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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你可長點兒心啊~”
抱琴還沒醒,就被耳邊一陣陣銷魂的哭喊聲吵的頭疼欲裂了。昨晚上沒喝多少酒啊,怎麼這麼難受。她用力的想睜開眼睛,但是在別人眼裏不過是眼皮子動了幾下,眼珠子略轉了轉而已。
哭聲更響了,“那珠大爺豈是你能宵想的,你也不看看,這榮府上上下下這麼多人,都眼巴巴的跟盯着唐僧肉似的圍着珠大爺轉,就算他現在身子不好了,那也輪不到你……”聲音的主人一邊哭一邊小聲數落着,時不時還停下來擦擦眼淚。
還能不能好好睡覺了,抱琴使勁掙扎着,終於從鬼壓床一般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了。
床邊坐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一身青布衣裳,頭上素素的只有兩根木頭簪子,兩個眼睛哭得通紅,見到抱琴醒來,很是驚喜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中年婦人手心繭子不少,刺得人生痛。她死死盯着抱琴,激動的嘴唇蠕動,沒說出話來。
抱琴震驚的環視一周,中年婦人後面還蹲着個中年男人,蹲在地上也是半紅了眼睛。抱琴一陣眩暈,看着中年婦人下意識叫了一聲“媽媽。”
中年婦人拍了拍她的手,說:“醒了就好,好好的跟着大姑娘便是。你聽媽一句話,別再想珠大爺了。媽知道你是為了你兩個兄弟好,但是他們自己的前程自己掙去,你顧好你自己!”說著,中年婦人壓低了聲音,湊在抱琴耳邊道:“我聽老太太房裏漿洗衣服的人說了,老太太想把自己屋裏的鴛鴦給了珠大爺,你小心着點。太太雖然喜歡你,但是怎麼著也別不過老太太去。”
我是誰?你又是誰?一時間抱琴腦里被巨大的信息量衝擊的沒了思考能力,臨暈過去之前最後一個念頭就是:誰是珠大爺,賈珠么?誰特么能看上那個短命鬼!
“抱琴,抱琴!”中年婦人見自家姑娘又暈了過去,急忙站起來踢了身後的男人一腳,“沒出息的,就知道吃飯,我求太太給閨女找個大夫!”中年婦人急沖沖的奔出了房門。
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覺,抱琴終於清醒過來,天已經黑了,房間裏晃晃悠悠一點燭光,就她親娘一個,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搖了搖還有點昏沉的腦袋,抱琴發現她這是到了元春身邊的大丫鬟抱琴身上。
早知道不起這個筆名了,就說嘛,一個美食評論家起個饕餮類的名字多好。抱琴,太文藝了。
原著里抱琴只露了一回臉,就是在元春封妃后的省親,就是那次,連老太太都客氣的不敢受她的禮,不過這隻能算是借了皇宮的勢。
但是元春早晚得死,賈府早晚得敗,參考原著里秦可卿身邊兩個丫頭的結局,她大概能自己選擇的也就只剩下撞柱或者上吊了,或許也有可能是毒酒。
寶玉都已經過了六歲的生日,留給她自救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十年了。
抱琴躺了一天,身上骨頭都酸的慌,剛剛換了個姿勢,床邊的媽就醒了。抱琴一見她那張着急到有些蠟黃的臉,還有到現在都沒消腫的眼睛,心中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好閨女,可別哭了。”梁豐家的見到自己女兒這般傷心,急忙安慰道:“我去求了太太,給你開了葯,一直拿水溫着。”說著她急忙從桌上取了葯碗過來。
黑黢黢一碗苦藥湯子,抱琴略皺了皺眉頭,還是一口氣喝完了。
梁豐家的接了葯碗,又遞了清水給她漱口。
“我跟太太說是我腰疼病犯了,不小心磕了一交,跌了血出來,你這才着急上火暈了的,明日你去謝恩可別說漏了嘴。”梁豐家的一邊說,一邊拍着抱琴的手背,“好閨女,你媽媽我知道珠大爺是個好人,可他那身子骨……你又是他妹妹的人。”
抱琴心中一陣陣酸澀,理智跟情感最終鬥爭的結果就是這滴眼淚怎麼也掉不下來。
梁豐家的看到自家姑娘這幅模樣,心疼極了,說:“你哥哥沒本事,性子又隨了你爹,都是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性格,大字也不識幾個,不去趕車還能幹什麼。你弟弟還小,你能教他幾個字就行了。我們一家子家生奴才,怎麼著也脫不開賈府去。”
抱琴低着頭不說話,努力剋制自己心中的憤慨,半天才憋出一句:“媽媽,我也是不得已的。”
一陣唏噓,梁豐家的拍拍抱琴的頭,“你伺候好大姑娘,顧好你自己,別的都有我。”
抱琴點點頭,往裏面挪了挪,說:“媽媽也上來一起睡吧。”
梁豐家的一邊感嘆女兒懂事了許多,一邊又怕她是故作鎮靜,心裏攢着什麼大主意,因此一點不敢鬆懈,雖上了床,但是一直咬着牙堅持着,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小會。
抱琴倒是結結實實的睡了一整宿,神清氣爽,太陽出來后也是被吵醒的。
“抱琴姐姐,太太喊你去回話。”來叫她的是王夫人屋裏的小丫鬟,玉釧兒,今年才十一歲,跟她姐姐金釧兒兩個同在王夫人屋裏當差。姐姐是大丫鬟,連帶着她也不怎麼受氣,平常乾的都是些輕鬆活兒。
抱琴洗完臉,稍稍打扮了一下,想了一想,又從地上蹭點兒青灰下來,拿指肚往眼底輕輕一抹,完了又擦了一層粉,這才跟着玉釧兒去了王夫人屋裏。
她也沒背着自己親娘,梁豐家的見到女兒這番動作,心想從小給她講的東西總算是活學活用了,當下擔憂的心減了三分,只隱隱的給她一個眼神,便沒再多說話了。
王夫人屋裏正在吃早飯,珠大爺家的李紈和璉二爺家裏的王熙鳳一人站在一邊,給她夾菜遞粥。見到玉釧兒帶着抱琴前來,王夫人略略抬頭看了一眼便罷,倒是大姑娘元春沖她笑了一笑。
抱琴行了禮之後便安靜的站在一邊,頭低着,一點兒都沒動。
王夫人的院子從面積上來說跟賈母的院子不相上下,不過住的人要比賈母院子裏多。賈母是帶着元春和寶玉住着,而王夫人的院子裏還有二老爺賈政的兩個姨娘,趙姨娘還有兩個孩子,女兒探春是在王夫人處養着了,而兒子賈環則被趙姨娘打滾賣蠢留在了自己身邊。
不多時,小小一碗粥被王夫人喝完了,旁邊的丫鬟端了凈手的溫水上來,李紈伺候着洗了手,王夫人這才端着一小盅參湯,不緊不慢的說:“身子可好些了。”
倒是聽不出什麼喜怒來。
抱琴記憶里對於王夫人的印象是很深刻,僅僅排在她親娘之下,當然排第三的就是疑似緋聞主角,珠大爺了。
抱琴跪下規規矩矩磕了個頭,回憶着平素王夫人的好惡,又想起度娘的評價是“外表和善,內心毒辣”,便揣摩着慢慢道:“回太太話,我身子不礙事。太太一向憐惜下人,我媽媽也沒什麼大礙了。”
聽到這話,王夫人稍稍滿意了些,嘴角抬起,露出個誰也看不出來的微笑。“行了,你也是個有孝心的,天冷了,地上涼,仔細別傷了膝蓋。”
抱琴回了聲是,這才站起身來,王夫人見到她眼底的烏青,心裏越發的滿意了。
“哈哈,我就說抱琴是個有良心,才歇了一天,身子剛好就來給太太謝恩了。”說話的是王熙鳳,剛嫁進賈家半年,春風得意,一雙鳳目眼角上挑,聲音都比旁人高上幾分,話語中的笑意誰都聽得出來。“不過啊,還是太太會□□人,抱琴性子好,又知道感恩。我就是求了姑媽,姑媽也捨不得將她給我的吧。”
“胡鬧,這是你妹妹的大丫鬟。”王夫人話語中都帶着笑意,輕輕拍了王熙鳳肩膀一下。
李紈在旁邊一言不發,抱琴印象里她話本就不多,這倒也符合她一貫的形象。
眾人又調笑兩句,王夫人道:“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別都在我這兒守着了。元春,你也別整天顧着玩,規矩學的怎麼樣了,明年開春就是……”後面幾個字沒說出來,元春已經羞紅了臉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王夫人笑道,又將桌子旁邊的一串對牌鑰匙交給王熙鳳道:“鳳丫頭拿了這個,我囑咐過周瑞家的了,她要是做的不好,你直接罵她便是。”
王熙鳳接了對牌鑰匙笑道:“太太的人哪兒有不好的。”
王夫人笑笑並不多說話,元春拉了拉她的袖子道:“還有抱琴呢,王嬤嬤已經問了她好幾次了,說學規矩一天都不能停。”
王嬤嬤是宮裏出來的妥帖人,哪兒能問出這種話來,王夫人知道這是元春自己想問的,但是她也不說破:“你回去告訴王嬤嬤,我再留她說兩句話,下午就放她回去。”
元春點點頭,跟在王熙鳳後面也站起了身,李紈略略慢了半拍,走在了最後,經過抱琴身邊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咳了一聲,聽到動靜,抱琴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眼神中幾分陰冷,狠狠瞪了她一眼。
抱琴急忙低下頭,看來雖然昨晚上她親娘說已經回了太太,抱琴是因為親娘跌出血才暈的這個理由誰都沒瞞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這可真不好辦了,想想那個跟寶玉調笑幾句就跳井死了的金釧兒。還十年呢,十天都不一定熬得過去了,抱琴嚇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