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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佐語氣淡漠的開口:“陸筱什麼時候過來?”
“具體時間沒說,但來了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他應了聲,“繼續把消息封鎖好。”
隨後低頭看手中的電話,屏幕上是陸筱微博上的那張圖片,他不停用指尖在上面輕撫着,彷彿觸碰着實物一般,目光分外迷戀。
庄示看了他一會,壓下心底的不安,思忖着說:“閆佐,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就算想起來可能也不會再喜歡陸筱。”
“嗯。”
“這句話現在還成立嗎?”
“不成立。”
庄示被他如此的賴皮震了下,他又道:“可是陸筱現在……”
“我知道。”他平靜的打斷庄示要開口的話,“你想說什麼我都明白,但又怎麼樣?她必須回來,必須回到我身邊,你不懂她對我的意義有多大。”
閆佐依舊盯着照片,表情漸露悲傷,“我願意用一切去補償她,她必須回來。”
閆佐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身份顯赫金貴,打小生存於上流社會的最中心地段,周邊同樣是嬌貴矜持的公子小姐,他們什麼都不缺,但凡能用金錢衡量的都能牢牢握在手上,只是感情貧瘠,親情薄弱。
他們每天要面對各種提升修養氣質的課程,和他們相處的永遠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助理和傭人。
他們不斷被修正,不斷被打造,鍍上自身持有姓氏所代表的同等標籤,在特定時段被標價售賣,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擁有着潛在的利益信息,隨時可以創造天價收入。
他就是在這樣一個冰冷俗氣充滿銅臭味的環境裏熏陶生長起來的,他從沒想過改變,當然讓一個被洗腦二十幾年的人發生轉變也不容易。
誰都沒料到會有意外,意外車禍造成的後遺症使他被家人秘密送往別處療養,那裏是他從不曾接觸過的另一個世界,他如新生兒一般重新感知這個社會,帶領他的就是陸筱。
那個女人暴力粗糙,一個不滿意就踹他,有次在泥土上踩了幾腳就被揍了一頓,她說那裏是農人辛苦埋的種子,會長出綠色的葉子。
綠色的葉子是什麼樣的?周圍都是綠色的植物,他好奇就摘了一些給她看,明明有心求教結果還是被揍了,她氣急敗壞的吼這個還沒長成呢,摘個屁啊,最後還從他口袋裏撈了幾塊錢給另一個黑黑的老頭,她說那是賠償。
陸筱讓他說對不起,說謝謝,讓他自己端着碗吃飯,而不是像別人一樣拿勺子喂他,她從不給他好臉色,但是被別人欺負的時候又會第一個衝到前面為他出頭。
這樣的事件數不勝數,陸筱讓他知道什麼是對錯,教育他為人準則,告訴他一個人的信仰有多重要,一個人的底線在哪裏,這個社會不是有錢就可以的,對於生活的滿足和幸福感都不是用金錢衡量的。
他那會不是很理解,後來又很不幸的全都忘了,直到現在什麼都想起來……
陸筱孤身一人跟着他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熬了近三年,那會她甚至剛經歷了親人離世的關卡,她又是如何忍着悲痛堅持到這的?
閆佐都不能細想這些,不然就心疼的想死,他的所作所為該讓陸筱多失望。
庄示又道:“可是這樣騙她過來真的好嗎?”
“不這樣她能過來嗎?”
庄示皺眉不說話,閆佐也不再開口。
他們都知道陸筱的固執,和那股擰不斷的韌性,表面看着沒心沒肺,挺好說話,可一旦拿定主意你就算堵了她的路,她寧願原地蹲坐着,也不會回頭。
閆佐的目光有些散,就是因為知道這些,他才感到害怕,尤其陸筱和周沛在一起了那麼久,他們現在又是什麼關係?
而此時的陸筱正和周沛面對面坐在堂屋談判,她務必是要回去一趟的,但帶不帶周沛一起?回去多久?就得好好討論了。
陸筱覺得周沛沒必要跟着跑一趟,畢竟他在那裏的回憶都是不完美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供他留戀滿懷,其次是周沛和閆佐的關係很微妙,沒理由為了閆佐讓他跟着跑一趟,儘管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人會這麼的不對盤。
她把這些理由一說,周沛蹙眉沒反應,手裏的鉛筆跟風火輪似的轉的飛快,陸筱看了眼,覺得都能當雜技耍了。
那你準備去幾天?過了好半晌他寫道。
陸筱盤腿坐着,“既然去了馬上回來肯定不可能。”
那你去三天。
她無語,“坐個車轉來轉去一個來回都得兩天了,你當旅遊真的看一眼就算了?”
你還打算做什麼?周沛看她,目光冷下來。
陸筱打哈哈,伸手過去拍拍他的臉,“別這麼嚴肅,不還有楊虹微他們呢?之前就嚷嚷着讓我過去,就算想馬上回來他們也一定會硬拽着不放。”
你說幾天。
陸筱做了個手勢,“七天。”
不行,最多給你五天。
陸筱想了想,點頭,“成吧,五天就五天。”
周沛低頭繼續平靜的寫,你得想我。
“好嘞,姐姐我一定會努力想你想的睡不着。”說著傾身過去捧住他的臉,在他嘴唇上用力親了口,獎勵一般的拍拍他的頭頂。
周沛抿了抿嘴,看着她的眼睛頓時變得亮亮的。
事討論完了,周沛給她去洗了盤水果,又把自己那堆了灰的手機拿出來充電,這是未來五天唯一能和陸筱聯繫上的東西,接着轉身去給她收拾行李。
再出來時陸筱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他坐到她旁邊摟住人晃了晃,又親親她額頭,撈過紙筆寫給她看。
一堆的注意事項,陸筱看一眼就點個頭,看一眼就點個頭,最後幾乎成了慣性,她能想像如果周沛能開口此時該多麼嘮叨。
陸筱懶懶的又瞟了眼,這次愣了下,隨即面色變得不自然。
後天是你例假,到時別另外買,我也給你放進去了。
她嘀咕:“撒個網不會,記這東西倒是記得聽清楚。”
周沛在紙上敲了敲。
陸筱連忙點頭,“知道了。”
次日周沛騎着小電瓶車將陸筱送到了長途車站,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周沛寫字的手都停不下來,內容都是重複了好幾遍的。
陸筱知道他緊張,也不調侃他,配合的應着聲。
她從這出發,到時還要轉動車過去,估計下午就能到那邊。
上車時間逼近,陸筱看着周沛急出來滿頭的汗,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忍不住有些鼻酸。
她靠過去抱住周沛,“別擔心,沒事的,我又不是沒出過遠門,咱們還有手機呢,我走到哪都告訴你一聲,好不好?”
周沛緊緊的收攏雙臂,將她用力抱着,眉頭鎖在一塊,眼中帶着些許慌亂,他的嘴巴不停張合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最後甚至急的紅了眼圈。
陸筱拎着行李最終上了車,周沛的短消息第一時間就進來了,她一邊回他消息,一邊同時發消息通知其他人。
楊虹微:操,我還以為你不來呢,幾點到站?姐姐去接你!
陸筱:下午三四點的樣子。
楊虹微:ok!
庄示:出發了?
陸筱:嗯,你還在醫院?
庄示:對,你幾點到?
陸筱:下午,你忙吧,別來接了,虹薇會來接我,到時我跟她一塊過去。
庄示皺眉,轉頭看了閆佐一眼。
閆佐:“怎麼了?”
“陸筱出發了。”庄示用手指磨着手機邊框,看着閆佐身子明顯一震,接着道:“她說不需要我去接,楊虹微會去帶她。”
閆佐連忙接口,“不行,你去接。”
楊虹微做事沒分寸,接了陸筱說不定先往別處帶了,他想第一時間見到她,不,就算他還要裝暈,也要第一時間感知到她的存在,等待太磨人,磨得他全身骨頭都在痛,閆佐死死摳了一下掌心,煎熬忍耐着。
庄示猶豫了下,繼續給陸筱發短訊:醫院外被媒體堵着,不能隨便進,到時還是我去接你方便點。
陸筱:這麼多天媒體還在?
庄示:嗯,不但有媒體,還有很多歌迷影迷。
也是啊,閆佐的粉絲是死忠出了名的。
陸筱坐在大巴上朝外看了眼,又低頭按屏幕:嗯,好的,我到站前發你消息。
庄示把手機放進口袋,轉過身。
閆佐看着他,“說好了?”
“嗯。”
“陸筱原先住的那套房子收拾好了嗎?”
“昨天就叫人收拾了。”
閆佐便安靜下來,盯着自己的雙手出神。
庄示眉目間有着隱約的愁緒,他有些想抽煙,最後擰了把大腿忍下來。
他看向閆佐,說:“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對不對。”
幫着閆佐騙陸筱,而且未來也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陸筱這大半年的生活他們都不知道,她更不是隨意會接受改變的人,如果她現在過的很好,到時閆佐又不願意放手,陸筱有沒有可能連帶着把自己也給恨進去?
庄示有些頭疼,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
閆佐依舊低着頭,淡聲說:“能幫我的只有你了,庄示。”
所以他才糾結啊!
陸筱傍晚抵達目的地,跟隨客流走到出口,跟庄示通了電話,碰頭後上車出發去醫院。
庄示打着方向盤邊道:“這大半年過的不錯啊,精神看起來挺好。”
“還成吧。”陸筱低頭回了條短訊,“閆佐現在怎麼樣?”
庄示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謊,“還在睡,但這兩天氣色有變好很多。”
“那就好,說不定馬上就能醒了。”
庄示點頭,陸筱這時又回了條短訊,他看見了,說道:“楊虹微還挺忙,她什麼時候話也變這麼多了?”
陸筱‘唔’了聲,“是周沛,他不太放心我一個人在外面。”
庄示喉結滑動了下,按下喇叭,踩油門超車上去。
他漫不經心的問:“你們兩相處的怎麼樣?”
“挺好的。”陸筱握着手機,笑了笑,“周沛是個很出色很有擔當的男人。”
庄示快速看了她一眼,“你……你不會……”
“我不會什麼?不會和他在一起?”陸筱挑眉瞅他,隨即直白道:“我就是和他在一起。”
庄示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那種隱約的不安瞬間明朗起來,直覺要出事。
到醫院經過正門果然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正被保安嚴格控制着,他們從偏門開車進入,直達停車場,陸筱從車上下來,往後看了眼,隨後跟着庄示走進去。
她這一舉一動被樓上站窗口旁的閆佐盡收眼底,他撐着窗檯,彷彿被人敲了一棍無力的垂下了頭,眼底淺淺的泛起潮意。
喘了口氣,他喃喃的說了句,“還在原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