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040章 顛覆記憶
接下來的幾天,葉璟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酒店的房間裏面。有時上野千雪去參加會議,她就一個人躺着看動漫，時常,會心煩意亂地想到她與顧安遠的事情。
休假的前三天時,她還是嘗試着打電話給顧安遠，但聽到的永遠是那一句冷冰冰的“您撥打的電話已轉入來電提醒”,忽然有一天，她拉開窗帘看到長江里那些緩慢逆流而上的船隻時意外頓悟——當一個人想躲着你的時候，你把全世界翻過來也找不到他。
於是作罷。
一共178集的日語版《網球王子》她已經來來回回看過好幾遍,對於每一個青學球員的網球必殺技也早已瞭然於心，但一個人安靜下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打開它去聽一聽不二周助永遠溫柔的聲音。
多麼好。不二周助永遠不會老去。
和上野千雪住在一起的這幾天,日子過得簡單、重複。葉璟已經習慣上野為她準備的咖啡與苦葉茶,也接受了浴後上野提供的穴位按摩。有時候吃過晚飯後，會欣賞那麼一兩部真正的“愛情”電影，然後再沉沉地睡去。
在餐廳吃飯時，還是會吃到那一道肉蓯蓉粥，但偶爾，上野會要求換成枸杞雞湯。葉璟一直都安靜地配合上野的治療，但上野還是能看出來，她這幾天——有心事。
這樣的蟄伏的平靜一直隱藏到第五天下午。
那一天，剛好是雲市國際心理學術會議閉幕的那個下午，上野千雪去參加閉幕式及晚宴活動。葉璟仍舊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留在酒店裏面，偶爾回復一下程序發過來的關切信息，也會上線SKYBE，指導一下“老K”的英文作業。
仍舊心煩意亂。
葉璟關了窗戶關了電腦關了電視關了手機，雙手交叉為枕置於腦後，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天花板上未開的水晶吊燈。
忽然有人敲門。
葉璟看了下時間，估摸着是上野回來了但沒帶房卡，於是光了腳走過去開門。門一開，葉璟頓時一愣。
穿着白色襯衫繫着深色領帶的高大男人正提着一個大的公文包站在門外，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臉色看起來無比的疲憊，像是經過長途跋涉之後趕到這裏一樣。
葉璟的心裏像被溫柔擊中，心往上一提，眼睛頓時就濕潤了。
顧安遠沒有說話，抬了腳走過來，一手提包，一手環葉璟的身體，帶着她往房間裏走順便還關上了門。
房間裏燈光明亮，顧安遠放了包然後輕輕用力一拉，將葉璟抱在懷裏倚靠在沙發背上，然後將頭靠上她的肩膀以尋求溫暖。葉璟完全沒有考慮過顧安遠為何知道她會在這裏，一門心思只想着，這些天，他去做了什麼，為何如此疲倦。
顧安遠張了嘴在葉璟耳邊輕呼：“小璟……我好想你。”
原本葉璟以為顧安遠是在躲她，這時見了他疲軟的狀態，知道他到S市必是去處理了令人頭痛的問題，心疼頓生，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伸了手到他腦後去，輕輕撫着他的脖頸。
這時顧安遠卻伸手擺正她的頭，將臉湊過來準確地攫住了她的唇，一點一點細細地吻了起來。顧安遠很用力很主動，不斷地挑着舌頭過來誘惑葉璟，她受不住他的溫柔折磨，張了牙齒與他舌吻相依用力糾纏。
過了好一會兒，顧安遠才放開她，然後用一雙柔情似水的眼望着眼前的小女人。
“安遠……”葉璟終於開口：“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在這靜謐的房間裏，話一出口，卻叫人聽出了幾分委屈的味道。
“我去處理了一些事情，一直沒能使用電話……”柔白的燈光照進顧安遠的眼睛裏，泛起陣陣耀眼的光芒。他不想解釋得太多，卻又不能讓她心中結梗，只好一筆帶過地解釋。
葉璟蠕動了嘴唇，江雪兒約她見面並威脅她的話就要說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了下去。顧安遠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用手掌撫上她小小的臉龐，柔聲問：“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了？”
葉璟伸手覆在顧安遠的手掌上，來回輕輕摩挲，然後張了嘴輕輕回答：“安遠……你的媽媽……好像很反對我們在一起……”
但顧安遠立即聽出了這句話的背景條件，背一僵，問：“我媽找過你了？”
對面的小女人不說話，但也不否認。顧安遠立即猜到大約發生了什麼事情，沉默了幾秒后他開口：“小璟，你要相信我。我說過我都會處理好，你只需要安安靜靜地跟着我。”
燈光朦朧而迷離。葉璟背光坐在顧安遠的腿上，看着他疲倦的臉，輕聲說：“安遠，我……相信你。”
兩個人相擁而坐良久以後，顧安遠才放開了葉璟，然後提上了他的公文包，對她說：“小璟，我先回去，你周一記得來上班。”說罷又輕輕覆上她的唇，如蜻蜓點水般掠過一吻。
葉璟獃獃地坐在沙發上，還出神地想着顧安遠的背影與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他說，相信我，我會處理好。可是，她害怕江雪兒的那些威脅嗎？葉璟問自己。
她得不出答案。
房門口忽然傳來房卡遇磁開門的聲音。這一次，便是上野千雪回來了。
看到葉璟一個人獨坐神遊，上野似乎並不覺得奇怪。打了招呼后，上野又去煮了苦葉茶，順便拉開了落地窗帘。
夕陽已經西下，殘餘在天際的火紅色光芒透過雲層投射下來，給天空染上了一層炫目的紅色。
上野走到露台上，遙望着那江中正游泳嘻戲的人群，和緩慢航行的輪船，頓生無限愜意。
“出來坐坐吧？”上野招呼着葉璟。
葉璟沒有回答，但片刻后還是起身穿上了拖鞋，走到了露台外憑欄遠眺。
上野的茶已經煮好，她端了一杯給葉璟，自己拿了一杯放在扶欄上，同葉璟站在一起靜靜看着高樓下的景色。
“葉桑，你怎麼看待日本的性’文化？”上野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這讓葉璟有些答不上來。以前在家裏不是沒有翻看過葉珂放在家中的類似於《菊與刀》之類的書籍，但並不喜好文字的她對此也從來沒有認真研究過。後來去日語留學，發現日本確實是比較開放，即使是這樣，還是讓她無法理解這個民族所謂的“性文化”。
見葉璟默不作聲，上野又接著說：“是不是覺得過於開放？但是，這正是人性里需要解放的天性。”
解放天性？葉璟有些不明白。
上野輕嘗了一口茶，不再解釋，話鋒卻一轉：“葉桑，三天後我將回國，我觀察過你，也催眠過你，我覺得你的心理其實非常健康。”
“你催眠過我？”葉璟自己竟然沒有什麼感覺。
“是的，”上野承認：“今天晚上，我會再次催眠你，我事先告訴你，是要你放鬆心態，能做到嗎？”
葉璟並不清楚自己在被催眠后說過一些什麼話，但她完全相信上野所以也不多問，只輕輕點頭。
兩人悠閑地望着江景喝着茶，隨意地聊着天。上野非常注意聊天的技巧，她往往引出一個輕鬆的話題，然後讓葉璟接話討論就此先自我心理催眠以致心態輕鬆。
直到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夜幕開始升上來時，上野才提議讓葉璟先去洗澡然後進行神闕按摩。
窗外已經升上了無數的霓虹燈，跳躍着，閃爍着。給葉璟做完穴位按摩以後，上野拉上了厚重的帘子，然後關上了房間的日光頂燈。
葉璟靠在暗黃色壁燈旁的沙發坐下來。上野千雪就從在她的對面，帶着輕盈的微笑。
“葉桑，我再問一次，你完全相信我，是嗎？”
“是的。”
“你的醫院檢查結果以及我對你的心理檢查結果，都顯示是健康，是嗎？”
“……是的。”略有停頓。
“葉桑，你能否談一下，‘愛情’與‘性’的關係？”
葉璟思考了片刻，輕輕開口：“我覺得……‘性’是‘愛’最美的升華……”
——上野知道這些天自己精心給葉璟挑選的那些愛情文藝片起了一定的引導作用。而葉璟潛意識裏存在的恐懼畫面已日漸淡化。
片刻后，上野說：“葉桑，看着我的手。”
葉璟抬眸望向她。只見上野手中拿着一個古銅色的懷錶，用細鏈着穿着，她提住鏈子的頂端固定不動，然後讓那小懷錶左右輕輕搖擺起來。
葉璟卻忽然來了好奇：“上野桑，這……是電影裏那種催眠方法吧？”
“是的，葉桑。請你保持平和的心態，望着它。”葉璟立即照做，雙眼跟着那兩邊搖晃的懷錶轉動了有三十秒之久后，才聽到上野如風的聲音傳來：“葉桑，我數到5，你就會覺得很累，你很想要睡覺……1、2、3、4，5！睡吧！”
葉璟的意識變得混混沌沌，在聽到上野那句“睡吧”后輕輕闔上了眼睛。
良久之後，上野才開始說話：“葉璟，石頭雨又開始下了……你去找一個地方，去躲一躲雨……”上野的聲音輕且細，輕悠悠地飄進葉璟的耳朵，一點一點，開始控制她的意識。
彷彿真的有石頭雨從天而降，在清醒與混沌的意識之間，葉璟有輕微的蹙眉，但片刻后，聽到她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我躲到山洞裏去了……”
上野知道她已進入到了自己的淺層幻想的意識世界，於是繼續輕聲引導她：“石頭雨過一分鐘就會停，葉璟，回家去吧……回家去吧……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在等你吃飯……”
上野不確定自己的催眠能否讓葉璟此時的臆想強制進入到她看到那位紅裙子女孩子被侮辱的時候，但她必須得試一試，必須去解開葉璟心中的這個結。
幸運的時，葉璟的眉頭蹙了一分鐘以後，終於開始舒展了。處於被意識催眠的她聲音顯得毫無感情：“石頭雨終於停了……”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吧，大家在等你……”上野的聲音在這幽暗的房間裏獨具煽動力。看到葉璟面色詳和的沉睡，上野知道她已經進入了下一層的意識世界。
過了一小會兒，上野才輕輕開口問：“葉璟到家了么？”
“快到家門口了……”葉璟無意識地回答。
“呀！不好！葉璟的書包忘記帶回家了！”上野說得逼真極了，彷彿是在代替葉璟內心的聲音在提示自己一樣。
果然，葉璟的小臉上又升起一絲愁雲，表情也變得非常懊惱起來。
“回學校去拿吧……葉璟。還有好多試卷沒有做……”上野一步一步誘導着她。
停頓片刻后，葉璟才說話：“只能回去拿了……”
這時候，上野沒有立即接話，只是馬上打開了手中的懷錶，看着時間。等到指針轉到自己想要的刻度之後，上野才輕聲問：“葉璟走到哪裏了？”
她清楚這時候在葉璟的深層意識里，由於時間緊迫而要回到學校去取書包，葉璟必然會抄小道走近路。
果然，這時候葉璟回答說：“走到巷子裏了，很快就可以拿到書包了……”
“葉璟，你聽我說，你再走快一些，學校也快關門了，不要回頭看，也不要左右看，一直就朝前走，朝學校走，不要回頭看……”上野一直重複着讓葉璟不要回頭看。
“我聽到……”葉璟張了張乾涸的嘴唇，想要說話。
“聽到了什麼？”上野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只能柔聲輕語引導她。
“好像有女孩子在哭，哭得很大聲……”葉璟有一些皺眉。
“葉璟，你聽我說……聽我說……你不要看……你一直朝前走，一直走，學校要關門了……”
終於，葉璟不再說話，只閉着眼睛在意識境界裏快步地走着。
良久以後，終於見到葉璟安靜平和的表情。上野知道，她或許是走過了那一關順便拿到書包了。
這個時候，上野才開始繼續說話：“葉璟以後一定會找到一個優秀的男朋友，你們會深深相愛……”
葉璟的臉上忽然升起一絲少女的羞澀與紅暈。
“以後會有一天，”上野繼續：“等到葉璟長大的時候，會心甘情願把自己奉獻給他，你們會很快樂……就像，葉璟聽到有人在哭泣一樣……那是幸福的叫聲，是愛情在‘性’里得到了升華……他們很痛，可是他們很快樂……”上璟在葉璟耳邊輕聲細語，諄諄誘導。
葉璟的臉上的緋紅漸漸減少，隨即又變得平和，似乎她的意識已進入深層思考狀態。
此後大約有兩分鐘，上野都沒有再說話，她在等着葉璟自我消化，然後格式化以前的潛在記憶。
上野再看了一眼手中的懷錶，聲音忽然變得有力：“葉璟，你已經休息好，當我數到5，你就會醒來，數到5，你一定會醒來……1、2、3、4，5！”上野打了一個響指。
葉璟終於睜開了朦朧的雙眼，可那眼睛裏還帶着沒有來得及褪去的星光般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