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這是許悠長這麼大第一次騎自行車載着一位女孩，雖然他向來處事淡定，這會子也會有些不自在，感覺唐夢在他背後一直打量着他，他的脊樑明顯僵硬了不少。
他沒有冤枉唐夢，唐夢確實瞧着他的後背。這位美好的少年，從來不愛與人爭吵的他，曾經卻為了她和老師翻臉，為了她和同學打架，為了她在高考前的一個月被學校開除，自此之後，她再未見過他。
他為了她默默做了很多事，卻從未向她表白過一句：他喜歡她。
從來沒有！
而他當年做的那些事，大都是唐夢不知道的，直到她上大學后她才細思起來，還有老同學們一次次側敲旁擊，她才有所領悟。後來她之所以遇到一個個渣男，是對她無情地摧殘了一位好少年而給予的懲罰嗎？
可是許悠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為什麼當年她一丁點都沒感覺出來呢？
“許悠。”她情不自禁叫了他一聲。
“……幹什麼？”許悠懶洋洋地答應着。
“叫你一聲而已，非要幹什麼嗎？我只是好奇，你騎自行車是要幹嘛去，我不會耽誤你的事吧？”
許悠用力按了幾聲自行車的鈴鐺，幾隻蹣跚的鴨子終於不擋道了。他沒好氣地說：“耽誤都耽誤了，你就別廢話了。如果你沒趕到回家的車，就要露宿野外吧？”
“瞧你說的，我不會花錢住旅店啊？我村裏有電話，我打電話告訴我爸媽一聲就行，多大點事。我是擔心幾位同學，有的村還沒裝電話，他們聯繫不上家裏人，而且身上的錢不夠，又沒住過旅店，女生會有些害怕的。”
許悠見她說得輕鬆，揶揄一句，“就你不害怕，你是女中豪傑？”
“是又怎樣？對了，你還沒說你到底要去幹嘛，不許轉移話題啊！”
許悠沉默了一會兒，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上墳。”
“啊？”唐夢驚得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我沒聽錯吧，你剛才說什麼？”
“上墳！”許悠又重複了一句。
唐夢慌得雙手把住後座，穩住身子，再也不敢多問一句了。兩人就這麼一直沉默着，花了十七八分鐘，許悠終於將唐夢載到了那輛去青柳鎮的汽車前。
唐夢跳下他的自行車，跑去跟司機說明了情況，司機當然願意等，多幾個人坐車他就多掙一些錢。
當唐夢轉身過來，見許悠從一家小商店裏走出來，手裏拿着兩瓶礦泉水，他遞給了唐夢一瓶。可能他是騎累了，滿頭大汗的。
“謝謝你啊。”唐夢跟他客氣了一句。
他喝了幾口水，再將瓶子放進車筐里，對她說：“以後少喝碳酸飲料，長一身肉誰載得動你啊。”
“誰長一身肉了，我才九十斤好不好？”唐夢直跺腳。
許悠已經跨上自行車，然後蹬着走了，他的身影很快就不見了，可能是少了一個人的重量，他騎得輕鬆許多。唐夢上車等着同學，想起許悠剛才說上墳，他到底給誰上墳？又不是清明節，他怎麼突然想起做這種事？
唐夢百思不得其解，感覺他渾身都是故事，只不過以前她從沒多關注過他，所以對他的許多事都不知道。
再過了十幾分鐘，同學們都趕來了，這輛車雖然也破，但好歹能送他們到家了。
唐夢一回到家，唐媽媽就高興地說：“這一個星期每日都有客人，樓上幾間房都住滿了，總共掙了六百塊錢呢！你爸還將前排三間多年不住的土房也收拾了出來，空着也是空着，稍微打掃一下，也能掙錢的。招牌也換上新的了，又大又氣派。你爸得顧着地里的活，我一個人在家有些忙不過來，就將你舅媽給請來幫忙了，一個月給她三百塊錢的工資。”
唐夢得意地說：“媽，這回你不再把我當小孩子看待了吧？”
唐媽媽喜色地說：“嗯，我女兒聰明又能幹，否則哪能考上市一中？對了，你哥怎麼最近沒寫信回家？你舅媽說鄰村有一位姑娘，也是中專畢業後下崗了的，想介紹給你哥呢！我和你爸也早就為他存了錢，結婚蓋房都沒問題。”
“哎喲，我的媽呀，哥才多大啊，你就着急他結婚的事？媽，要我說，那些錢存在銀行里還不如拿去買房。”唐夢又想給她媽洗腦，這個時候買了房，過幾年就翻好幾番，穩賺啊！
唐媽媽笑着說：“你不會是怕我們把錢都留給你哥了吧，你放心，我們這不是正在攢你的陪嫁的錢嗎？”
唐夢覷着臉，“媽，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才十五歲哪能就惦記上陪嫁的錢了？將來我考上大學，有了工作后，自己能掙錢的。”
“小丫頭，媽跟你開玩笑呢，媽知道你懂事。”唐媽媽進廚房給唐夢做好吃的，一邊切菜一邊說，“我跟你爸也打算好了要買房，就在鎮上買，到時候你哥結婚了就住進去。如果不想出去打工了，還可以在鎮上開個小店。”
“買鎮上的幹嘛？去縣裏或市裡買多好，哥以後肯定不想呆在鎮裏。再說了，買了就放在那兒，不想去住還可以賣掉，倒一下手能掙不少錢呢！”
“剛說你聰明能幹你又犯傻了，這房子買了就賣不掉了，哪裏還能掙錢？”唐媽媽熟練地往鍋里倒油，唐夢坐在灶下燒火。
唐夢為了說服媽媽，編起了瞎話，說：“放個幾年肯定能掙錢！那個……我們老師都說了，過幾年房價會大漲，他還在借錢買房呢！”
唐媽媽是把老師的話當然金口玉言的人，這時還真有點想認真考慮了，“等你爸回來再商量吧，這可是大事，家裏的錢可是一分一厘慢慢攢下來的，來得不容易。”
唐夢沒再說什麼，等唐爸爸回來后，她又唧唧歪歪說了許多。唐爸爸唐媽媽雖然有些動心，但還是要慢慢打聽后才敢做決定的。
唐夢也不會催着爸媽，這事急不得。
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唐夢幫着媽媽和舅媽一起招待客人，到了下午又要去上學了。這次仍然是這個點，又碰到了方梅，還碰到了陳浩翔，他們倆還一前一後坐着。
唐夢坐在方梅的旁邊小聲地問：“你們倆今天上午回的家？”
方梅紅着臉點頭。
唐夢又問：“上午剛回家，下午又同坐一輛車，你們倆約好的吧？”
方梅又點頭。
唐夢不再問了，她知道方梅肯定忍不住要爆料。果然，在她閉着眼準備打瞌睡時，方梅捏了捏她的胳膊，然後附在她耳邊說：“我們牽手了。”
唐夢一下坐直了，看了看方梅，又看了看後面的陳浩翔。陳浩翔好像忽然間明白了她們倆在嘀咕啥，頓時臉也紅了一大片。
唐夢含蓄地笑了笑，好吧，十六歲的男孩和十五歲的女孩玩牽手，這應該不算什麼吧？看他們倆心裏都挺開心似的，她也不想潑冷水。
方梅忽然又警告道：“不許你到處說啊！”
唐夢撥了撥自己耳邊的頭髮，“你放心好了，我嘴巴沒那麼長。不過……你們適可而止啊！”
方梅小聲嘀咕，“什麼叫適可而止啊？”
唐夢笑着看她的眼睛，“你說呢？就是以後不要常見面了，手牽多了也沒啥意思。”
“說得好像你跟男生牽過手似的。”方梅別過臉去做着鬼臉，不理唐夢了。
車開到半路，陳浩翔要轉車去縣裏，他下車時與方梅擠眉弄眼的，唐夢偏過臉去全當沒看見。而方梅也是一副戀戀不捨的表情，她的目光一直跟隨着陳浩翔的身影，直到他上了另一輛車坐下了，她還趴在車窗上看着。
唐夢推了推她，“別看了，都沒影了。”
方梅像蔫茄子一般，有氣無力地說：“要知道這樣，我真不該考上市一中。”
唐夢驚得一下坐直了，見方梅確實像是在說心裏話，完全不像是開玩笑。唐夢十分佩服地瞧了她一眼，然後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說：“還有機會啊，你叫他好好讀書，將來你們考進同一所大學，不就能在一起了？”
方梅癟着嘴道：“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他也答應了，可是讀書這種事也不是光靠努力就行的。”
唐夢想到過去的種種，只是應了一句，“但願他肯努力。”
到了學校后，唐夢一進宿舍就見秦芳趴在床上哭。秦芳見唐夢來了，哭得更大聲了。
唐夢放下包，也不多問，就說：“叫你別去找他，你非不聽。那種男生你越在乎他，他越不把你放在眼裏，哪天你對他橫眉豎眼了，他可能還會多看你幾眼。你昨天等到幾點，回家了嗎？”
秦芳哭着搖頭，“沒等多久，也就等了一個小時。可是等我再去車站，已經沒有回家的車了，也沒有回市裏的車。我身上沒有錢，又住不了旅店，我就去火車站的候車室坐了一晚。直到今早上我才花三塊錢從我的那個縣裏坐車回學校了，我怕被爸媽罵，不敢回家了。”
唐夢把她掛在床頭上的毛巾遞給了她，“別哭了，你趕緊給你家裏打個電話吧，要不然你爸媽得急死。”
秦芳抹乾眼淚下樓去打電話了，因為她的那個村沒有電話，還是打到鄰村的。幸好那位鄰村的人也好心，硬是跑了十幾分鐘的路才把她的媽媽喊來了。秦芳再打過去，跟她媽媽說她今天又補習了，所以才沒回家。
秦媽媽本來是擔心了一整天，聽說是她是補習立馬就放心了，說：“你身上沒錢了吧，你先問同學借一借，以後我每次給你一個月的錢，這樣你也不必每個星期都回家了，有時間在學校多補習補習。”
秦芳打完電話後上樓又哭了一通，說自己對不起爸媽，以後再也不做這種蠢事了，也再不會對哪位男生動心了，還罵男生都是狗|屎，誰踩上誰倒霉。
唐夢借給了她五十塊錢，再安慰她幾句，她總算平靜下來了，還把那位男生的照片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等晚飯吃過後，秦芳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有說有笑的，“唐夢，還上兩周課就要月考了，聽說月考如果考進了全年級前十名會有獎金呢，第一名一百元，第二名九十元，第三名八十元，以此類推。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讀書，多掙點獎金，為我爸媽省點錢，他們靠種地供我讀書很不容易的。”
唐夢拍拍她的腦袋，“不錯啊，這麼快就找到人生目標了，我們一起加油！”
在晚自習的時候，唐夢正在做一道數學題，李琳用筆戳了戳她的背，遞給她一張紙條。傳紙條可不是男女生之間的專利，女生與女生之間也傳紙條的。
唐夢打開一看，上面寫道：唐夢，我看見張教官了！
唐夢在紙條後面回寫：在哪兒看到的？
李琳接過紙條又回：在我家的家屬院，我親眼見他進了局|長的家門。我問我爸這是怎麼回事，我爸說他們局|長從部隊找來了一位司機，張教官本來還要過兩個月才退伍，局|長提前把他要過來了。
唐夢回：這很正常，張教官也要工作的。反正他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教官了，你管那麼多幹嘛？
李琳又回：問題是局|長竟然在家屬院為他安排了一間單身宿舍，就在我家隔壁！今天下午我出門上學又碰到他了，叫了他一聲張教官。他笑着說，叫我以後不要叫他教官了，叫他張朋就行。
唐夢回：你不要聽他的，還是叫他張教官吧，他比咱們大好幾歲，你直接叫他名字不太好。這個城市本來就很小，能碰到也沒什麼奇怪的，見了面就打聲招呼而已。
唐夢知道張朋也是一位好男孩，不是那種騙小女孩的人。可是想到當年李琳陷得那麼深，她真的想努力阻止。
李琳再回：可是我當時就同意了，還叫了他一聲張朋。本來我想問他還記不記得衣服上少了三顆扣子的事，不過沒好意思問出口。
她們倆把這張紙條傳來傳去的，許悠早就看到了，只是他一直低頭做題，對此視而不見。可是當李琳再把紙條傳給唐夢時，紙條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因為紙條是被捏成團的，它竟然還往後滾了滾。
眼見着坐在後面的男生就要彎腰去撿，許悠快速一踩，然後立馬撿了起來。後面的男生很好奇，直催他，“許悠，快打開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唐夢和李琳同時瞪着許悠，意思是，你要敢給別人看，我們倆就能吃了你！
許悠慢條斯理地把紙條撕了一下又一下，直到粉碎，然後走下位扔進了垃圾鏟子裏。
他後面的男生直叫囂，“許悠，你真不夠意思！”
其他好多同學都嘀咕起來，那是誰寫的紙條，寫的什麼呀？其實不僅許悠後面的那位男生，大家都想知道紙條上寫的是什麼。
好奇心是同學們都有的。
許悠把紙條這麼一撕再一扔，給了同學們一個很好的想像空間，之後他便一聲不吭地回座位了。
唐夢與李琳鬆了一口氣，趕緊低頭做題，再不敢瞎傳紙條了。
這時班主任蘇老師進來了，他慷慨激昂地說：“同學們，還上兩周課你們就要面臨來到市一中后的第一次月考，你們一定要加把勁考出好成績。認為自己肯定進不了全年級前十名拿不到獎金的同學們也不要灰心，因為月考之後就是國慶節，凡是考進每個班的前二十名，就能參加本校組織的郊遊和野餐活動，為期兩天。”
同學們聽后個個興奮異常，手舞足蹈！
坐在第一排的肖文忍不住問：“蘇老師，這是真的嗎，只要考進班上的前二十名就能去？不會是你騙我們的吧？”
蘇老師難得一笑，而這次他還是哈哈大笑，“我怎麼會騙你們呢，其實去年學校就打算辦這個活動，後來因為有些老師反對而取消了。今年是全校老師表決通過的，學校領導都已經選好郊遊與野餐的地方了。”
同學們頓時沸騰起來，“噢！噢！噢！……”歡呼不止。
蘇老師不忘再提醒大家一句，“大家別高興太早，只有前二十名哦，意味着還有二十二名同學不能去！”
他話音一落，大家不再起鬨了，教室立馬安靜了下來。同學們個個低頭伏案，趕緊看書做題啊！
蘇老師見同學們這般情景，得意地走出了教室，站在走廊里和別班的老師聊天。至於聊什麼，大家都沒聽見，因為個個都在全神貫注地學習了。
唐夢一邊做題一邊遙想當年的那次郊外遊玩活動，想起了很多事，嘴角不禁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