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珍珠交際
那日下午。
午後燦爛的陽光將婧苑的小廳堂映照得亮堂堂的,丫鬟雪枝輕易地就穿好了針,把針交給林婧鳶,林婧鳶拿過針來低頭一針一線地接着綉。
不一會兒,林俊槐匆匆進來,他叫了聲七姐,便自懷裏掏了樣東西放桌面上。
林婧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看着桌面上的紙包:“那是什麼?”
“葯貼,聽說今早買的藥酒味兒太大,我怕你不敢用了,就又買了這葯貼,沒什麼味的。”林俊槐說著,在八仙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雪枝剛剛給他倒了茶,他便往嘴裏倒。
“虧你一直惦着給我買葯呢!你慢點喝......”林婧鳶見他一頭的汗,嗔道:“就為這出去了這麼大半天么?母親可打發了好幾撥人來這找你呢,你快快兒母親那回話去吧!”
林俊槐大口咽了茶,道:“我是剛從母親那兒過來的。”
“那就好......你派個人拿葯過來就好了唄,這麼大熱天的還親自過來。”林婧鳶拿起帕子遞給他:“弄得一身一頭汗的......擦把汗吧。”林俊槐接過帕子胡亂抹了把汗,丟一邊,端起雪枝倒好的茶,又一飲而盡。長喘了口氣,才答:“這不是順道兒么......說起順道,這次買葯可真是順道兒的——我是在國際飯店那兒等着無聊,看見附近有家藥鋪,進去瞧瞧,聽說這葯貼好用,就買了些。”
正說著,林婧堇進了門,只抓了個地名便問道:“國際飯店?你去國際飯店那兒做什麼?”
林俊槐轉頭看了眼林婧堇,笑道:“六姐你怎的又來了?”
“我怎不能又來呢?你不總說我與鳶兒‘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么?”林婧堇在林婧鳶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林婧鳶的腳,只見她的腳在裙擺底下藏得好好的,便又轉頭看林俊槐:“你且說說,去了國際飯店做什麼?”
林婧鳶見雪枝收拾了帕子去洗,便親自拿了把團扇給林俊槐扇風,林俊槐接過扇子胡亂扇着,道:“還不是九妹,纏了我半日,非要我帶她去國際飯店——她嫌坐黃包車不夠派頭,非要坐汽車去。懂開車的大苗又給父親派出去了,我只得親自開了車帶她去......這鬼天氣,可真熱得慌!”
林婧堇皺眉:“她去那兒做什麼?”
林俊槐搖着扇子解釋道:“去到那我才知道,她是領珍珠耳墜去的......你們可記得報上登的那《招領啟事》么?就是招領珍珠耳墜那事?”
“她也真敢去領啊?”林婧堇冷笑道:“昨晚她不是壓根兒沒去法國總會的么?之槐,你怎也任由她去丟人現眼呢,咱們林家難道還缺了買一顆墜子的錢么?”
“她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是拿她沒辦法的。你也知道,她也不僅是為那顆墜子去的,她可衝著那人去的呢。如今的姑娘啊......”林俊槐搖頭,又道:“今兒我可是長了見識了:原來與九妹一個樣的還不是一個兩個的呢......我看啊,上海各家珠寶行里的珍珠墜子怕是都給賣斷貨了!”
正低頭刺繡的林婧鳶這會兒忍不住抬頭問:“賣斷貨?怎會如此?難不成很多人去認領么?......凡去領的必給么?”
林俊槐點頭:“那可不怎的。”
林婧鳶驚奇地揚起了柳眉:“怎會如此?”
林婧堇略略想一想,就失笑道:“難不成那登啟事的人在玩‘珍珠交際’?”
“對,‘珍珠交際’!”林俊槐一拍大腿笑道:“我還一直琢磨着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呢!娘的,這廝也忒精了,灑了一把珍珠出去,上海城裏的名媛閨秀他也識得了大半了。這比辦派對、開舞會什麼的,可划算省事多了。”
林婧鳶停了手中的針線活兒,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道:“他登那《招領啟事》就為這目的么?”
“那可不怎的。”這回是林婧堇答道,她想了想,又一笑:“可用這法子召去的都是些什麼‘名媛閨秀’呀?”
林俊槐一揮扇子,道:“這就是名副其實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吶。那樣的粗人,也只配識得那些貪小便宜、愛出風頭的姑娘。”
林婧堇聽他這樣說,忙問道:“咦,你見過那人么?”
林俊槐道:“我在樓下茶館裏等着的時候,聽了些關於他的傳言,他剛好走過,也看了眼。”
林婧堇好奇道:“怎樣?聽九妹說似乎很了不得的樣子,果真如此么?”
林俊槐撇了撇嘴,道:“據說他父親是帶軍隊的,他本人也在部隊裏混得不錯......許是在山裏當土匪膩味了跑到大上海來混的吧!......我看他那樣子是土得掉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