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過門而不入
凌天峰。
玉璜御劍降落凌天峰的廣場上,對林無夕道:“掌門要見你,跟我來吧。”說著便向前走去。
除去林無夕剛來凌天峰接受的入門考核,和早前的七年大考,林無夕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廣場。沒了以往的人山人海,空曠的廣場顯得威嚴無比,不自覺地給人一股極強的壓力。
凌天峰是萬痕宗的核心區域,尋常弟子要見上一見只有等着七年大考這樣的宗門盛事,平時自是門禁森嚴,非核心弟子絕對不可入內。想到這次即將以這樣不尷不尬的身份在凌天峰長住下來,林無夕不由感嘆人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精、彩、絕、倫啊。
掌門在凌天峰頂端的大殿中,玉璜推開大門,領着林無夕走了進去,裏面掌門宋清德早已等着了,見他們來了,轉過身來,對林無夕說:“坐吧。”
林無夕抬頭,見這位在修真界聲名遠揚的前輩外表不過五十來歲,眼神銳利,面容威嚴,周身沒有絲毫靈力,可這隱隱透出的壓迫氣息,卻讓人不敢小覷。
林無夕心中暗暗叫好,第一大宗的掌門果然氣勢非凡,雖知此行絕不會簡單,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怕了去。微笑落座,拱手道:“弟子林無夕,尊掌門之命前來晉見,不知掌門有何要事。”
宋清德捋了捋鬍子,開口道:“你的事我也聽玉璜說了些,聽出她對你頗讚賞,再加上早前你在七年大考中表現優異,完美通過了我宗的心境試煉,作為掌門我也感到頗為欣慰,欲將你特調入凌天峰修習,也算不枉費你的天資,這次召你前來,也是為了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能得掌門青眼,弟子深感榮幸,定不負掌門所望,勤加修鍊,日夜不輟。”
雖是如此說,但林無夕心知肚明,宋清德不過是懷疑上她了,擔心她會對萬痕宗有什麼不利之舉,所以想將自己留在身邊隨時看着罷了,哪是什麼“不枉費天資。”
不過這也沒什麼,無論如何,留在凌天峰和留在雲華峰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留在萬痕宗一方面可以方便她尋找材料,一方面也有助於她的修鍊,撇開心理因素不談,這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如此甚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清德頗為欣慰,對一旁的玉璜說:“玉璜,林無夕剛來凌天峰,對此處定然不甚熟悉,便由你為她安頓諸項事宜吧。”
“是,師父。”
玉璜答應后,便領着林無夕出了大殿,回頭看了林無夕一眼,說:“這凌天峰雖說有許多空餘住處,但你初來乍到,不若就住在我的承華殿旁吧。”
既已懷疑,自是放在身邊看着好些,林無夕微微點頭:“你安排便好。”
“怎麼?”前面的玉璜停步轉身,細長的柳葉眉微微上挑,身體前傾,絕美精緻的面龐在林無夕眼前放大,薄唇輕啟:“你不樂意?”
別開頭去,頓了頓,林無夕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輕笑一聲,玉璜轉過身體:“不管怎樣,這裏就是你以後住的地方了,看看喜歡嗎。”
聽到這個,林無夕這才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座小木屋,木屋佔地不大,周圍是一圈空地,空地外還為了一圈低矮的柵欄,單看這木屋,更像是凡界山林里隨處可見的普通房屋,哪有修真界的那股仙風道骨。
推門進去,一股清風撲面而來,正對着門的窗戶微微打開,窗外是一片樹林,上面還結滿了各色果子,看着便讓人歡喜。
屋內陳設雖簡單,但比林無夕原本的屋子可好多了,窗前一張雕花方木桌,配一張四方扶手椅,屋子正中放着一張楠木八仙桌,結構雖簡單,但其用料做工皆屬上乘。再往旁去,便是一扇紅木山水浮雕屏風,隔開了中堂與卧室兩個空間。
屏風內是一座梨花木雕花拔步床,做工之精美,款式華貴,一看便知其價值不菲,但這只是對於凡界而言。
林無夕說道:“這屋子裝飾精美,佈局周到,我甚是喜歡,但看這陳列擺設之物,雖精美非常,卻皆出自凡界,不知萬痕宗內怎會有這般物什?”
修真界追求的是超凡脫俗,凡俗之物,最是被修真界所摒棄的。就連修真界的小宗派,也都換上了擁有道法的物什器具,像萬痕宗這樣的大派,尋常便是連提都不會提及凡界俗物的,因而在此處有這這樣一座基本只有在凡界才能見到的建築着時有些奇怪了。
“萬痕宗雖處修真界,但在凡界亦有有分部,弄些小物自是不難。”玉璜頓了頓,卻並未正面回答林無夕的問題。
“是嗎。”林無夕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便再沒說話,房間內一時之間竟有些沉默了。
“你今晚就在這住下吧,好好休息,明早我會帶你去見授課老師的。”
轉身出門的玉璜頗有些懊惱,剛才明明是個獲取林無夕信任度的好機會,自己當時怎麼就覺得“這是我特意去凡界為你尋來的”說起來有些奇怪,臨時改口了呢。
搖搖腦袋,甩去心中那些奇怪的想法,腳步一抬,便飛向了不遠處的承華殿。
次日清晨,林無夕早早地便梳理好衣冠,侯在門外,等玉璜師姐帶她前往授課地點。
對此次授課林無夕還是有些期待的,萬痕宗核心弟子的授課老師必是在某一領域有大成的修者,即便林無夕對某些領域頗有研究,但自是比不上這些盡心鑽研的老師的。
而林無夕現在最需要的便是能夠答疑解惑的引導者,能獲得這樣的機會,對林無夕而言無疑是幾號的,即便,需要付出一些東西。
沒讓林無夕等多久,便見玉璜踏着熹微的晨光御劍而來,淡黃的陽光微曬在玉璜烏黑的髮絲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光,遠遠看去,竟恍如天神下凡,令人不敢直視。
玉璜落在林無夕面前,看了看林無夕,發覺林無夕與往日有所不同,秀眉一挑,開口道:“恭喜師妹踏入融合期。”悅耳的聲音吐出,林無夕才回過神來,答道:“謝師姐,這些年來進境緩慢,我也着時慚愧。”說罷收起飛劍,跟着前方的玉璜去往授課廣場。
修真者突破本也是常事,更何況在人才輩出的萬痕宗,突破進融合期本也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事情,是以無論是玉璜還是林無夕自己,對昨夜突破的事都沒太過在意。
凌天峰的授課廣場叫銀月廣場,在凌天峰後方,專供萬痕宗核心弟子授課練習之用,林無夕還從未去過。
林無夕跟着玉璜,施展縮地成寸之術,不過功夫,便到了銀月廣場。
銀月廣場此時已到了不少人,看見玉璜,眾人似乎頗為驚訝,隨後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對着玉璜道:“師姐好。”最前方的一圈位置早有人空了出來,打掃乾淨就等着玉璜去座了。
玉璜也毫不客氣,逕自就座了上去,還示意林無夕坐在她旁邊。
“……”林無夕默然。
最後林無夕還是坐在了玉璜旁邊,因為周圍除了玉璜旁邊那一大圈,早已經再沒其他空位了,看着讓出位置的那一群弟子,興高采烈地走向最後排,林無夕只能在心裏默默腹誹,這人還真能心安理得。
“怎麼了?”似是看出林無夕神情有些不對,玉璜湊了腦袋過來,看着林無夕的眼睛,好奇地問道。
一雙雙眼睛也隨着玉璜的動作齊刷刷地看向了林無夕,林無夕不用回頭,就能感受到其中強烈的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沒事……”林無夕硬着頭皮答道,只覺得選擇坐在玉璜旁邊真是個錯誤的決定。
所幸她們到的並不太早,授課很快就開始了。
給他們授課的是玉石尊者,雖修為不高,但在煉丹界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師級人物,他所教授的也正是煉丹這門課程。
“煉丹之道,在於心靜,神定,氣明,若是沒有充足的耐心,無法成丹,沒有堅毅的心志,則丹藥無神,沒有豐沛的精神,而丹藥無靈,這三者若是缺了哪一樣,練出來的只能是一堆廢物。”
“是以,煉丹之道,在於修心,在於養性,對着丹爐堅持十個時辰,這便是我第一節課講授的內容。現在開始吧。”話音剛落,眾人面前便出現了一尊丹爐,樣式古樸,色澤橙黃,端的是一番不錯的爐子。
可這時沒有人注意到這些,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苦惱,但卻沒人抱怨出來,而是集中注意專註於眼前的丹爐。
好素質!林無夕心中暗贊,集中精神在無趣的爐子上顯然是一件極其枯燥無聊的事,這些弟子卻沒一個抗議出聲,天縱資質,卻不驕縱,不浮躁,真真是難得。
不甘示弱,林無夕也將精神專註於眼前的丹爐上,將它的外形、紋理在腦中一遍一遍地刻畫,將精神氣機全鎖定在這座丹爐上,只要其稍有異動,林無夕馬上就會做出相應動作。
但這個丹爐不會有任何異動,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悄悄走走神,發發獃,也是無關緊要的事,可既是修鍊,卻是容不得任何懈怠的。
長時間的集中注意力極其耗費精神氣力,兩三個時辰過去,不少弟子頭上已微微有些薄汗,長時間不中斷地集中注意力,即便是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吃力的。
其實平時在煉丹的過程中並不需要如此長時間的專註,一段時間之後都會稍微分散注意力,作為放鬆。玉石尊者也並沒有要求他們不得分散注意力,至於他們如此拚命的原因,恐怕是因為玉璜吧。
即便玉璜受到所有萬痕宗弟子的尊重,但這些曾今的天之驕子,絕世奇才,心裏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傲氣,並不甘願與玉璜差得太遠,至少,至少,能讓自己看到那個人的背影。
這幾乎是萬痕宗所有弟子內心深處的想法,是以,久未露面的玉璜終於與他們一同上課,這些弟子無一不是憋足了氣力,想要跟上前面那個人的身影。
玉璜在這次修鍊中從未分散過注意力,這就是所有人堅持到現在的原因!
太陽逐漸西斜,將盤腿在丹爐前的少年少女的影子逐漸拉長,拉遠,直至火紅的太陽藏入了地平線,那瘦弱堅毅的身影仍沒有一個倒下。
伴隨着清涼的夜色,晚風徐徐拂過,時間已過去了十四個時辰,倔強的少年少女們仍不願放棄,只因那道白色的身影,還在那兒。
“好了,第一節課到此結束,大家的表現非常優秀,令我很驚喜。現在,大家回去休息吧,希望明天大家能繼續保持今天的精神狀態!”
“是!”老師已經發話,玉璜也沒再堅持,率先站了起來,拉着林無夕御劍離開了。
飛劍上,林無夕看看玉璜,問道:“你剛才是故意的。”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哦,何以見得?”細長的眉毛微微上挑,幽深的眸子看着林無夕反問到。
“即便再怎麼集中精神,作為修真者,周圍的情況還是能感覺到的,那些弟子的情況,你一定比我清楚,那你為何還一直堅持?”
“不過是想試試他們的心性罷了,現在看來,都合格了。”
承華殿已經到了,玉璜抿了抿嘴角:“啊,我到了,你下去吧。”
殿內早有人出來迎接,玉璜踏着大門前的紅地毯就進了承華殿,看也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林無夕。
“……”看着眼前被重重關上的殿門,林無夕欲哭無淚,這個該死的女人!當初是她不說一身就把自己拉上飛劍的,結果不把自己送回去而是到了她自己的承華殿就算了,竟然不說一聲就把自己關在門外,自己躲回殿內逍遙!簡直就是天怒人怨罄竹難書狼心狗肺不可饒恕!
林無夕氣乎乎地回了自己的房子,這邊玉璜卻不是林無夕所想的那樣在殿內逍遙,而是懊惱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生着悶氣。
當時自己怎麼就那麼拉着林無夕上了自己的飛劍了呢?上了飛劍后怎麼就不知不覺的直接飛了自己的承華殿了呢?到了承華殿怎麼不自然大方地請林無夕進來坐坐呢?像現在這樣慌慌張張地跑回殿內生悶氣究竟算什麼嘛,這真不像是自己做的事。
總之,兩人在凌天峰的第一堂課就是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