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礦城
清晨赫爾和穆恩老頭在密斯康分手老頭找了一個公共馬車的車站將他和他的獵狗放了下來。
密斯康是北方行省布朗頓的府即便是對於原來的亞法帝國來說這也是一座排名相當前面的大城市現在落到了貝魯人的手裏對於相對不那麼繁華的貝魯帝國來說密斯康恐怕能夠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了。
穆恩老頭要前往東邊行省瑪菲洛的安托明市看一位老朋友那是一座位於湖邊的以風光旖麗而著稱的城市也是非常寧靜的小城。
赫爾完全可以猜到為什麼穆恩老頭不肯和他在一起老頭不喜歡密斯康。
清晨的密斯康完全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兩三米以外的東西就已經看不清楚遠處的房屋和街道更是只能夠憑藉模糊的輪廓加以區分。
在這片濃濃的霧氣之中還夾雜着一股煤灰的味道赫爾從上衣的口袋裏面掏出一副眼鏡戴上用來阻擋灰塵這是密斯康有錢人的標準裝備。
密斯康是一座礦山城市它的財富和繁華全都來自於地下來自於那些縱橫交錯的礦道來自於一輛輛行駛在鐵軌上的礦石拖車。
將帽檐壓低用一條圍巾將臉遮蓋起來翻起風衣的領子赫爾將身體大部分隱藏了起來然後拎着行李箱靜靜地站立在車站的標示牌底下等候着他的那些獵狗圍攏着他。
標示牌下並非僅僅只有他一個人還有一位老者和一對中年夫妻不過大家的樣子都差不了多少全都縮着脖頸戴着面罩頭上的帽子壓得很低因為那些獵狗的原因其他人全都躲得遠遠的。
半個小時之後隨着一陣清悅的馬蹄聲一點黃色的燈光由遠而近。
赫爾從口袋裏面摸了兩個銅毫作為車費把要去的地方告訴了馬車車夫之後他把獵狗們全都抱到了馬車頂上。
那個車夫顯然很不滿意不過他最終只是看了一眼那幾隻獵狗到了嘴邊的話又縮了回去。
公共馬車載着眾人進入城裏雖然霧氣迷濛什麼都看不清楚不過赫爾仍舊能夠感覺到密斯康非常繁華這是因為馬路兩邊全都亮着昏黃的燈光在亞法並不是每一個城市都會設有煤氣路燈更別說將路燈佈滿城市的每一條馬路。
雖然天色已經亮了起來但是路上仍舊靜悄悄的不過那輛公共馬車仍舊不敢太快僅僅比步行快那麼一點。
那輕緩的馬蹄聲彷彿有催眠的作用勞累了好幾天的他靠着車廂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赫爾被一雙大手粗魯地推醒他已經到地方了。赫爾迷迷糊糊地從架子上取下了行李他下了馬車他並沒有去管那些獵狗因為那些獵狗自己會跳下馬車。
此刻迷霧已經漸漸散去赫爾看到眼前是一扇轉門這是他以前來這裏的時候沒有見到過的新鮮玩意兒。
這是一家頗為有名的旅館赫爾曾經來過密斯康兩次全都住在這家旅館裏面這一次他之所以仍舊選擇這裏就是想試試有沒有人能夠認出他。
赫爾注意到櫃枱後面的侍者看到他身後的那些獵狗的時候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過當他要了一間上等客房之後侍者臉上的陰鬱立刻徹底消失。
讓旅館的侍者拎着行李箱帶往他的房間。赫爾還是第一次住上等客房這才知道上等客房居然是套間外面是客廳裏面是卧室。
給了一個銀毫的小費將旅館招待打走赫爾突然間感覺到筋疲力儘快步跑進了卧室。
這一覺睡得頗為香甜赫爾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日子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拉開窗帘往外看此刻的密斯康早已經是傍晚他足足睡了十二個小時突然間一陣咕嚕聲從肚子裏面傳出他這才想起自己幾乎一整天沒有吃東西。
將最後一點財產帶在身上赫爾離開房間來到了餐廳此刻還不是晚餐時間所以餐廳裏面一個人都沒有不過旅館之中顯然經常有類似赫爾這樣的客人所以上等客房區的餐廳隨時有侍者和廚師等候着。
赫爾隨意點了個火雞烤排配新鮮鯡魚生魚片同樣他也沒有忘記他的那些獵狗他讓餐廳侍者替他準備了二十磅生豬肉送到他的房間。
在等候廚師烹調的時候赫爾讓餐廳的招待將最近一個月的報紙取來。
報紙很多赫爾挑了其中的幾種那全都是以關注政治變動而出名的幾家報紙那上面頗有些言辭犀利、切中要害的文章。
赫爾閱讀得非常仔細從這些報紙的文章之中他也確實看到了許多事情。
最近這段時間北方三大行省顯得不大太平靠近南方的一些地方劫匪橫行而在其他地方打着各種各樣口號的抵抗組織、游擊隊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在這些抵抗組織的背後赫爾彷彿看到了和他一起受訓並且在這裏潛伏下來的同事們的身影。
但是從這些文章的字裏行間不知道為什麼赫爾有一種非常糟糕的感覺但是他始終無法確定到底是哪裏讓他感到不舒服。
正在這時候餐廳招待將他點的晚餐端了上來這下子赫爾的思緒被打斷了將那糟糕的感覺拋在腦後開始享用他的晚餐他一邊吃一邊還翻閱着報紙。
餐廳裏面的人越來越多赫爾結束了他漫長的晚餐不過他帶走了那些報紙。
回到自己的房間赫爾打算先洗個澡然後躺在床上看報紙他已經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所以有的是精力和時間。
突然間赫爾整個楞住了躺在卧室地板上的根本不是他的行李箱。
轉念間他便想起自己從公共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有些迷迷糊糊只有那個時候可能將行李箱拿錯赫爾隱隱約約記得當時他的箱子和對面那位老者的箱子並排放在一起。
從床頭櫃的抽屜裏面取出兩枚別針赫爾蹲在了箱子的旁邊將別針插入鎖眼裏面撥動了半天隨着“卡”的一聲輕響鎖彈了開來。
這一招是接受間諜訓練的時候學會的。打開行李箱一看裏面倒是和他的行李箱有幾分相似除了衣服之外便是書。
他的箱子裏面是一本別人看不懂的魔法書而這個箱子裏面的書他同樣也難以看懂書上的文字非常奇特甚至比那些神文都更加奇怪。
赫爾將箱子裏面的東西一件件取了出來仔細檢查着這種檢查的方法同樣也是間諜訓練傳授的課程從箱子裏面他只找到了三樣可以稱得上是線索的物品一枚刻着名字縮寫的戒指一張從衣服口袋裏面取出的霍博到密斯康的車票以及一張請柬。
請柬是給一個叫拉斯·霍布斯的人時間就是明天晚上底下有出請柬的人的親筆簽名那個人的名字叫希爾斯·戈勒爾。
赫爾感到這個名字非常熟悉他思索了片刻終於想起他剛才看過的報紙裏面出現過相同的名字。
花了半個多小時赫爾總算在一張三個星期以前的報紙上找到了那篇文章。
這篇文章表在《布朗頓時報》上位置很不起眼文章的內容明顯針對貝魯當局將三大行省的居民劃分成七個等級的法令。
不過文章寫得非常巧妙從頭到底看不到一個偏激之辭只是點出幾個屬於前兩個等級但卻沒有被剝奪財產只是讓出主管的位置。
這篇文章特別提到幾個人的名字這幾個人雖然不再擔任主管但是仍舊大權在握希爾斯·戈勒爾這個名字就在那裏面。
在赫爾的腦子裏面那幾個人的額頭上已經被打上了“國賊”的標誌這幾個人肯定是做了些什麼才會讓貝魯人對他們另眼相看。
突然間赫爾對於這篇文章和寫這篇文章的人感興趣起來與此同時他也對那位希爾斯·戈勒爾先生以及他和貝魯人所做的交易充滿了興趣。
查出其中的內幕顯然比聯絡那些抵抗組織要安全許多或許也更有意義。
對於這些抵抗組織赫爾從心底並不怎麼在意在這一個月裏面他仔細地分析了一下幾乎確信這些抵抗組織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貝魯軍隊的實力如何他心裏非常清楚貝魯人性格古板固執從來就不懂得妥協從這兩點足以推導出貝魯當局會全力追殺抵抗組織而這些抵抗組織怎麼看怎麼像是一盤散沙。
除此之外他同樣可以確信在最近的這段時間亞法帝國肯定不會再一次動戰爭亞法的軍隊和貝魯的軍隊相差的絕對不只是武器性能的好壞這件事情連他這個外行都知道更別說那些軍官學校畢業的將軍們亞法絕對不可能派出軍隊。
而貝魯方面卻沒有這樣的限制要多少軍隊駐防三大行省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紙調令而已。
既然知道抵抗組織必將遭到慘敗他怎麼會再去趟這淌渾水但是違抗上面的命令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總得做些事情。
憑藉一種說不清的直覺赫爾隱約感到這件事情的背後有他所需要的東西。
第二天下午赫爾花了二十五馬克從旅館那裏租借了一套能夠看上眼的禮服帶着那份請柬他出了旅館。
隨手在大街上攔下了一輛出租馬車將請柬上的地址讓車夫看了一眼赫爾鑽進了車廂。
馬車很快出了城密斯康的郊外到處都可以看到一排排的鐵軌這些鐵軌朝着遠處的群山蜿蜒伸展雖然已經是夜晚但是遠處仍舊可以看到通紅的火光赫爾聽說過那些巨大的鍊鋼爐的火焰終年不熄。
郊外的路高低不平坐在馬車裏面異常顛簸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多小時馬車終於拐上了一條岔路這是一條極為幽靜的小路兩邊是茂密的樹林那些樹木是刻意種植在這裏以便阻擋煙塵。
往前行駛了五六公里之後小路蜿蜒進入了山坳之中幾分鐘之後赫爾看到遠處的山坡上一片燈火通明。
當馬車駛進那片燈光照耀處眼前的景象讓他感到震驚赫爾甚至懷疑他看到的是一座行宮。
這是一幢三層樓的建築物但是卻有兩三百米長雖然是督政府時期的風格卻充滿了撥內巴大帝時代的霸氣在無數把火炬的照耀下更顯得氣勢恢宏。
建築物的前面是大片的草坪後面想必應該是一座規模龐大的花園從馬車上下來赫爾彷彿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
事實上他很快就現這確實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和他所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長長一串裝飾奢華的私人馬車那些身上滿是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大革命前的那些“高貴等級”。
出租馬車自行離去了這讓赫爾有些為難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去。
仔細想了想他決定先打聽那位拎錯了他的行李箱的老者赫爾知道像這樣的豪門肯定會有專人負責分請柬也會有詳細的記錄。
隨便叫住一個侍者赫爾把他的需要對那個侍者說了一遍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當他報出了拉斯·霍布斯這個名字之後那個侍者竟然直接告訴了他這位老霍布斯先生就住在這座山莊之中。
跟着那個侍者赫爾來到了山莊後面的花園裏面這是一座充滿了南部風格的花園。
中間是一道五十多米長的水池十幾座噴泉排成一條直線不停地噴涌着水池的兩旁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樹牆。
水池的邊上聚攏着一群人那群人之中有一位看上去已經七十多歲的老者同樣是差不多年紀的老人這位霍布斯先生和穆恩就完全不同穆恩老頭給人的感覺是曾經滄桑之後看破紅塵的那種淡然而眼前這位老者卻是一種異樣的平靜。
這位老者和四周那奢華而又喧鬧的幻境顯得很不協調不僅是這位老者老者周圍的那群人給赫爾的感覺同樣如此。
赫爾是一個觀察別人的專家眼前的這群人雖然全都穿着華貴的禮服但是他們的氣質和禮服完全無法吻合。
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他甚至已經能夠猜到這些人的身分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是藝術家而另外一些人則是學者。
赫爾徑直朝着那位老者走去老者顯然也注意到了他。
還沒有等到赫爾開口老者已經微笑着說道:“我猜對了我知道你肯定會來。”
“我為我那天的疏忽感到抱歉。”赫爾連忙說道。
“用不着道歉事實上你還替我贏得了一筆賭注。”霍布斯先生笑着說道。
只見他抬手將一個侍者叫了過來對他吩咐了幾句這時候旁邊的那群人已經圍攏住赫爾向他詢問到底生了些什麼赫爾只得將拿錯行李箱的事情說了一遍引來了一陣輕笑。
片刻之後剛才那個侍者領着幾個人朝着這邊走來。
為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相貌堂堂的老人他的身材並不高大但是卻給人一種精力充沛的感覺和那些學者完全不同這位老人顯然號施令慣了一舉一動之間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在那位老人的身後跟隨着一位神情冷漠的少女。
從她身上的衣着看這位少女想必是某個豪門的千金但是卻沒有那些豪門千金的傲氣。
突然間赫爾的注意力被那位少女身後的一個熟悉的身影所吸引。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英俊卻又不失剛毅額頭微微聳起以致眼窩看上去有些凹陷也令他的目光顯得更加銳利逼人。
那個青年同樣也看到了赫爾讓赫爾感到有些麻煩的是青年的眼神中突然顯露出一絲警惕。
“沒有想到又見面了。”那個青年說道。
“馬丁少校您和這位意外的貴客認識?”那位氣質高揚的老人突然換成一副和藹謙遜的神情問道。
少校?赫爾的心裏一陣狂跳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或許放過了一條大魚。
那個金碧眼的青年正是當初他前往雪露特的路上被劫匪攔住去路之後遇到的那支貝魯騎兵小隊的隊長。
他清楚記得當時看到那個青年的軍階只是小小的中尉一個中尉絕對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晉陞為少校。
那就只有一種解釋當初他所看到的並非是眼前這位年輕的貝魯軍官真實的軍階到底是什麼樣的機密必須如此嚴密防護居然讓一個少校偽裝成中尉擔任護送的職責。
那緊緊拉起的窗帘那始終密閉的馬車車廂那從車廂裏面傳出的香水味道所有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詭異。
從這位少校軍官的眼神中赫爾捕捉到一絲憤怒顯然這絲憤怒是針對那位老人。
在這絲憤怒的目光後面還隱藏着不易察覺的輕蔑同樣從老人的神情變化也看得出來這位少校讓那個老人感到恐懼。
在那一瞬間赫爾已經明白了這位青年少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他和這位少校之間或許有着相當於貓和老鼠的關係。
他絕對沒有想到作為獵物隱藏於人類叢林中的他居然這麼快就和獵手正面相對一想到當初在前往雪露特的路上和這位少校相遇時候的情景赫爾就感到渾身僵硬。
這位少校絕對是厲害角色赫爾有自知之明此刻的他遠不是這位少校的對手正面相對絕對沒有任何優勢赫爾能夠想到的就只有裝瘋賣傻。
不過裝傻同樣也有相當的技巧最容易讓人相信的是那些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傻瓜的傻瓜。
和裝傻一樣撒謊也有許多技巧最高明的謊言是沒有一點謊言的謊言這種謊言就算花費大量的人力進行仔細的查對也絲毫找尋不出任何破綻。
當著眾人的面赫爾開始編造起他那沒有任何謊言的謊言他從遇到劫匪開始說起將當初如何同眼前這位貝魯軍官認識告訴了身邊的眾人。
然後他說起同騎兵小隊分手之後的事他提到自己在雪露特的別墅也沒有隱瞞有關穆恩的事情他興緻勃勃地講述着和穆恩進入魔鬼山脈的經歷也用充滿畏懼的語氣說起了“周邊狂獸之災”只不過赫爾並沒有說出引起“周邊狂獸之災”的就是他。
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赫爾彷彿訴苦般對四周的眾人說道:“你們絕對無法想像連續四天四夜沒有一刻停頓地逃亡是什麼樣的滋味恐怕也絕對想像不到‘周邊狂獸之災’是何等可怕。
“可以告訴各位直到我坐上那輛公共馬車的時候我的心才徹底安定下來。卻也因此拿錯了霍布斯先生的箱子才有機會和各位見面。”
赫爾說他的故事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去看那位少校不過他的眼睛的餘光總是將那位少校籠罩在裏面。
他注意到當他提到“周邊狂獸之災”的時候那位少校的神情之中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情。
正當他想要再試探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讓這位少校對於“狂獸之災”如此感興趣的時候剛才那位侍者拎着一個行李箱走了過來。
“我相信你應該帶着鑰匙。”那個少校將行李箱接過來放在桌子上說道。“為什麼不打開看看以便確認一下是不是你的箱子同時也確認一下裏面有沒有少掉些什麼東西。”
赫爾感到非常猶豫箱子裏面的其他東西並不重要麻煩的是那本魔法書和同魔法書放在一起的筆記。
這兩樣東西讓其他人看到或許沒有什麼關係但是讓這位身分可能和他差不了多少的少校看到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讓赫爾感到煩惱的是這個提議又沒有拒絕的理由當場驗明東西是否丟失是一種必要也是一種禮貌。
“有麻煩嗎?是不是忘記帶鑰匙了?”那位少校進逼了一步問道。顯然他並不打算讓赫爾逃脫:“戈勒爾先生你的莊園有那麼多房間肯定得雇一個專門的鎖匠是否能請他來幫個忙?”
“用不着那麼麻煩。”赫爾連忙說道。
他從口袋裏面取出一串鑰匙插入了行李箱的鎖孔只聽到“卡”的一聲輕響鎖簧跳開。
當行李箱被徹底打開赫爾一下子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