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犯錯
鄒霂遠要說的很簡單,最後一家的男主人回來了。
林遠柒聽完了眉頭便是微蹙:“男主人?”
他看了一眼夏竹,夏竹立時會意道:“如果說最後一家的男主人離家不遠的話的話,那麼他又一次打破了他的習慣。”
之前他們說過犯罪嫌疑人是單身男性,他一直以來針對的目標和他自己的情況很相似,而這一次他不僅選擇了女性,同樣選擇了很容易被發現屍體的女性。
夏竹補充道:“他暴露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應該選擇這樣一家來作案。”
如果是單身的話,那麼很可能家中陳屍許久都沒有人發現,可是家裏有男主人則是不同,很輕易的,他的殺人計劃便會被徹頭徹尾地暴露出來。以這個嫌疑人的行為習慣,這並不符合。
“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林遠柒問道。
鄒霂遠揮手叫來片警,片警便解釋道:“是鄰居報警,說這邊有哭聲太吵。”
林遠柒眉眼之間神色半點沒有動,只是淡漠地點了點頭,想了想便漠然道:“你去看看受害人家屬。”
夏竹微微一怔,林遠柒依舊看着前面,絲毫沒有關注一下的意思。她眨眨眼,跟着鄒霂遠過去了。
林遠柒則是將汽車裏頭的座椅往後調了一點,靠着椅背輕輕敲着手指,目光若有所思。
這個嫌疑人的人格太過矛盾,以至於他的分析全部需要條分縷析,他的行為在擴散,或者說是變異。
那麼……他為什麼要將目標改變呢?是他的病情加重了,還是他現在已經惱羞成怒?
林遠柒眉心微微一蹙,隨手在車裏翻騰了一下,抓了一把望遠鏡朝着窗外看。
不多時,視線被擋住了。
是畢天齊,他哭笑不得地站在車窗前輕輕叩了叩,畢天齊年齡不算大,看上去不過是而立,長得儀錶堂堂,卻是被林遠柒形容成變態法醫。
能夠被變態尊稱一句變態……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此時他站在窗外,頗有一種你不將車窗拉下來我就不走的意味,林遠柒和他對視半晌,最終還是妥協:“怎麼?”
“你以前認識夏竹。”畢天齊笑道,他伸手取了一支煙似乎是想點。
林遠柒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煙:“你要是點了,我就關窗。”
畢天齊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將煙放回煙盒:“算了……你一點都沒變。”
林遠柒不置可否。
“這次的案子有點麻煩,省局親自下指令要求嚴查,這一陣子媒體沒收斂,整個F區人心惶惶,”畢天齊嘆了口氣:“連家都不安全,總還是讓人擔驚受怕。”
林遠柒眉眼之間似有輕嘲:“家就一定很安全么?”
“讓人放心吧,”畢天齊有點詫異:“你覺得家裏不安全?”
林遠柒沒做聲,只是將目光定在剛跑回來的夏竹身上,她跑的似乎是挺快,臉都有點泛紅了,顯然是急的。
就這麼幾步路,她卻也不會用好好的走,趕着忙着要把消息帶回來。
林遠柒看了一會,索性搖搖手道:“你去喝點水。”
“啊……啊?”夏竹怔了怔,眉眼之間掠過一絲不自在:“不用不用,謝謝林……前輩。”
林遠柒打開車門讓人上來:“慢慢說。”
“他情緒不太好,”夏竹掩上門,眼底有些揮之不去的傷感:“嗯,就是被打擊過度的感覺。”
林遠柒適才還不怎麼認真的神情嚴肅起來,手指在安全帶上一扣一扣:“細緻一點。”
夏竹將適才的對話一五一十複述了一遍,林遠柒的眉心微微蹙起:“不太對勁。”
“人們在親人死亡時反應總會有所異常。”夏竹解釋道。
林遠柒卻是搖頭:“所有的情緒都有一個矢量,會服從於一定的規律,就好像是說,一個人在面對重大的變故后可能會導致心理的畸形。可是這樣的畸形依然會遵循既有的規律,你是學習心理的,應該明白這種心理的常態。”
就好像是林清之教授經常說的,正常的心理會有很多種,而變態的心理卻總會遵循既有的規律。
想到這裏,夏竹就沉默了。
因為林遠柒說的沒錯,剛剛被害人的丈夫反應並不屬於任何一種正常人應有的狀態,不是憤怒,不是傷心,而是那種徹徹底底的絕望,看上去有點像是演戲過度。
他的手指一直在身側輕輕抖着,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如若這人是犯罪嫌疑人,夏竹或許就會徹徹底底換上一個態度,可是他並不是。他是一個年過半百忽然失去了伴侶的男人,夏竹想,她剛剛或許是努力將自己給催眠了。
林遠柒猛地搖下車窗,對鄒霂遠叫道:“剛剛的人呢?”
鄒霂遠臉色有些奇怪:“你是說犯罪嫌疑人家屬?說是回去休息一下就進去了,我就沒讓人陪着。”
“去看看還在不在。”林遠柒臉色不太好看,他將車門猛地拉開就往下沖。
夏竹怔了怔,緊忙跟了上去,一邊請幾個外勤跟過去,林遠柒沒有槍……夏竹不明白這人是怎麼以一個文職的裝束做着突擊隊的事情,只好緊鑼密鼓地看着。
林遠柒衝進去的時候,裏頭只有幾個鑒定勘驗人員了,他們面面相覷,說那位老先生要去後院散散心。
夏竹看了林遠柒一眼,率先道歉:“抱歉林先生,我剛剛失誤了。”
她對他的稱呼又一次恢復到最開始的狀態,林遠柒面色微沉:“我去看看。”
夏竹有些不知所措:“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林遠柒淡淡道,逕自追出後院了。
夏竹就被撂在原地,眼底有些痛楚有些倔強,半晌方才問鄒霂遠道:“長官,我是不是犯了大錯?”
將犯罪嫌疑人放走了,等同於將一個潛在炸彈放歸了社會,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心軟以及自我催眠。
鄒霂遠嘆了口氣:“你是在他這裏待得最久的一個。”
想起自己剛剛來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夏竹的神色有些黯然:“那……前面幾個?”
“嗯,”鄒霂遠的神情帶着些同情,一邊發佈緊急通緝令,一邊回應道:“正如你所想,基本進屋沒三分鐘就被辭退了。”
所以說……林遠柒之前的那個是試探而不是下馬威?夏竹想起自己之前的態度,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如果一定要被辭退的話,那麼在被辭退前再道一次歉吧,夏竹這樣想着。
鄒霂遠寬慰道:“要是林先生將你辭退了,你回局裏來跟着就是,每個人都可能犯錯,別太在意,剛剛我們也沒察覺到。”
夏竹心底感激,卻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初出茅廬滿懷熱血,身上寄託着那麼多人的信任,卻是第一次就辦砸了事情。
看得出來夏竹的黯然,鄒霂遠還想說點什麼,就見追出去的林遠柒已經回來了,他看了一眼夏竹,又看了一眼鄒霂遠要拍到夏竹肩上的手,眉心微微一蹙:“夏竹。”
“在。”緊張過度的夏竹一個立正,規規矩矩地看過去。
林遠柒似乎是被鬧得有點無奈,想出口的諷刺轉了個彎,只默然道:“跟我來。”
這一次夏竹看都沒看鄒霂遠一眼,緊忙頷首行了個禮就緊趕慢趕地跟着林遠柒跑了。
畢天齊就將手搭在鄒霂遠肩上,笑眯眯道:“你覺得……她會被辭退?”
鄒霂遠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不會。”
“哦,那你之前還嚇人家小姑娘。”警局一棵草畢天齊有點不滿。
“嗯……”鄒霂遠意有所指:“那人被抓到就是時間了,這段路上都安排了警備,沒有問題。”
畢天齊點頭:“我回去做最後的鑒定報告。”
“做好了拿給我,順便寄一份郵件給他倆。”鄒霂遠道。
坐在林遠柒旁邊,夏竹少見地有些緊張。沉默的氣氛沒來由地讓她尷尬起來,頓了半晌方才道:“對不起。”
由於醞釀了太久的情緒,夏竹這一聲有點大,密閉的空間盪了幾次迴音,震得林遠柒耳膜都疼,他默然揉了揉:“什麼事?”
“呃……”夏竹將那天的事情說了:“我不知道林先生是考驗,有點意氣用事了,今天也是……”
“夏竹,”林遠柒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音,慣然涼薄的語氣此番帶上些溫度,並不讓人煩厭,他語氣平靜道:“今天的事是我的問題。”
夏竹睜大了眼睛。
“所以和你無關,不用往自己身上攬。”好好的話從這位嘴裏說出來,立刻就變了味道。
夏竹怔了怔,眼底浮出一絲歉意:“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注意。”
“嗯,”林遠柒淡淡道:“霂遠讓我們去局裏做報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