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緊急關頭
血色在雪中顯得格外刺眼,杜陵嚇得差點失了魂,連忙把她抱住,手機從兜里掏出來沒握住又摔到地上,看見鄧嫂出來找孩子,扯着嗓子朝她喊:“快,快叫救護車!”
鄧嫂聽見后,隔老遠望了過來,只見何寓奄奄一息地靠在杜陵身上,嚇得渾身一晃,花了好長時間定住自己,慌慌張張跑回去打電話。www.
他緊抱着何寓,看她臉色越發蒼白,貼近了她跟她說話:“何寓,你哪裏疼,告訴我!”
她艱難地咽了下唾沫,手緊貼在胃左側,身體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氣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感覺她的內臟似乎受了很大傷害,彷彿能夠感受到血液的流逝,可卻因為肋骨的存在,手卻不能觸摸過去。
杜陵又抱緊她,穩住聲說:“堅持住,救護車一會就到了,一定會沒事的。”他頭一次看見至親之人在自己眼前受這麼大的傷害,整個人都懵了,可是還是得堅持住,並在內心祈禱她不要受一丁點的傷害。
過一會救護車過來,醫護人員一起把人抬到擔架上,路上車子開得極快,可畢竟有天氣原因不能冒險,杜陵急得汗都冒出來了。
一到醫院進了急救室,檢查結果一出來,把他和杜家尾隨而來的人都嚇了一跳。脾臟破裂,伴有大出血,需要立即動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
他是家屬,簽字時手在不停發抖,陷入了有生以來最緊張的時刻,比自己當年領取愛滋病檢查結果的時候都忐忑慌亂。他在醫院外面坐立不安,感覺心臟被人緊緊捏在手裏,一呼一吸都帶着莫大的阻力。
在此之前從未發現有這樣一個人讓他揪心,讓他如此地害怕失去,他已經把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甚至不敢想像沒有她的後果。
杜家人都坐在急救病房外面的長凳上,因為看護棠棠的小珍也被帶走了,暫時無人看着他,就把他也帶到了醫院裏。他被宋君蘭抱在手裏,小孩子不懂得在這裏意味着什麼,但是看着大人沉重的面容也不敢大聲說話。
“奶奶,嬸嬸怎麼了?”他揪着宋君蘭的袖子,小聲謹慎地開口。
宋君蘭抿着唇,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頂:“你嬸嬸只是出了一點兒事,她救了你一命,你以後要好好報答她,知道嗎?”
他也想起那一幕,車輪從自己的眼前緊急滑了過來幾乎要撞到身上,是一雙柔軟的手把他抱到一旁,那一瞬間太過短暫,可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點點頭,眼裏閃爍着似懂非懂的微光。
一旁的杜竣聞聲走了過來,到杜陵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那邊坐着吧,你在這裏來回走也沒什麼用。”
他搖搖頭,眼裏透露着痛苦的神情:“哥,你別管我了,我就想在門口守着。”
杜竣見說服不了他,只好轉身過去看自己的孩子,這下子欠他弟妹的情分更多了,素未謀面,他這做大哥的連禮都沒奉上,人家卻為了他的孩子差點丟了性命。再看棠棠,年紀這麼小,一臉懵懂無知,想要責怪他到處亂跑讓家人出了事故卻又開不了口,更該怨自己沒有盡好看管孩子的職責,想着不禁落入感慨,內疚不已。
過了一會杜陵電話響了起來,一看是何寓的父母打過來的,連忙接通,老兩口在火車站等了大半天還不見有人來接,提心弔膽的,打電話過來催促。
他對着她的父母艱難痛心到無法開口,強自鎮定着回復了兩句,撐着額頭過去找他大哥幫忙:“哥,你幫我去接一下何寓的爸媽吧,我現在不能離開。”
“好,我這就去,你把二老電話號碼發給我。”
操作完后,杜竣匆匆離去。宋君蘭搖着頭嘆息:“本來親家公親家母滿心歡喜地來了,想跟我們討論怎麼辦婚禮,結果……出這麼一檔子事,我真沒臉見他們。”
他把頭抵在門上,心頭像落了千斤重的磐石,他也對不起何寓的父母。想想她嫁過來的這幾個月,都沒能讓她過得好一點,她在杜家被人害得非經期出血,連着好幾日無法出房門,現在又為了救孩子出了車禍躺在醫院裏,他有什麼資格讓何寓的父母放心把自己的女兒交到他的手裏呢?
時間過得那麼漫長,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手機,心頭的焦慮越來越重,醫生怎麼也不出來,他真想代替她躺在裏面遭受手術的痛苦。
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間,護士猛地開了手術室的門,匆匆跑了出來,對着外頭的家屬問:“醫院的儲血袋已經不夠用了,病人是O型血,你們還有誰是O型血?跟我過去抽血!”
這個號稱是萬能輸血者的血型也只能跟和它相同血型的血液匹配,何寓很不幸地攤上這個血型,而這一天由於天氣原因,車禍等意外事故多發,血源已經嚴重不足了,她必須儘快獲得供血。
杜陵腦子裏“嗡”的一響,在這裏只有他是該死的O型血,可是……
“阿陵,你快跟醫生去抽血啊!”宋君蘭催促他。
“我……不行!”他腦子裏思路一下子亂了起來,無限的恐懼湧上心頭,眼裏流露出掙扎的痛苦。
“病人現在失血過多,必須儘快輸血,否則有性命危險,你們快點做決定啊!”護士又催促一遍。
“對啊,阿陵她是你的媳婦,你在猶豫什麼?”
他在猶豫什麼?!他的腦子裏面浮現出何寓蒼白如紙的臉,又浮現出端萌潰爛的皮膚,這兩個畫面不停地疊加在一起,最終重合成一張!不!他不能給她輸血!
他不要給她輸血,他的血液裏面一定有愛滋病毒,他怎麼能給她輸血呢?她以後也患上愛滋病怎麼辦?她會像端萌一樣住進隔離病房,身上起滿水泡不斷潰爛,幾年之後痛苦地死去。
不要,他不要……
“家屬中到底有沒有人是O型血?病人快不行了,你們快點!”連護士都看不下去這群人的磨蹭模樣,再度開口催促起來。
宋君蘭都快急哭了,她打心眼裏喜歡何寓,又感激她救了寶貝孫子一命,不管是出於道義還是感情,杜家人必須把她救過來。她過去抓杜陵的手,沖他喊道:“你快跟我去抽血,你媳婦傷得這麼嚴重,你怎麼能這麼無情?”
“我不!媽,你不要逼我!”他猛地用力把她甩到一邊,宋君蘭不提防,在地上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還好護士過來扶了她一把。
他把手縮到背後,眼裏全是驚懼:“媽,我的體內有愛滋病,我的血液里有各種各樣的毒液,我不能害了何寓,我不能害死她!”
“你在說什麼胡話啊,你不是檢查結果沒事嗎?”
“不,我有病,只是檢查不出來,我真的有病!”他用手緊緊地扣住自己的心臟,眼神恍惚,卻有着一種怪異的堅定。
護士看着這對母子,似乎可以確定這個男人有病,而且是精神上的,她有些無能為力,焦急地站在原地。
“不好了!病人血壓急速下降,失血性休克,必須馬上輸血!”又有個護士從手術室沖了出來。
杜陵沿着牆面緩緩蹲了下去,手攥成拳頭一下一下地捶打着牆壁,他的內心也在掙扎,他多想給她輸血,多想讓她好好活着,可是他不能,他真的不能毒害她、連累她,把她推向無盡的深淵。
“你聽到沒有,她快死了,你怎麼這麼自私,連一點血都不捨得輸給她嗎?”宋君蘭用手指着他的頭部,聲聲泣血般逼迫斥責,“我怎麼能有你這樣的兒子呢!你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這種人怎麼配活在世上!他為什麼會有那麼不堪的過往?何寓要是死了怎麼辦呢?他也把命補償給她好了,他就是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她患上傳染病,他不要讓她感染。他的心被撕扯成一塊又一塊,拳頭上沁出了殷紅的鮮血,心裏不知道痛成了什麼樣子,已經覺得連順暢的呼吸都是奢望了。
最後是何寓的父親及時來到醫院為他的女兒輸了血,杜陵在角落裏看着老人匆忙遠去的瘦弱身影,眼淚模糊了雙眼,他把手塞到嘴裏用力地咬住,內心又陷入了無盡的忐忑。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神經高度繃緊,到後來手術室傳來消息,手術採取了保守治療,考慮到脾臟在人體免疫上面有着極重大的作用,還是留下了何寓的這個器官,沒有進行切除。
之後的一天何寓的生命體征恢復正常,度過危險期以後,家人也陸續進去看她,可他卻一步也沒有邁進去。
他不敢,也不能。
冷靜下來,理智恢復,到如今他已經明確知道自己內心的障礙所在,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可是在那樣一個緊要關頭還是暴露了自己的潛意識。那些混亂的情史雖然永遠地成為了過往,可給他帶來的精神摧毀卻是無法修復的。何寓那麼乾淨的一個人,相比之下他的骯髒已經沒有辦法洗清,他不能容忍自己再去沾染她的純潔。
她的性命保住了,可是他知道,他們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