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053章 無端挑釁
雲市今年的秋意來得特別早。
似乎是在立秋之後,高溫天氣忽然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和煦的陽光灑下來,遍地金黃。
詩雅公司的慶功會定於陳宇軒的“夜幕”店一樓宴會廳，恰逢中秋佳節臨近,公司便提前加入了員工福利即抽獎的環節。
經過幾個月的磨礪,葉璟從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成功轉型成了職場達人。她學會如何與同事相處,如何將工作與生活分開，如果在紛繁雜亂的工作里，整理出最有效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女人因為自信而美麗。
自信不取決於她自身所具備什麼樣的素質,而是來自於她在工作中，是否完美地體現了自己的價值。
由此看來,顧安遠當初破格直接將她從設計部調過來,並不完全因為她的身份。他只是有效利用了她當時被孤立的狀況而慧眼識材將她調過來為己所用。
深謀遠慮,是顧安遠一貫的作風。
慶功時間很快來臨。因天氣的好轉，路上的行人也漸多了起來。風從樹梢里穿過，如同一條清爽無形的河流。
為了本次的活動，顧安遠特地下發了通知，即使用周五下午的來舉行，以避免佔用大家的休息時間。
大約下午三點左右，顧安遠打了內線過來，卻是打給Jenny：“Jenny,通知下去，半小時以後出發，另外請迅速安排公司班車過來。你和葉璟，坐我的車。”
顧安遠的嗓音聽起來低沉溫潤，彷彿電視台主播一般，卻不帶有什麼情緒。Jenny禮貌地回答：“好。”隨後她便迅速通知了各部門經理以及負責人出發時間，順便吩咐了葉璟一起走。
直到公司同事陸續上了班車，顧安遠才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只剩下Jenny和葉璟在辦公室，他用手叩了叩玻璃門示意出發。Jenny和葉璟早已準備就緒，只等他過來。
三個人一起下了樓，顧安遠去停車場取車，葉璟和Jenny站在門口等着。
Jenny穿着一套純黑的短袖長褲職業套裝，顯得整個人精氣十足。她個子較高，又穿着雙深色的簡易式高跟涼鞋，娉娉婷婷站在那裏，更是顯得窈窕淑麗，風采照人。
葉璟悄悄打量了一下Jenny，她正拿着手機翻看着什麼。她的臉飽滿盈潤，略施了粉黛，睫毛撲閃着，如一位優雅恬靜的天使一般。
葉璟忽然就些嫉妒她。她的美貌，她的學識，以及……她與顧安遠在工作上那麼渾然天成的默契。
顧安遠的車開了過來，停在了兩人面前。葉璟正猶豫着坐到哪個位置上，就見Jenny先走了過去，站在了後排車門口。
葉璟雖算不上是職場老手，但這一點汽車座次順序，她還是清楚的。
如果是司機開車，那麼右後方的位置，便是主位。但若是老闆親自開車，那麼副駕駛才是寶座。
現在，顧安遠開了車過來，Jenny直接就走向後座，而將前位副駕駛留給職位其實比她低的葉璟，並不完全因為葉璟與老闆的特殊關係，卻更是因為她長久以來謙虛謹慎的習慣。
顧安遠神色淡然地看了一眼兩人，然後發動了車子。
在駛上主幹道之後，顧安遠忽然問：“今天到場一共多少人？”
葉璟一愣，以為是在問她，正糾結猶豫間，聽到Jenny回答：“除去調銷部兩位臨時請假的同事，今天到場的一共308人。”
“禮品準備好了沒有？”顧安遠雙手扶在方向盤上，目光專註。
“已全部準備就緒。主持人還是採購部的‘黃金搭檔’杜成和林依。”Jenny似乎能答上顧安遠所有的問題，她的態度清清淡淡，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在裏頭。
“好，辛苦了。”顧安遠從後視鏡里掃了一眼後座的Jenny，隨後又專心開車。
“這是我的工作，顧總。”Jenny像極了一個工作機械人，一點也沒有那天與葉璟推心置腹時的婉約光景。
顧安遠忽然輕輕笑了，“學姐，你比從前更優秀了。”
此話一出，車上兩位女士自是知道他在放鬆氣氛，都稍微鬆懈下來。Jenny也難得不那麼嚴肅，此刻她嘴角輕含笑意道：“意思是我從前不夠優秀？”
“哪裏哪裏，學姐是院長最得意的門生，向來讓我們所有人望塵莫及。”顧安遠自謙道。
Jenny是極聰慧的女子，眼下葉璟在車上，她便不再開口繼續這一個話題，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對方過獎。
葉璟從未見過兩人如此輕鬆調笑的畫面，此時見他們聊到歐納菲學院的往事，明明有無數個問題想問，可一想他們二人的如此默契，竟又無端生出些許嫉妒來，只好又輕輕側回頭去，望着玻璃外，如直線般後退的景物。
顧安遠似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那一抹小情緒，唇角若有若無地上來一絲笑容。他一邊打着方向盤轉彎，一邊輕側了臉似隨意地對葉璟道：“老婆，等會兒，你上去發個言隨便說兩句？”
一聽到這稱呼，葉璟大驚。她不敢看身後Jenny的表情，只呢喃窘迫着不知怎麼回答顧安遠。可那人卻還是挽着白襯衫袖口自顧優雅明月清風地開着車，假裝只是很隨意的問詢一樣。
葉璟想到這次是慶功會，她是“告別單身”的設計者，上台發言自是免不了，又想快速結束這個話題，不再多加討論，於是點頭：“好。”
男人不再說話，只在一室靜謐的車廂里，沐浴着溫和的陽光。後排座位上，Jenny雙眼放空望着窗外，有一絲名為心碎的東西，一閃而過。
正是周五下午十分，還沒有到下班高峰點，顧安遠的車子一路暢通，很快到達“夜幕”。
請保安泊了車后，顧安遠和葉璟Jenny三人一同走了進來。他走在前面，Jenny跟在他身後，保持着老闆與秘書間的最佳距離。葉璟走在最後，不斷的環顧已到場的同事們。
走在最前面的顧安遠腳步忽然一頓，Jenny也立即停頓下來。顧安遠轉過身來，忽然伸出手握住葉璟，帶着滿臉的寵溺包容道：“葉璟，走快一點。”
葉璟被他牽帶着從門口朝里廳走，小手用力，掙脫不了，於是只得任由他牽着保持步伐一致地走着。
已到場的同事們大多已就座，離門邊不遠的幾桌之前還在熱熱鬧鬧地聊着，這時都極眼尖地看到門口老闆高大的身影走進來，還似乎濃情蜜意地牽着葉璟，一下子都不出聲了，只用各含深意的眼神盯着那當眾秀恩愛的兩人。
走至內廳，顧安遠在路過市場部那幾桌之後，才終於放開了葉璟的手。她得到了解脫，立即舒了一口氣，可抬頭來看，餘光卻分明瞟到她的右後方某人熟悉的身影，這時正用哀怨的眼神朝她望着。
她不敢朝他看，可是她知道，那是程序。
Jenny見到葉璟有幾秒鐘的停頓，又瞥見一旁的程序，不動聲色地走上來，手指了一個方向，然後說：“葉璟，秘書室的座位在那邊。”
葉璟於是立即轉過臉隨Jenny一起朝另一方向走去。
人已差不多到齊。大家都坐在各自部門的區域位置上，吃着桌上的小茶果，低聲聊着天。大廳中間的舞台上拉着巨大的暗紅幕布，採購部的幾個同事正細心清點着馬上要用到的禮品。
葉璟抬頭遙望了一眼離她不遠的顧安遠。他泰然自若地坐在經理席上，正安靜地聽着幾個部門經理說著什麼。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抬起頭來，嘴角輕揚，與她隔空相望。
兩人正暗中眉目傳情，卻聽到背後有人說話：“葉璟，我真是羨慕你啊！‘告別單身’現在太火了！”那語氣里真是一聽便當真明了的艷羨。
葉璟立即回頭，原來是設計部Ada。於是她立即報以友好的笑。
秘書桌的旁邊那一桌，坐的是設計部五位首席設計師以及幾位普通設計師們。Ada就坐在葉璟身後不遠的幾個位置，轉過身來，便很方便說話。
葉璟剛剛進入詩雅公司時，Ada給了她至多的幫助，因此葉璟也一直對她心懷感恩。
“Ada姐，我就是運氣好，”葉璟謙虛道，“百年難得一靈感，還瞎貓碰死耗子讓我趕上了。”
葉璟本是自謙，可臨座一桌設計師們聽到這話，卻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兒了。葉璟畢竟職場道行淺，雖本着謙虛原則，卻還是忽略了她這話的聽眾，是詩雅公司的核心部門的設計師們。在她們看來，葉璟的話簡直是在打她們的臉。
首席設計師Linda等幾個都仍是高冷地坐着，不參與談話。有位設計師Anna倒實在忍不住，脫口而出：“不過就是憑你和顧總的那點兒關係？”
葉璟側了身子朝Anna看，一眼便認出她來。初到設計部報道時，這位設計師經常對她說的一句話是“我要一杯咖啡不加糖”，由此給葉璟的職業生涯上了極為重要的一課。
Anna的話說得直接，她的眼神裏帶了明顯的不屑。似乎在她看來，無論什麼設計作品，只要顧安遠肯為此投入大量的廣告宣傳與媒介傳播，就是一個普通的鑰匙扣，也能立即變得高端大氣。
旁邊有幾位設計師忍着沒笑出來。很明顯，她們贊成Anna的說法。這時也都帶着看好戲的神色朝葉璟望着，等着她替自己辯解。
“我……”葉璟才開口，便被左手邊的Jenny按住了手。
“葉璟，等會兒發言的內容想好了嗎？時間最好控制在三至五分鐘，有沒有問題？”Jenny的聲音很輕，卻又足夠讓那些設計師們都聽見。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前部門同事與現部門同事即將展開的矛盾。她太了解設計部那些人，知道若是由着她們爭論，必將難以收場，也知道如何才是應對她們的最好辦法。
葉璟果然被轉移了話題回答道：“嗯，放心吧，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接着兩人便開始討論起發言的一些細節來，不再理會身後那些暗恨涌生的眼神。
沒過多久，舞台中間的幕布終於被緩緩拉開。兩位身着主持禮服的俊男美女笑意吟吟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男主持個子極高，穿着黑色的西裝，打了顏色亮眼的領帶。他長得眉目俊秀，眼含流光，細看之下有點像韓國的李俊基，“英俊帥氣、漂亮澄澈”這樣的詞都無法形容他的容顏。女主持穿着大紅色的露肩收腰百褶及膝裙，配着“恨天高”高跟鞋。頭髮全部盤了起來，蓬鬆又柔軟，她的臉上還帶着明晃晃的笑意。
兩人一紅一黑這麼搭着，竟讓人覺得無比和諧美麗。
他們身後的長桌上，擺滿了抽獎用的禮品，以及一個巨大的抽獎箱。最後面的大銀幕上，正以PPT的形式播放着詩雅公司幾十年來的發展歷程圖片。
男女主持搭配默契熱情洋溢地作開場白。
葉璟想起車上Jenny說的話，這時終於忍不住她身邊輕靠了一點，低聲問道：“Jenny，他們是專門主持的‘黃金搭檔’？”
“不光是如此，”Jenny難得有溫柔的一笑，那笑裏帶着一絲讚許，“他們也是採購部的‘金童玉女’，因為他們總是能行業內最底線價格，為公司採購到最好的原材料。他們的口才，無人能及。”
原來是這樣。聽Jenny如此一說，葉璟對他們的興趣又更濃了幾分。這時正好聽到女主持說：“下面，我們有請顧總致辭，請大家熱烈歡迎！”
顧安遠放下他刷上來的長袖袖口，面容溫和地望了葉璟一眼，然後邁開長腿朝台上走去。
可是，在他準備要致辭之前，卻聽女主持林依的聲音搶先傳來：“顧總，在您發言結束以後，我想代表公司廣大未婚女同事對您提出幾個問題，您看，可以嗎？”
Jenny的工作彙報里，並沒有這一項內容。顧安遠有一秒鐘的蹙眉，但很快消散。林依擅長談判與氣氛調節，應該不會太過份。他微微點頭，拿過麥，開始官方講話，對近日來公司所有員工的辛勤工作作出肯定。
他像一個天生的王者一樣，就穿着那麼簡單的襯衫與西褲，翩翩地站在那裏，聲音淺淡卻又低沉悅耳地說著話。
他還像從前一樣，無論在哪裏，總能輕易攫取眾人的目光。
絕非身份，氣質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