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血。
滿地都是血,觸目驚心。
趕回家中的時候,看到倒在血泊中虛弱得如同死去的顧綰寧,季薄川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滅頂的震怒侵襲全身,他猩紅的目光落在血泊邊驚慌失措的女人身上,凜冽的眼神如同埋藏在雪地里的冰刀,刀刀割人血肉。
室內,除了倒在血泊中的顧綰寧,就只有渾身狼狽的蕭明萱,當季薄川和陸韜先後進門的時候,蕭明萱剛剛手忙腳亂地打完120,回神就看見季薄川恐怖得如同鬼煞的眼神,蕭明萱當即語無倫次,“……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她,是她自己!”
她顫抖的指尖指着血泊中的顧綰寧,慘白的臉上表情猙獰。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沒多聽她一言,季薄川狠狠將她推開,大步朝着血泊中的顧綰寧而去。
蕭明萱重重摔坐在地上,渾身顫抖,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拿起手機瘋狂按着季唯則的號碼。
“失血太多,要送醫院才行。”檢查了顧綰寧腕動脈上的傷口,陸韜眼神凝重。
季薄川二話沒說,脫下身上的大衣裹在顧綰身上,抱起人出了門,陸韜緊隨其後。
……
季唯則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在半個小時之後了。
風風火火的闖入大廳,季唯則首先就看到自己妻子癱坐在地上,她眼神迷茫,臉上、身上都沾着血……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顧綰寧又使了手段,季唯則連忙將妻子扶起來,抱起她放在沙發上,“怎麼回事?那個女人在哪兒,她故意為難你對不對?”
他早該知道顧綰寧那個女人心思惡毒,怎麼能夠明知那女人心懷不軌,嫉恨明萱,還讓明萱單獨前來與她見面。
“傷到哪兒了?明萱你別怕,有我在。”緊緊將妻子抱在懷裏,季唯則低聲安撫。
蕭明萱雙目大睜,眸中儘是驚恐,“瘋子,那個女人是瘋子。”
模樣似乎嚇得不清。
“你哪裏受傷了?”季唯則急忙查看她身上的傷口,心中的愧疚幾乎將自己湮滅。
可是過了好久,他幾乎將她渾身都翻遍了,卻仍然沒有發現半絲傷口的時候,季唯則臉上的神情變幻了,越過妻子滿目淚痕的臉,他看到了滿地的鮮血……和地上那把染血的水果刀。
明萱好好地,而地上這麼多血,誰的?
“她人在哪兒?明萱!綰寧在哪兒!”想到什麼,季唯則聲音都變了一個調,重重搖晃着還在驚魂未定中的蕭明萱,眼神中帶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醫院。”
季唯則鬆開了抱着蕭明萱的手臂。
敏銳地察覺到了丈夫的異樣,蕭明萱近乎急切地拽着他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有想要用刀傷害她……唯則你相信我。”
季唯則面無表情地盯着蕭明萱,很久,他才一根根掰開她拽着他的手指,不置一詞。
蕭明萱通紅的眼中淚水奪眶而出。
他不相信她,
她深愛着的丈夫半點不相信她。
蕭明萱突然心慌起來:她該怎樣向唯則解釋,怎麼讓他相信,自己是無辜的,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做,是那個女人早有預謀,是顧綰寧故意將她約到家中來,故意激怒自己與她發生爭執,然後故意用水果刀自殘!
當自殘的顧綰寧以被害者的姿態被送往醫院時,沒有任何人會蠢得相信她的話。
這樣的情況一如當年,一如當年沒有任何人相信顧綰寧是被她陷害的一樣。
蕭明萱突然緊緊捂住肚子,那種血肉被活生生剝離的劇痛似乎又變得鮮明起來,為了得到唯則,為了要那個女人永遠翻不了身,她忍痛犧牲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她好不容易如願以償,她絕不允許那個女人再回來搶走她所擁有的一切!
想到此,蕭明萱眼神一下子變得極度陰戾,死死拽着季唯則的手臂,“她是蓄意報復!她就是想要報復我,唯則你不能被那個女人騙了,她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搶走你!”
這樣溫婉全無的妻子讓季唯則一陣下意識地排斥。
“你曾經對她做過怎樣的事,值得她命都不要也要報復你?\"季唯則面無表情地看着渾身狼狽的妻子,卻在目光不經意觸及到地上那一潭血水之後,心臟幾不可見地一疼,緊接着看向蕭明萱的眼神中就染上了更多的不耐。
在他那樣質疑的神情下,蕭明萱驀地渾身一顫。
“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能由你的一面之詞說了算。”甩開她的手,季唯則轉身快步離開了別墅,開車向著市中區醫院而去。
……
醫院內,急救室的燈熄滅,陸韜走出來,取下手套和面罩,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季薄川,“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性昏迷,現在已經縫合了傷口,沒什麼大礙了。”
季薄川彷彿聽不見他的話,一隻手無意識地捏着手中的紙杯,杯子被捏破,滾燙的開水濺在他的手上,他卻渾然未覺,他的手背迅速被開水澆紅,捲起袖口的手臂上,一根根突起的青筋蘊藏着駭人的力道,暴戾而猙獰。
“傷口是怎麼造成的?”久未發聲,他此刻聲帶乾澀,發出的聲音拉鋸一般。
“小口徑水果刀,近距離划傷。”陸韜實在是忍不住了,靠近他低聲道,“現場根本沒有爭執打鬥的痕迹,正常人不會特地攤出動脈給對方割,你到底明不明白,她這傷到底是怎麼來的!”陸韜語氣有些急,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擔憂。
“給綰寧找個醫生吧。”陸韜最後道,“她的情緒太不穩定了,這樣不僅自身不安全,你在她身邊也不安全。”
季薄川這時終於抬起眼皮看了陸韜一眼,“陸韜,你當我是什麼人?”
“綰寧縱有千般不好,我也非良善之輩。”他的眼神轉移到顧綰寧緊閉的病房門上,定格在透明窗上的某一點,“我本就渾身污泥,不在乎多她一份,你讓我給她找醫生,送她去療養院,跟一群精神病待在一起,跟要我逼瘋她有什麼區別?”
他媽你老婆本來就是精神病!還怕什麼逼瘋不逼瘋!
陸韜咬咬牙,到嘴邊的話卻到底沒說出口。
“我想進去看看她,”季薄川突然說。
“嗯,”陸韜點點頭,“算時間麻醉藥效也差不多過了,不過她醒來時情緒可能有些不穩定,你別太刺激她。”
季薄川打開病房門,走了進去,外面陸韜搖搖頭走了。
病房內,也不知有沒有心理感應這一說,當季薄川高大的身影靠近床沿的時候,病床上的顧綰寧恰好睜開了眼睛,兩雙眼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對上。
手腕上刀割一般的銳痛襲來,顧綰寧思緒有一瞬間的恍神,腦海中什麼畫面閃過,卻快得抓不住,她完好的那隻手緊張地揪緊着身側的床單,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有種潛藏在骨子裏的害怕與驚懼。
可她自己又想不起這種恐懼源自於什麼。
他此刻明明面如表情,她卻分明從他眼中看到了妖魔萬千。
“你就這點本事?”他在床沿坐下,伸手輕輕摩挲着她慘白的臉蛋,“你就這點本事了?綰寧?”
顧綰寧緊張地向後縮,就是她這個無意識想要避開他的動作,徹底激怒了本就處在暴怒邊緣的男人,季薄川五指一張,突然狠狠掐住了顧綰寧的脖子!
“不是想死嗎?我現在就如你所願!”
顧綰雙目驚恐地瞪大,脖子被死死地制住,讓她連喘息都變得困難,她的面色因缺氧而漲紅,再由漲紅變成青紫,雙腿使勁地蹬着,一手拚命想要掰開脖子上的大手,“……放、放手!”
這個男人是魔鬼,她早就知道。
眼淚奪眶而出,顧綰寧絲毫不懷疑自己今天就會死在他手上。
“砰!”地一聲,病房門被大力踹開,季唯則衝進來,見到眼前的一幕,顧不上心頭的百感交集,震驚出聲,“哥,你在幹什麼!”連忙衝過去扯開季薄川掐着顧綰寧的手,卻被對方狠力一揮甩到一邊。
“咳咳……咳!”脖子上的壓力離開,顧綰寧趴在病床上大力喘氣。
“哥,綰寧是你的妻子!你怎麼能這樣對她?她還受着傷!”季唯則怒紅了眼,看着病床上彷彿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疼惜之色再也掩飾不住。
季薄川此刻彷彿已經重拾了理智,他重新坐定在床沿,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恢復了衣冠楚楚的模樣,看着恨不得衝上前來咬自己一口的弟弟,幾不可見地勾了一下嘴角,“有一點你說得很對,唯則,顧綰寧這個女人,是我的妻子。”
病床上顧綰寧突然嗆咳起來。
見她咳嗽得厲害,季薄川起身給她兌了杯溫水,送到她手裏,話卻是對着季唯則說的,“唯則,
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該明白:自己親手放棄了的東西,就再也沒有重新要回的資格。”
季唯則渾身一震,心臟處彷彿被重重敲擊了一下,一個聲音在心底狠狠提醒着他:看看,你自己曾失去了什麼。
他再抬起頭看向對面的時候,季薄川已經小心地將顧綰寧從病床上扶了起來,拿過紙杯正在給她喂水,彷彿剛剛面目猙獰欲掐死她的人不是自己。
而被他抱在懷中的顧綰寧,她始終不發一詞,只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喂到嘴邊的白開水,發出細微的聲音,像只安靜的小動物。
季唯則恍然一怔:他突然意識到,從他進來到現在,哪怕是她剛才幾欲喪命的時候,她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連一個側眼也無。
這樣的認知,讓季唯則難堪地咽下了還欲繼續出口的話,心口一股澀味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