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楊曉歌穿着背心褲衩躺在一張木床上,臉色蒼白,滿臉大汗,視線在眼前的中年婦女身上和對面牆壁輪換,牆壁上貼着一張帶有日曆的畫報。
“曉歌,剛才大喊什麼?是做惡夢了?”中年婦女一臉關心。
見中年婦女對自己說話,楊曉歌的視線不再閃動,而是緊緊盯着眼前之人,目光有點直,讓人發怵。
“曉歌,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一隻溫熱的手撫上楊曉歌的額頭,楊曉歌能感覺到這隻手掌心的微濕,那是汗水,這感覺如此真實,讓楊曉歌渾身一震。
“媽?”楊曉歌的聲音先是遲疑,接着猛然起身一把抱住中年婦女,將頭埋在婦女的肩膀上悶聲喊道:“媽!媽!”
楊曉歌的尾音帶着嘶啞。如此真實地觸摸,眼前的人有血有肉有溫度,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周紅梅,沒得白血病,還健康的,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母親。
“真是的,睡個午覺也夢魘!”周紅梅測量出楊曉歌的體溫正常,笑着輕拍兒子的後背,兒子漸漸長大,再不像小時候那樣膩着自己,眼前這樣尋求安慰動作,只能在記憶中尋找。
“嗯!我做惡夢了,很可怕的惡夢。”楊曉歌貪婪地呼吸着母親的氣息。
周紅梅雖覺得兒子今天比較異常,不過她的性格不是多麼細心,又要趕着去上班,匆匆安慰了兒子兩句,就鬆開楊曉歌離開家門,到距離不遠的一家‘為民’國營飯店去上班。
國營飯店工作在九十年代前,是相當不錯的鐵飯碗,到如今,國營飯店大都是半死不活,不是改制,就是硬撐。為民飯店自身無法產生效益,靠出租一半門面給員工發基本工資。為民飯店的許多廚師水平相當不錯,辭職離開了單位,不是自行創業做老闆,就是被賓館大飯店高薪聘用去當大廚,有手藝傍身不愁沒出路。周紅梅在為民飯店工作二十一年,一直乾的是服務員,沒有一點技術手藝含量的崗位。
沒有技術手藝,加上周紅梅性格軟弱,對單位有感情,辭職是不敢不想,只期盼為民飯店能撐到她退休。這時的周紅梅才三十八歲,距離退休過於遙遠了。
飯店下午十二點半后沒有顧客,員工都是當地人,到一點以後可以回家休息兩個小時,這時已是下午三點,周紅梅得趕在三點半前到飯店。晚上下班時間,一般要到八點之後。
周紅梅走後,房間安靜下來,只有一個老式落地扇繼續工作。夏季的瀘市很炎熱,風扇吹出的風也不涼爽,房間內悶悶的,讓人感覺不舒服。楊曉歌先是半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呆,然後跳下床,撲到對面觸摸牆上的畫報。
“呵!1996年!不是2014年!”
楊曉歌不覺得自己有幻覺,曾做了場穿越到未來的夢,如果是夢,1996年到2014年的生活經歷就過於清晰逼真。楊曉歌清晰記得,在這間房間的床上醒來前,自己正呆在裝修一新的五十多平米公寓裏,公寓鄰居小夫妻正激烈爭吵,乒乓打鬥聲從窗戶如實傳到楊曉歌的小飯廳。到最後,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威脅要點燃煤氣跟丈夫同歸於盡。沒等楊曉歌反應過來,兩聲巨響從廚房方向傳來,端着大盆吃面的楊曉歌在一片火光和氣浪中昏迷,睜眼就回到了1996年,回到了少年時代。
沒想到那女人真敢行動,這世上有什麼過不了的坎,非得拼上生命?
回想起臨死情景,楊曉歌心中有股憤怒,對鄰居女人輕率行為的憤怒。鄰居女人那種衝動行為,不但毀了自己的家庭,也牽累到別人,讓楊曉歌的性命,還有才居住一個多月的蝸居毀於一旦。那蝸居是楊曉歌五年來早出晚歸,櫛風沐雨送快遞,省吃儉用下的全部積蓄,加上貸款購買到的五十多平米二手房。
住進二手新家,楊曉歌碰到過鄰居兩次,都是楊曉歌天黑下班,在樓梯碰到這對小夫妻親親密密、手挽手地出門散步,哪知道這對夫妻吵起架來會你死我活!
唉!除了防火防盜之外,還得防鄰居!
對了,自己現在多大年紀?1981年生,現在是1996年,哦,應該是十五歲。十五歲應該是初三升高中吧?
不論誰重生到十八年前,都無法一下想起自己在那一年的具體經歷。
楊曉歌在自己房間書桌上翻了幾下,入目的都是初三課本和用過的考試試卷。到這時,楊曉歌確定自己正處中考之後的暑假中。
確定了自己目前的大致情況,楊曉歌開始打量家中情況。
楊曉歌的家在瀘海市一片舊城區中,叫司馬巷,這裏的房子大都是私建房,是解放初期居民自建,司馬巷房子低矮簡陋。隨着人口增長,後代結婚分家,人們儘可能佔據額外空間,不斷往外私搭建築增加住房面積,各住戶間變得更加狹窄。即便這樣,每家的居住面積都不大,大部分在四五十平方左右。楊曉歌家裏的面積要大點,有六十平方,還連着一個狹長小院,空間總面積接近七十六平方。楊曉歌家中有這麼大平方,是因為楊曉歌的父親楊國新是獨子,沒有兄弟姐妹跟他分祖產。
六十平方住房也不是多大,也只隔出兩間卧室和一間客廳,盥洗室和廚房都搭建在了小院裏,為客廳增加了空間。比起左鄰右舍,楊曉歌家中算寬敞多了。
楊曉歌的房間原本是爺爺奶奶的房間,五年前,楊曉歌的奶奶、爺爺先後去世,這間房子就改成了楊曉歌的卧室。其實,楊曉歌出生斷奶后,一直睡在這間房間中,他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如今這間房間中,除了一張放大的兩老人合照,和一個古舊的黃色木櫃,再沒老人留下的痕迹。
出了卧室,就是面積為長方形的客廳兼飯廳,靠門的地方擺着張飯桌,桌上用防蠅紗罩罩着中午剩下的飯菜,楊家的中午飯菜很簡單,只有兩菜,雞蛋炒絲瓜和肉片冬瓜湯,都是周紅梅十二點半從飯店趕回來為兒子做的。十五歲的楊曉歌不會做家務。
客廳正中牆壁擺着一張綠色沙發,沙發對面有張木櫃,木柜上有家中貴重的物品——二十一英寸的彩色電視機,牌子叫金星牌,有七、八年歷史,是楊國新請熟人走後門批條子買來的。客廳的角落,還有另一貴重財產——長嶺-阿里斯頓冰箱,也有五六年歷史。這兩種品牌,都將在市場中消失,成為歷史。將成為歷史的兩大件上,蓋着周紅梅鉤織的白色織物擋灰。
周紅梅和楊國新的卧室跟楊曉歌的房間並排,房中除了一張大床,一組衣櫃,一個台扇,一台老式縫紉機,再無他物。大床床頭牆壁上有一張放大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楊曉歌才三歲,胖嘟嘟的,咧着嘴坐在周紅梅和楊國新大腿間嚼着大拇手指傻笑。照片上的年輕夫妻外貌很不相稱,周紅梅平凡,楊國新俊美。
楊曉歌冷漠地盯着照片上的俊美男子,這做父親的在他心底,大概也就外貌可取。楊國新作為一位父親,對後代除了貢獻了精子,就是給兒子取了個文藝名字。楊曉歌出生后,楊國新正好看一篇叫《夜半曉歌》的小說,就給兒子取名曉歌。楊國新自我感覺很捧,覺得兒子的名字,既跟大舅子的兒子周曉峰排名,又非常文藝時髦。不過楊曉歌可不覺得自己名字文藝時髦,楊曉歌楊小哥,明明是長大要做快遞小哥的預兆嘛!
不想多看父親楊國新,楊曉歌關上了父母的卧室門,晃到院子裏。
院子地面全部澆了水泥,一頭搭了廚房和盥洗室,佔用了院子一半面積,剩下的一半面積放着兩根竹木架子,曬滿了衣服,靠圍牆處放着一排被太陽曬得耷拉着葉子的盆景,為小院增加了一點綠意。院子另一頭,就是楊家大門。大門出去是一條狹長巷子,巷子中有幾棵大樹,大樹樹蔭下,有些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嘮嗑,一些半大小毛孩在旁邊喧鬧做遊戲。楊曉歌嘴角翹了翹,眼前的小巷雖然破舊灰白,卻充滿溫情味道,他曾是小屁孩中的一員。
楊曉歌沒有去跟鄰居們打招呼,而是關上大門返回客廳,因為楊曉歌發現很多熟悉的老人都叫不出名字,那些小屁孩,更是沒多少記憶了。
打開電視,電視中在播放由李保田和張國立、王剛、王婕主演的宰相劉羅鍋。這部電視劇紅遍大陸港澳台,可謂經典。
對於這部經典電視劇,楊曉歌沒有多加關注,而是轉到別的電視台查看日期,想知道今天的具體日期。
“今天已經到了八月27號了,再過三四天就要開學了。”楊曉歌嘀咕着,他記得自己中考成績不好,勉強進了所三流高中。
對於1996年的大事,楊曉歌唯記得台海危機,對於這事件,楊曉歌還是工作後上網,通過一些網絡論壇八卦帖了解當年有這一危機。論壇披露的□□比較驚心動魄,看得後知後覺的楊曉歌很捏了把汗。
如今再臨時間點,已知華夏之後十八年會持續和平高速發展,楊曉歌無論如何也捏不出汗來,即便捏出汗,十五歲的平民少年又能如何?快速發展的社會,有大把機會留給以全部身家一博的人們。楊曉歌希望重生的自己,會是其中成功的一員,能賺到大筆財富提高家人生活質量,當然,以後房子一定得是獨門獨戶的別墅,以免再被鄰居禍害遭殃。
看看天色將晚,楊曉歌掀開客廳餐桌上的防蠅罩,盛了冷飯,就着冷菜吃了重生后的第一餐。吃飽后,楊曉歌將碗筷送到院子廚房洗好,又到盥洗室沖了把澡,爬到床上繼續睡覺。重生后的楊曉歌精神萎靡,感覺很睏乏。
當天夜裏,楊曉歌被一陣爭吵聲驚醒,周紅梅和楊國新兩人在卧室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