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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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個傳奇的日子。

陶清揚,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小白領,經歷了被指認成內鬼,然後洗清嫌疑的過程,實在是扣人心弦的一個上午。

而作為真正內鬼的兩個人,一個是她敬佩的上司,一個是她討厭的同事。據說,他們潛伏在公司已經很久,一個打入高層,一個混跡群眾,大大小小的商業機密泄露出去不少。

而還她清白的人,是一個時不時來公司門口送盒飯的廚子。據說,她的真實身份是天輔董事長的女兒。

陶清揚想問她,你在逗我玩兒嗎?

話一出口,就變成了:“說說你的計劃。”

從天輔看重福瑞珠寶這件事中,就能分析出進軍影視業的傳聞是真的,陶清揚不是沒長腦子,而是神經敏感地過了頭,只不過,不愛把別人往壞處想。

很傻很善良。

要說溫煥從天而降替她解圍,沒有事先充分的證據收集做準備,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

“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了的?”她的目光依舊溫柔,心不慌手不抖,甚至還笑了一下,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溫煥別過頭去,低聲道:“是。”然後死死地閉着嘴巴,不打算再開口。

其實真相併不複雜,無非是一個富家千金為了家族公司清查內奸,制定了一個計劃,偏巧,這個千金很聰明,很惹人喜歡。

溫煥年少叛逆,早早離家,從來沒去過天輔,那裏的員工也不認識她,是干這件事的最佳人選,其實被人發現這層關係也無所謂,她還有杜堂堂作幫手。

起初蓄意接近新來的員工陶清揚,對方驚才絕艷力壓飛騰的廣告創意固然高調,惹人懷疑,但溫煥不是那種妄下結論的人。

從時間上看,飛騰盜取他們的創意,一夜之間拍出了宣傳片,怎麼想都有點不可能。

除非……除非那支宣傳片,是早就拍好的。

如果是早有準備,那麼,飛騰怎麼能提前拍出他們未來決定的創意呢?

溫煥稍微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創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決策人。

聶同歌。

換句話說,那天的廣告部會議上,無論他們商討的腳本內容是什麼,最終聶同歌所選中的腳本,一定是飛騰公司拍出來的那個。

故意製造出有內奸的情況,然後把替死鬼陶清揚送到台前。

這樣一來,許多事就變得很簡單了。

再加上和陶清揚聊天時,她套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聶同歌一直跟公司的某個員工不合,把私人矛盾擺在明面上,和這位總監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相比,太突兀了。

而之後的溫泉項鏈事件,再加上溫煥有意無意地纏着陶清揚朝夕相對,很容易就解除了小白領的嫌疑。

那麼,陶清揚既然不是內奸,又在公司一鳴驚人,就一定會成為內奸放出來的煙霧彈,難免受牽連。

所以她要保護好這個人。

時承雨和杜堂堂都是可信的同伴,再加上她,三個人總有一個明裡暗裏,陪在陶清揚身邊,算作證人,讓內奸無法嫁禍給她。

溫煥的計劃很成功,送了聶同歌一場竹籃打水的好戲。

非常精密的一個計劃,只是精密,無關愛情。

只不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出現了意外狀況。比如說陶清揚對她的感情,以及,她現在的心情。

“從開始就是個陰謀,這些商場上爾虞我詐的真相,沒有任何用處,只會讓你更傷心。”溫煥垂下眼帘,沒有把話說出口。

陶清揚聽不見她的心聲,等待半晌,很溫和,也很有耐心地發問:“溫少董,不如我來提問,你回答。你看這樣好不好?”

溫煥剛剛在人前,會連名帶姓地叫她陶清揚,而不是私下裏耍賴式的昵稱。聽見她這樣稱呼自己,逼問聶同歌時多暢快,她這時的表情就多糾結,眉頭蹙起,勾勒出一張痛苦的臉。

“那次在電梯門口的初遇,也是你計劃好的?”陶清揚無視她的情緒。

“是。”就算陶清揚不因為高跟鞋卡在電梯縫隙里為難,她也會找個別的方式搭訕。

“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完成計劃,對不對?因為不確定到底是誰,所以懷疑每一個人,對不對?”陶清揚用手指順了一下頭髮,往前走了一步,很輕鬆。

溫煥還是不願意跟她對視,“嗯,起初懷疑你,但在溫泉以後有了聶同歌誣陷你的證據,能證明你的清白。沒有人會那麼笨,會在嫌疑最大的時候出手。”

聶同歌對她的直接嫁禍,是個敗筆,讓溫煥斷定了她的清白。也許是聶同歌覺得她和溫煥形影不離,很容易找出不在場證據,不方便栽贓。

陶清揚點點頭,腦袋裏抽絲剝繭,整理思緒,“怪不得,從溫泉回來以後你就不纏着我一起睡了,是因為放下心,所以不必晝夜都監視我。”

“是。”溫煥從桌子上跳下來,幾步上前,走完了她們之間的距離。

面對面站立着,陶清揚還是雲淡風輕,不退後半分,甚至比被栽贓時更加淡定,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捏成了拳頭。

小心地觀察,謹慎地試探,從一開始溫煥就別有目的,在這個前提下,怎麼可能會產生感情呢?

陶清揚甚至覺得,在那棟複式房子裏的每一個夜晚,睡在旁邊的人都在窺探她,反覆想着,這人到底是不是內鬼?

從前她就看不透溫煥,看不透這人眼中層層迷霧掩飾下的真心,如今總算雲開霧散,竟然是這樣。

怎麼能是這樣!

她在騙人!

怪不得,怪不得每一次陶清揚說喜歡她的時候,她都會錯開目光。

就是這樣的眼神,讓她認定溫煥不喜歡杜堂堂,從而堅定自己的心。可是卻沒深究過,她有沒有用充滿愛意的眼睛看過自己?

原來她根本不愛她,甚至不是喜歡,只是在……利用她。

不是喜歡,只是利用。

不是喜歡,而是調查。

不是喜歡她……

溫情的相處之下,是冰冷的真相,人家有着精湛演技,而你,純屬自作多情。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這才是唯一真實的事情。

還記得在溫泉旅店時,她們對坐,彼此挨得很近,溫煥表情得意地告訴她,自己很聰明。起初陶清揚覺得是自誇,現在想想,那是實話。

溫少董,的確是天上地下,聰明無雙的一個人。

步步為營,謀定而後動,絕對不做沒有回報的付出,心機深沉到讓她渾身發冷。

聽說,被凍死的人,死前會產生全身發熱的幻覺。陶清揚現在就是熱血沸騰的樣子,並不見失落,聲音卻是發自肺腑的感激:“……溫少董,謝謝你還我一個清白。”

“你……是不是生氣了啊?”溫煥沒料到她會這樣說,頭一次知道了語塞是什麼感覺,每一個字的發音都很艱難。

想知道答案,又害怕聽那人作出任何回答。

因為她心虛。

因為她曾經真的懷疑試探猜忌這個人!懷疑到無時無刻靠近她監視她,就算假期遊玩,也要在這人身上裝監聽器的地步!

陶清揚聽到這句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撲上來用力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扯向自己,憤怒傾瀉而出,“如果不喜歡你,我根本不會生氣!”

溫煥被迫直視着她。

彼此對視,眼睛裏互相倒映出身影,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情緒。

她說的咬牙切齒,眼底卻沒有光彩,只剩下火焰燃燒后的灰燼。

一片死寂。

咆哮之後,陶清揚再也呆不下去,利落地轉身,走得又快又急,惡狠狠地摔上門,離開會議室。

她並非完全掩飾了心緒,緊握的拳頭裏,指甲掐破了掌心,留下傷痕,滲出絲絲的血跡,那痕迹像一顆斑駁的心。

沒有淚。

只有一手的鮮血,沾上溫煥的前襟。

……

杜堂堂曾經說過,溫煥,你就是個禍害,冷心冷肺的禍害。

作為認識十幾年的朋友,她這句話發自肺腑,而且很準確,很深刻。

“能不能別每天無所事事,去解決一下你混亂的感情關係,你那群前女友都找到我的武館鬧了,我是造了什麼孽!”

“來一個攆一個咯。”聽話的人還笑嘻嘻的,厚顏無恥地趴在椅子裏,“幫個忙,老傢伙說這次事情辦成了,就把凍結的金卡還給我。”

“……溫叔這是打算讓你繼承家業了?”見她壓根不放在心上,杜堂堂黑着臉坐在床邊,感受一下床墊的柔軟,忍不住躺了下去。

這屋子的裝修風格讓人很容易變得懶散,大到沙發小到掛飾,都是溫煥親自挑選了買回家的。

“切,我對那個破公司不感興趣,有錢是有錢,賺得太累也不自在。”溫煥表示不屑,頓了頓又說,“不想繼承是一回事,看着別人把它毀掉,就是另一回事了。”

杜堂堂抱着枕頭,撐起半個身子,衣服下柔韌流暢的肌肉線條很美好,“你可從來沒去過公司,查內奸,怎麼下手?”

“飛騰廣告的胃口越來越大了,既然吃不飽,總會有所動作。”溫煥在椅子上坐好,打開電腦輕輕點着鼠標搜索,“接連拍了幾支片子都說高成本大製作,作品卻爛的可以,二流公司,資金來源怎麼可能是清白的。”

杜堂堂聞言,追問道:“你懷疑他們……洗錢?”

溫煥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不是懷疑,我雇了人在查,只是找不到確切證據。”

“那麼,你是想匿名舉報?”

武道世家出身的人,思維果然直來直去。

“沒證據,怎麼舉報。”溫煥盯着電腦屏幕,背對着她,“想要在傳媒界更進一步,必然繞不開天輔這座山,下手是必經過程,早晚的事。我調出了公司這幾年的人力資源檔案,發現有幾個人的背景很……有意思。”

她鮮艷的紅唇勾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杜堂堂撇嘴。

溫煥是個禍害,還是個腦子很好用的禍害,這份智商,還有家世,足夠讓她站在頂端蔑視大部分人。但她愛笑,愛耍賴,把殘酷的心機隱藏在彎彎的眼睛裏,裝出來平易近人好相處的樣子,其實誰也看不上。

我對你好,不是因為心善,而是這樣做很好玩。我的眼睛裏倒映出的,不是你,而是一個玩具。

杜堂堂一拳一拳地捶着枕頭,問:“有對策了?”

“我想把從飛騰躋身二流以後,公司招聘的所有人都集中起來,讓他們在公司本部就職。”溫煥快速瀏覽着資料,“就只有一個女人去了分公司,也不麻煩,其他的都在本部——這樣一來,耐心等待內奸露陷就可以了。”

杜堂堂聽罷,贊同地點頭,又道:“這樣做,時間會不會久了點兒?”萬一那人一直按耐不動呢。

“所以,我打算再招一個新人。”

“什麼意思?”

溫煥摸着下巴,斟酌道:“聽我爸說,之前天輔內部也陸續有些消息被人透了出去,雖然不算太機密,有心人也能分析出來,但他調查過幾次,每次一有動作,風聲就停了。”

她繼續說:“如果飛騰沒有派來卧底,那麼他們也許會抓住這次招聘的機會,送一顆釘子來。如果之前已經有了卧底,我想,那些釘子會把證據栽贓到新人身上,從而徹底洗白自己,更加放心地在天輔里呆下去。”

杜堂堂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測試?”

“沒錯!”溫煥用左拳捶了一下右手掌心,點頭道,“到時候,只要盯好那個新人,不管他是不是清白,我都能找出來內奸。”

“如果那人不是呢?”

溫煥想了想,說:“一旦確定不是,為了避免真正的內奸嫁禍給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會保證他的安全,那時候,少不了你幫忙。”

“按標準收費給你打七折。”杜堂堂揮揮手,顯得很大度。

“太黑了,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啊……”溫煥一秒鐘換上痛心疾首的表情,轉過身雙手捧心,控訴她。

杜堂堂早就習慣她的變臉,不為所動,表情卻柔和了一些,顯然被她逗笑了,“對了,找到內奸以後,你怎麼處理?”

“飛騰絕對不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溫煥沉吟半晌,慢吞吞道,“找到對方竊取商業機密的證據就報警,到時候,洗錢的事情也‘一定’會被查出來。”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不留下任何一個隱患。

典型的溫老闆做派。

洗錢的證據就算被她找出來,舉報人也不可能是另一家傳媒公司,不然,多少有些同行傾軋的意味。但如果是破獲竊取情報案的順帶收穫,那對於飛騰的倒閉史來說,一定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肯定精彩。

多麼好的一個計劃,一擊必殺。

這時候滴滴兩聲,電腦發出提示音。

溫煥收回思緒,晃悠悠湊到屏幕前去看,“嘖嘖,剛發的招聘廣告,就有這麼多人投簡歷了。”

她一行行掃過那些郵件,挑了一個出來,“就這人吧,名校畢業的應屆生,還會說土耳其語,簡直是為飛騰量身定做的卧底人選。”

她隨手打開那份電子簡歷,白底黑字的排版,隨附的一張彩色照片里,陶清揚在沖這個世界羞澀微笑着。

時間是四月上旬,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很好,春風徐徐吹動着紗簾。空氣里,陰謀和莫名的情愫同時發芽。

那就是一切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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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盛開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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