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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妃聯手的最終結果,就是這孩子歸周嬪養了。
周嬪今年三十五了,有個二十歲已經出嫁的公主,除了因兒子叛亂被賜死的劉嬪,她是嬪位上年紀最大的一個,看得比別人都遠一些。
比如皇帝身體有些不太好了,原本三日一次的朝會被改成了五日一次,養心殿的西側殿被改成了太醫值班處,有兩個太醫隨時待命。活着的嬪只有她跟虞嬪有孩子,虞嬪是一兒一女,八皇子才十歲,她則只有一個女兒。剩下的三個都是二十齣頭,想的還是皇帝的恩寵,對於未來的打算都是模模糊糊的。
比如有了兒子的太妃是可以出宮的,比如沒剩下的太妃跟太后投緣的可能會留在宮裏,不投緣的就只能去尼姑庵了。皇家的尼姑庵,排名僅僅在冷宮之後。
於是她先是隨大流稍微推辭了兩次,在陳妃再次跟她商談的時候,有點委屈的答應了。這孩子老皇帝不喜歡沒關係,只要他對新皇帝沒威脅就行,將來一個王爺是跑不掉的。
等到孩子的事情妥善解決了,差不多該辦過年的事兒了,不過今年還能過年嗎?
還在皇后的孝期呢,皇后是十一月初四歿的,就算按照皇帝所謂三個月的孝期,那也到二月初四,剛好把整個年全包進去了。
不過這樣也好,過年事多,幾個妃子雖然表面上是合作了,但是暗地裏誰也不服誰,而且她們都沒興辦這種重大場合的經驗,萬一時候出了事情相互推諉,撕破臉皮,就沒法一起平靜的玩耍了。
不過年也是有其他事情做的,比如七皇子已經滿了二十,過完年就該出宮建府了,陳妃想着剛好趁着這個機會給兒子挑些合適的宮女太監伺候着。
其實她第一個看上的就是抱琴,這孩子沉穩、遇事不慌張、會說話,又擺的住架子,做個管事兒宮女綽綽有餘。唯一不好的就是她那個主子,下的一手爛棋,還真當皇帝看不出來她是拿皇后做幌子,想留在宮裏么。
不過這事不能着急,她們管事的四個妃子現在是相互牽制,暗地裏使絆子,她得徐徐圖之。
記得皇后曾流露出皇帝想將元春賜給瑞誠的打算,或許可以藉著他出宮建府的機會跟皇帝提一提?
不過元春,除了家裏有銀子還有什麼優點呢?
現在宮裏都知道元春有銀子了,這來源於元春做的一件傻事,其實事情的起因還是在抱琴身上。上回抱琴生病,在床上睡了一天,元春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她突然發現她離了抱琴什麼都不行。
進宮這些日子,她跟抱琴好像掉了個個兒似的,她除了整日在房裏待着等抱琴的消息什麼都做不了,而抱琴呢?短短几個月時間就跟皇后宮裏的人混了個臉熟,有人幫她打熱水,有人給她留點心,甚至翠竹姑姑見了她都能笑上一笑。
從那天開始,元春就強迫自己儘快獨立起來,母親說過抱琴只是丫頭,主意還是要自己拿的。王嬤嬤也說過自己品貌上佳,頭腦聰明,定能在宮裏佔有一席之地。
母親和祖母教了自己那麼多東西,難道就要被自己浪費掉了?
於是在皇帝面前,元春第一次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順利的留在了宮裏。
對於元春的變化,抱琴也有所察覺,元春似乎不怎麼愛發脾氣了,同時也更加的沉默,跟她說話也都是指派她去幹個什麼,原來語氣里那點商量的成分一點兒不剩了。
但是這種轉變並不會帶來太好的結果。所謂三代成就一個家族,賈府傳到第三代就開始衰敗了,她們教給元春的東西都有點浮於表面,在宮裏似乎並不怎麼適用。
比如抄經書這件事情,元春是每日都抄,攢下一本就供在先皇后靈前,看着是挺好一件事,等到皇帝來了,看到那一摞摞經書也知道元春的工作量和心意了。
不過這事兒如果是抱琴來做,她就會將經書在皇後娘娘靈前燒掉。
首先每日她都領了宣紙,墨錠毛筆也沒少用,只要在皇帝來之前燒上幾張讓他能聞見個味兒就成。
皇帝要是真心記掛着皇后,這些事兒他都會打聽出來的,要是他不是真心的,你在靈前堆滿經書都沒用,更何況還有一個日日燒香的翠竹姑姑呢。
兩者相比,將經書給皇後娘娘燒掉顯得心意更足,而供奉經書這種事兒,相比之下就有邀功的嫌疑了。
一個是能看見工作量的,一個全憑皇帝的想像,以無形對有形,高下立現。
而且還有一點元春沒想到,她是皇后宮裏的女史,原先的職責是抄寫聖旨,但是那個時候的活都是抱琴做了,元春她就不怕兩人字跡不一樣露餡了嗎?
看着元春刻意擺着架子還沾沾自喜,抱琴也懶得提醒她了,只每日去給先皇後上兩柱香,再燒幾張佛經便罷。
這是元春做的第一件蠢事,還有第二件呢。
這一件就跟宮中盛傳元春有銀子密切相關了。
抱琴那次病癒之後,元春問了她銀子放在哪裏。抱琴覺得有點不對,但是這銀子也不是她的,便大大方方的告訴了元春,還將這些日子賞給別人的銀子數目告訴了她。
再後來,元春就自己賞人了,當然是屬於動動嘴皮那種,比如當著掃地宮女的面說讓抱琴賞她十兩銀子,僅僅因為她進來給擦了桌子掃了地。
再比如給看門的公公二十兩銀子喝茶,好吧,這個主意元春也覺得不太好,不過她是實在想找一個能幫她往家裏傳遞消息的人,現在是廣撒網而已。
抱琴暗地裏勸了幾次,說黃嬤嬤當初是怎麼說的,宮裏的規矩是什麼,觀察着元春的表情不像是沒主意的,但是元春現在有事了基本不跟她商量,她也沒辦法。
只能在心裏暗暗吶喊,小姐,宮裏多少年都是這麼賞下人的,你這是哄抬物價,不合理競爭啊~
當初從她們進宮到元春管銀子之前,抱琴一共賞出去五百兩左右,這元春才管一個月,就已經兩百兩了。
抱琴有點兒擔心,就算不考慮元春這種行為會拉低自己的智商,就照她這麼散下去,賈府多少銀子都不夠的啊。
怎麼辦?只能期待未來的太後娘娘早日能將她拉出去了。
今年過年宮裏沒有宴席,也沒有任何慶祝活動,不過皇帝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三十晚上御膳房還是做了頓好的,給各宮送去了。
而皇帝呢,帶着小忠子兩個人,提着一盞燈籠去了毓慶宮。
皇帝沒進去,只在門外看了看。廢太子一人坐在院子裏喝酒,舉止癲狂,甚至還脫了鞋子去敲酒罈子。
當初拿金絲線鑲邊的衣服已經成了破皮爛襖;一絲都不會散出來的頭髮已經枯黃,蓬在頭頂;原本瑩潤的臉頰也已經乾癟下去;原本鏗鏘有力的嗓音也只剩下了嘶啞的啜泣。
手上有些污黑的臟污,還抓着已經有點破損的大碗一碗碗往裏灌着。
皇帝突然退後兩步,從小忠子手裏搶了燈籠一路跑回了養心殿。
新年的第一天,皇帝就沒起來,太醫院十幾名太醫一個個進去摸脈,最終只得到一個結果,皇帝,怕是時日無多了。
這個消息,目前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勒令太醫不許外傳,之後便批了披風坐在炕上一條條寫他在這最後半年的計劃。
排第一位的,自然就是他的龍椅歸屬了。
將幾個兒子的名字往紙上一些,皇帝無比煩悶的發現他只有一個七皇子可選了,或許還能加上皇長孫康和?
不行,康和的名字被寫上又劃掉了,太子是因為逼宮被廢的,康和有這麼個爹也算是德行有虧,當不得皇帝了。
皇帝在心裏想事的時候,還是偷偷稱呼廢太子為太子,這個多年稱呼他叫了三十九年,早就習慣了,也許到死也改不過來了。
皇帝想到太子,走了會神,才又將注意力轉回到下屆皇帝人選上來。皇帝是真的不想選七皇子,他除了太子誰都不想選。不過只剩下不到半年時間了,再拖下去就來不及培養了。
還是太子好,培養了三十九年,不管什麼政務都做的熟熟的。皇帝突然有些後悔,要是那天發聖旨的時候留點餘地,沒說太子逼宮就好了。
七皇子瑞誠,皇帝在他名字下面劃了一道。
那天太子逼宮,他一個人從北五所出來,先去看了陳妃,然後又走了御花園的小路,這才到了養心殿,據說路上還遇到一個從皇后宮裏出來,被派去照看李貴人的宮女。
心機有點重,而且完全不管還留在北五所的八弟,沒有兄弟愛。皇帝全然忘記了當日太子逼宮時,他見到七皇子衝進來時的喜悅。
六皇子瑞安,皇帝將他的名字塗去了,當初給他起名字叫安就是為了讓他平平安安的長大,除此之外,再無他求。瑞安沒上完上書房的課,沒上完騎射課,說不定比皇帝還先死。
唉,老皇帝重重嘆了口氣。
下一個被塗掉的是二皇子瑞清,瑞清的生母是個宮女,身份不夠。而且瑞清也不是當皇帝的料,他心思全在打仗上,心眼還沒瑞安多,就更玩不過那一大堆朝廷命官了。
五皇子瑞定?這個也不行,早先他還住北五所的時候,就時常有人來報他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當皇帝的有個癖好不足為奇,但是不能奇葩到嚇人的地步。
這麼看就只有瑞誠了,皇帝又拿了一張紙,寫下了太子的名字瑞永兩個大字,隨後想了一想,在後面添上義忠親王四個大字。
還有賈家,皇帝皺皺眉頭,他也護不了多久了。皇帝寫下瑞誠兩個字,在後面又添上了元春的名字。這姑娘有點不那麼機靈,不過要是皇帝下旨封她做七皇子側妃,至少還是能保住賈家一段時間的。
還有誰?江南的鹽稅,皇帝猶豫許久,將林如海的名字寫到了瑞永後面,既然將天下給了七皇子,那就把江南的鹽稅留給瑞永好了,也讓他有個自保的能力。
想了這許久,皇帝有點累了,便放下筆打算小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