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境
我叫蕭黎濤,是一名普通人。||
我出生於甲寅年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1975年2月4日。
老一輩的遼寧人應該有印象,那一天,發生了海城大地震。
我一直認為這兩件事的相遇,是個偶然。直到我十歲那年,奶奶給了我另外一種解釋。
奶奶在彌留之際,將家裏人都趕了出去,唯獨留下了十歲的我。
我的母親臨走時在我耳邊叮囑着,聲音雖輕但語氣很重,“要是給你什麼,不許收。”
我年紀小,卻也領悟了母親話中的含義,母親擔憂奶奶給我留下遺產,從而引起二叔和二嬸的不滿。
其實這是沒必要的多慮,父親和母親,生下了七個子女,我排行第五,兄弟姐妹多的人,應該能體會到,佔在中間並不吃香兒,所以平時我和奶奶也不算親近。
“黎濤。”奶奶有氣無力地呼喚着我的名字。
“嗯。”我坐在奶奶的身邊,輕聲回應。
“家裏人啊,都覺得你以後有出息,當來能當王侯將相,你知道不?”
這種說法我倒是聽鄰居們議論過,所以我點了點頭。
“這是因為啊,你出生的時候,家裏的炕下,一直傳出嗡嗡聲,牆壁像電燈泡一樣,閃閃呼呼地冒出白光。有個老先生就說,朱元璋出生的時候,家裏冒紅光,可能你家這孩子,以後要當大官。”
我羞澀地笑了。
但奶奶接下來的話,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聽了人家老先生講得挺有板有眼,連忙去找了住在村子裏的道士,道士算得准,我心裏踏實。道士看了你的生辰八字,又相當相當你,他偷偷告訴我,你命里註定,活不過十歲。這事兒,奶奶一直壓在心裏,你爸呀,是個死腦瓜骨,不信這個。”
奶奶的聲音極度平靜,她大概怕我接受不了,所以講得很淡然,但年紀輕輕的我,卻非常慌亂。
“道士說,那個叫聲,是惡鬼哀嚎;那個白光,是群鬼索命。你的降生,是一種天災來臨前的徵兆。果然,你早上八點出生,晚上七點,就發生了海城大地震。”奶奶咳嗽了兩聲,她冰涼的手拉着我,“黎濤,聽奶奶講這些,千萬別害怕,奶奶給你求來了避災解禍的方法。”
奶奶顫顫巍巍地從身上取下了一個很小的紅色布袋子,看樣子紅色布袋子應該有些年頭,因為它的邊角已經變成了暗黑色。
“道士當年就說,奶奶只剩下十年的陽壽,等奶奶聽到了勾魂的鬼差叫奶奶的名字,就把這紅色布袋子給你,這布袋子裏的符匯聚着奶奶身上的死氣,惡鬼會認為你是屍體,不會害你,你熬過了奶奶的頭七,也就沒事了。”
“奶奶。”
奶奶押了一口口水,“黎濤啊,切記切記,這道符絕對不能讓別人碰,否則,就失效了。”
我點了點頭。
奶奶講完這些,她的呼吸生越來越微弱,眼神也越來越渙散,我開始在她的耳邊大喊着,奶奶沒有任何反應。
我連忙奔到外面,找到父親母親。
父親母親進屋的時候,奶奶的身體已經涼了。
奶奶就這樣走了。
八十年代,在我們那裏,還沒實行火葬,基本上每個老人去世,無論窮富,都是裝進棺材中,然後根據老人去世的具體時間,推算下葬的日子。這下葬的日子少則兩天,多則五天。因為所謂的禁忌項目太多,像初一、十五、各路神仙的誕辰、升天、太歲,對下葬都是不吉利的。
下葬前,要設置靈堂,和殯儀館內不同,農村裏的靈堂看起來非常恐怖,在棺材四周,搭起棚子,周圍則掛着各種各樣的壁畫,壁畫上幾乎都是受刑的鬼。
說謊要拔掉舌頭、殺生要下油鍋。
似乎這些壁畫對死者沒什麼意義,反而是警示生者,要行善積德。
奶奶去世后的幾天裏,我始終是噩夢連連,每次夢中的景象都大同小異,一些惡鬼用鎖鏈拉着我上刀山,下火海。
現在想想,可能是那些該死的壁畫,對我產生了不良的心裏影響。
奶奶是在四天後入土為安的,那個小紅色的布袋子,也安全地在我的身上待了四天。
喪禮結束,二嬸和我母親開始計算着各項花銷,除去收到的禮金,剩下的兩家各拿一半。
但是二嬸的心思似乎並不在賬目的身上,她總是偶爾地看着我幾眼。
“嫂子。”二嬸對母親說得很不經意,“咱家老太太活着的時候,是不是有一對祖傳的耳環。”
母親反應的很快,“那東西可沒在我手上。”
二嬸忙笑了,“嫂子,你別見怪,我沒啥別的意思。”
“黎濤,那天你奶奶給你啥沒?”母親的音量很高。
我連忙搖着頭,“沒有。”
“這幾天忙,我也沒問你,你奶奶走之前,和你說什麼了?”
母親是想讓二嬸安心,但她的問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實話實說吧,母親告訴給父親,父親的性格,一定會讓我把符扔掉吧。
假話呢,我一時半會又編不出來。
我只能發出單音節“額”的聲音,然後四處張望。
“說話呀。”母親開始呵斥我。
我身體一顫,條件反射地回答,“啥也沒說。”
“那你奶奶咋會把所有人都叫出去?”二嬸笑着,她的話語很溫柔,但卻充滿着懷疑。
母親從炕上走下來,推了我兩下,“實話實說。”
我退後了兩步,不情願地拿出來紅色布袋子,二嬸忙問,“裏面裝點啥呀。”
“符。”
母親直接將紅色布袋子奪到了手中,然後將裏面的符倒了出來。
二嬸還是不相信,“老太太臨走的時候給這是啥意思?”
而我,則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母親詫異看着我,“也沒打你,你哭啥。”
我啜泣地將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母親和二嬸對視着,她們知道,我並沒有撒謊,因為出生時候的種種現象,根本沒任何人和我描述過。
二嬸有些難堪,“哎呀,黎濤,你當時不把符拿出來,二嬸能不信你呀。這下子,咋辦好?”
母親不像父親,父親完全是個無神論者,但母親多多少少有些顧慮。所以她眼睛紅紅地看着我,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嫂子,別愣着,快把符還給黎濤啊。”
“哦。”母親遲疑着,聽到了二嬸的話,才反應過來。
母親藏不住事兒,只要是她知道了,終究父親也會知道。
父親和我想得一樣,他讓我將符交出來,我迫於他的威嚴,只好從命,父親隨手將紅色布袋子扔進了灶坑中。
“江湖上的神棍,說話也能信?”父親不屑地說。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當晚,我發起了高燒,高燒很嚴重,多數的時間裏,我都處在昏迷的狀態。
那晚的事,我記得不多,似乎父親和母親吵了起來,之後,父親連夜抱着我,去了鎮子上的衛生所,給我打針輸液。
他們在我的耳邊呼喊着我的名字,我很想回答,卻感覺自己的喉嚨傳不出聲音。
最後,我徹底睡去了。
“蕭黎濤。”
我聽到有人在呼喚我,於是我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只見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正站在窗戶邊,他背對着我,身上穿着一套白色衣服。
“你是誰呀?”我好奇地問。
高個子男人轉過身來,“我叫周佳。”
周佳帶着眼鏡,臉上有兩個很大的酒窩,看樣子像是個親切的醫生。
“我父母呢?”
“他們就在你的身邊。”
“你騙人。”我左顧右盼,並沒發現父親母親的身影。
“蕭黎濤,你現在在夢中,所以找不到他們。”
我從床上走下來,觀察着身邊的一切,桌子、椅子,床,一切都顯得無比的真實。
“不相信?”周佳笑着問。
我點了點頭,“嗯。”
周佳將我領到門邊,他推開門,我頓時驚愕不已。
這間屋子像懸在空中一樣,門外就是萬丈深淵,而且,風很大,我連忙恐懼地後退了兩步。
周佳蹲下身子,雙手扶着我的肩膀,“蕭黎濤,本來,你應該已經死了,不過,我又為你增加了十五年的壽命,希望你能在註定的宿命中,解決未來的那場災難。”
“什麼災難?”
“天地相爭,獨創地獄;封我之眼,赦我之門。”
周佳的話有些深奧,我並不理解其中的含義,我剛準備問,周佳忽然拽住我的衣領,然後將我向前一拋,我便跌下了萬丈深淵。
我猛地從床上做了起來,母親看我醒了過來,淚流滿面。
“黎濤,你嚇死媽了,剛剛你的呼吸都沒了。”
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地恢復到正常,只是頭腦中還在不受控制地回憶着夢境,而就在這時,耳邊又想起了周佳的聲音。
“找到四方,他將助你。”
“媽,四方是誰?”我扭過頭問着母親,母親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