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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彥本不想承包南峪的板栗園,他這個人很專一。既然做了糧食生產大戶,那麼他就不會再去搶奪經濟作物生產大戶的頭銜了,這與他一向低調的行為習慣不符。
可是,劉志軍不管這麼多。卓彥整天抱着兩畝稻田,根本就養不活他和卓在下。就算兩個人一直勤儉節約,只吃米飯。隨着卓在□體漸長,吃飯也多。上學、生病等各個方面都需要顧及到。這片山以前是劉志蓮家承包,她丈夫李振出去打工以後,就將這轉包出去。劉志英本就看中這片山,但是被劉志軍承包給了卓彥。因為這事兒,劉志軍與劉志英家也鬧得不好。
想到這,劉志軍不禁嘆了口氣。張德海出意外,剩下她和張小寶孤兒寡母的,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該怎麼過呢。
第一年打栗子,卓彥應了一聲。劉志軍到了院子裏,吃飽了的卓不才已經跑過來投身到了劉志軍的懷抱之中。卓在下流着哈喇子,扒着米飯也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爺爺”。看着與昨晚上與眾不同的卓在下,劉志軍也沒覺得詫異,只是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當看到巴遠時,劉志軍這才驚訝了一下。看着笑眯眯盯着自己看着的巴遠,劉志軍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當時巴遠拎着卓彥就走了,跟張之花說家裏有些事情,請了個長假。這才回家幾天啊,這又回來了。而且今天不上班,怎麼還跑人家卓彥家蹭吃來了?
抹了一把油晃晃的嘴,巴遠笑成一朵花兒,跟劉志軍解釋道:“我昨天晚上回來的,已經跟張大姐說了。村委會那房子我住着不舒坦,就跑了卓彥這來了。好在老卓願意收留我,有個人也有個伴兒。再說,我們倆是好朋友嘛。”
說到這,巴遠不拿自己當外人地看了自己的“好朋友”一眼。卓彥轉過頭,就當沒他這人。也不覺得尷尬,巴遠嘿嘿兩聲,回頭繼續吃飯去了。
吃過飯,劉志軍帶着長竹竿,讓卓彥找了幾個尼龍袋子,安排巴遠去小賣部買副塑膠手套。
收拾齊整之後,劉志軍開着三輪車,將一大家子拉着去了南峪那片板栗園。
之所以這麼著急讓卓彥打栗子,是因為現在這個時候,栗子差不多熟了。有些熟的早的,都已經開始往地上落。村子裏有人專門拿着袋子出來撿栗子,人家都給撿走了,你也沒法說什麼。
板栗這種東西,並不需要有多少打理。偶爾打打葯,別讓樹底下草淹了樹就行。所以,劉志軍才一定讓卓彥承包。板栗一斤五六塊錢,這一片山至少能賣三千塊。不過是累幾天扒一下板栗殼而已,賣好了三千塊錢算是少的。
將三輪車停在山腳下,巴遠扛着長竹竿,後面劉志軍帶着卓彥他們上了山。
說是山,其實是丘陵。不過幾十米的高度,劉志軍讓他們先爬上山去,從上往下打,板栗也比較好撿。
兩個孩子體力不行,卓彥抱着卓不才就顧不上卓在下。巴遠將竹竿兩邊一綁,然後單臂夾住了卓在下,呼呼地往上爬。
吸着煙袋,劉志軍看着巴遠,問道:“巴遠吶,你以前當過兵吧?”
巴遠剛來的時候,劉志軍就想問這事兒了。村裏的選調生也不少,像巴遠體格這麼好的還真沒多少。不光身材好,連體力都這麼棒。平時,就算是勤聯繫,也不會有這麼強悍的體格的。
這邊劉志軍問出來,巴遠抱着卓在下往前走,一會都沒說話。等到卓彥也回頭看他的時候,巴遠才笑着說了一句:“沒呢。平時在學校,喜歡和同學健身,所以身材才這麼棒。”
初秋的天氣並不是很熱,可是一身火氣的巴遠因為爬山,已經汗流浹背。今天幹活,沒有穿襯衫。套了件軍綠色短袖T恤,外加一條運動褲。現在短袖T恤領子的部分,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抬頭看人的時候,臉上的汗水順着流淌而下,喉結滾動,男性的魅力勢不可擋。
卓彥將目光收回來,說實在的,不看巴遠那顆心,單就他外表來看。確實是卓彥喜歡的類型,但是卓彥沒有巴遠喜歡的性別。
卓彥抱着卓不才沒有說話,起身往山頂爬了上去。等到了山頂,卓彥一下子坐在了山頂的青石板上,累得像條狗一樣的喘着粗氣。饒是經常爬山的劉志軍體力都有些不支,倒是巴遠,就是一直流汗,粗氣都沒有喘得多厲害。
越是這樣,卓彥對巴遠的身份懷疑得就越透徹。將目光放在巴遠身上,卓彥的目光越來越深邃。
許是第一次來打板栗,巴遠還挺興奮。挑着竹竿對準樹上的小刺蝟敲了一下,刺蝟沒掉,裏面的板栗掉了出來。深褐色,泛着油油光亮。巴遠踏着石板從地上檢出來,張嘴就將板栗咬開了。
嘎嘣一聲響,板栗肉擠了出來。看了卓彥一眼,巴遠開始耐心地剝着殼。板栗裏面還有一層薄皮,貼在板栗肉上,特別難剝。
巴遠的手指很長,手掌寬厚有力,指甲修剪得很乾凈。小小的板栗恨不得跟他的指甲一樣大小,兩隻手笨拙得剝着殼,陽光打在他身上,臉頰上還往下滴汗。
猶如猛虎細嗅薔薇的鐵漢柔情,果然最讓人心動。
察覺到自己的異常,卓彥將臉別向一邊。誰料,一顆剝得不是完整的板栗出現在他的面前。卓彥微微一愣,抬頭看了一眼,巴遠正衝著微笑。
卓彥一直沒有動作,巴遠拿着這麼一小顆栗子怎麼看怎麼有點尷尬。卓不才沉浸在兩人的氣氛之中,看了看爸爸,再看了看巴遠。伸手將巴遠手裏的栗子拿了過來,然後塞進了卓彥的嘴巴里。
“嘎嘣”幾乎是下意識的張嘴一咬,板栗的甘甜就透到了舌頭上。卓彥抬頭看着山下,想想地球也挺好。最起碼,有比米飯還要甜的板栗。
當然,還有粵利粵……
蹲在地上,劉志軍全程看着兩個人互動,眼睛裏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能看出他倆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可是非比尋常又怎麼樣?他管不來太多,也不想管。
活了這麼大半輩子,又趕上兒子出了那樣的事兒。老農民劉志軍,比一般人,能看開很多事情。
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巴遠居高臨下地望着板栗園,心裏讚歎了一句:“今年栗子長得不錯啊,得打一天吧。”
“打還好,就是彎腰撿比較麻煩。”將煙抽完,劉志軍拿着煙斗往石頭上磕了一下,煙灰掉在了石頭縫裏。
竹竿有長中短三條,確定各種高度的板栗樹都能顧及得到。有些長得比較老的板栗樹,還算比較矮。但是一些新品種,樹就竄得比較高。
一行幾個人沒在啰嗦,巴遠和劉志軍拿着竹竿開始打,卓彥帶着塑膠手套開始往袋子裏撿,卓不才和卓在下負責吃。分工明確,氣焰高漲,效率高。
雖然第一次干農活,但是巴遠的效率很高。他與劉志軍分片打,一人管北一人管南,這邊他已經快打到半山腰了,劉志軍距離他還有兩三棵樹的距離。
卓彥彎腰撿栗子,塑膠手套很厚,毛毛地抓着板栗,倒是不會被扎。卓不才邁着小腿,一點點地跟上來。後面,卓在下一直扶着她。
一個人撿栗子確實麻煩,卓彥撿了兩袋子,腰就有些直不起來了。他平時都是靠着卓在下幫忙秋收,幾乎不鍛煉,看着還生龍活虎得在樹上奔走不停的巴遠,卓彥覺得體力真心是太重要了。
樹葉很茂密,等打栗子的兩個人都不見了蹤影。卓彥一屁股坐在石頭上休息着,抱過卓在下,說:“在下幫幫爸爸吧。”
流着哈喇子,卓在下點了點頭。將橡膠手套戴在卓在下手上,伸出卓在下的手,手掌瞬間變大。一小片落滿栗子的地上,卓在下手到之處,瞬間變得乾乾淨淨。握住手掌里的栗子,卓不才撐着尼龍袋子,僅僅是一隻手掌里的板栗,就將一個袋子裝滿了。
三個人通力合作,很快,將山頂上的栗子撿了個乾乾淨淨。直到能看到下面劉志軍與巴遠的人影,卓彥這才將橡膠手套拿回來,蹲在地上繼續撿。
或許是一直沒有聽到卓彥的動靜,巴遠偷了個懶,從樹上跳下來爬到了山上,見人家一家三口井然有序的蹲在石台上在剝着栗子吃。巴遠訝異了一下,笑眯眯湊上去,將卓彥手裏的栗子拿過來一把塞進嘴巴里,“嘎嘣”一聲,甜甜地。
“你效率還挺快。”巴遠由衷地讚美道。
嫌棄地看了巴遠一眼,將手裏的板栗塞到巴遠手裏,督促道:“我剛剝好你就拿去了,給我重新剝一個。”
這話卓彥說的自然,可是在巴遠的耳朵里怎麼聽都有點撒嬌的味道。卓彥的皮膚很白,汗毛很少,幾乎沒有。所以這也註定,他不怎麼流汗。儘管幹了一大會活,臉上仍舊是乾乾的,被陽光曬得有些紅。
好像是因為說這話說的吧,巴遠想。
微微一笑,巴遠也沒說什麼,蹲在地上繼續用大手笨拙地剝着栗子。一會,將剝好的栗子直接塞進了卓彥的嘴巴里。
自然咀嚼着栗子,卓彥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線,巴遠仔細地看着他,突然一笑說:“其實,我們倆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的。”
眼睛微微一睜,卓彥看了巴遠一眼。巴遠眼中含着笑,挺真誠,不像說假話。
可是卓彥知道,這是假話。
有些話,假的就是假的,即便你用再真切的心講出來,那也不過是讓那話說的更假而已。
將板栗咽下去,卓彥看着遠方,太陽有些刺眼。哼笑一聲,卓彥吐出兩個字。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