情。

愛的越深,就想得越多,這是誰也沒辦法控制的事。

“你在擔心我……這樣,是不是?”

陶清揚一開始還在思索她說的“這樣”,到底是哪樣,卻被猛然發力的溫煥向後推倒,後背撞上不怎麼柔軟的沙發墊,立刻清醒過來。

溫煥撲上去,輕輕壓着她的身體,一手按住陶清揚不斷掙扎的手臂,把她禁錮在自己支撐出的一小塊空間裏。

這是個很危險的姿勢。

陶清揚用指頭掰着她的手腕,突然想起她右手腕曾經受過傷,力氣也不自覺放輕了。

“你擔心我還是會騙你,或者……欺負了你,轉身就走,是不是?”溫煥見她不再掙扎,輕笑着伏底腦袋,靠近她,彼此呼吸相聞,眼睛閃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陶清揚一下子被說中心事,不自覺點頭。

“你不相信我?”溫煥換上副委屈的表情,幾乎要擠出淚水來,“你不相信我。”

“沒有,我就是、就是——”陶清揚想解釋,“就是”了半天也不知道怎樣解釋才不傷害她脆弱的心靈。

溫煥笑嘻嘻的:“那你就應該聽我的。”

她換了一隻手撐住身體,另一隻手慢慢摸索,結結實實攬住陶清揚的腰,力氣很大。

陶清揚渾身繃緊,腦袋一片混亂,胡言亂語:“我我我身材其實沒你好啊溫煥麻煩你能不能不要摸我去摸自己吧啊啊啊!”

“哈。”溫煥被她逗笑了,看她自欺欺人地用手蒙住頭,“小腦袋裏亂想什麼呢。”

“是你太不純潔了。”陶清揚的聲音從指縫間飄出來。

溫煥很坦誠:“一看見你,我滿腦子都是不純潔的念頭。”

“你!”陶清揚大怒,撤下蓋在臉上的手,瞪着她。

“這是句實話。”溫煥低下頭,使勁親了她臉頰一下。

不是充滿愛意地親吻嘴唇,或者很純潔地親吻額頭,而是像小孩子表達好感一樣,使勁親了她腮幫子一口。

溫煥硃紅色的嘴唇像塗了口紅,卻沒在陶清揚臉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是有那個念頭,不騙你。可有念頭和付諸行動是兩回事兒。我喜歡你,所以會考慮你的感受,你不願意做的事情,絕不會強迫。”

“沒有什麼頭腦發熱就把持不住的借口。我是個成年人了,如果連自己的行為都控制不了,那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最後她說:“在你願意之前,我對你的欲/望,絕對不會凌駕在理智之上。”

陶清揚慢慢放鬆,看着溫煥站起身來,她的笑容很純潔,“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明天見。”

“好……”她獃獃地應了一聲,過半晌才反應過來。

溫煥走了!

就這麼走了?

陶清揚立刻爬起來,打開門跑出幾步,沒有人。樓道里漆黑一片,聲控燈年久失修,需要很大的動靜才能不情願地亮起來。

她略帶失落地轉身往回走,突然感覺到身旁的黑暗裏,有個人在那兒站着,在等待什麼一樣,站在那裏。

在恐怖片中,這本來該是極其驚悚的一幕,可陶清揚卻一點都不害怕,緩緩伸出一隻手,摸到那個人的肩膀。

溫熱的軀體,熟悉的觸感。

她惡狠狠地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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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盛開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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