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不如死的悲哀
他們都以為這不過是傳聞,一夜白頭。||有誰能為了誰一夜白了少年頭。
那大抵是生不如死的哀傷。
而楚瑀,真的是一頭雪樣白髮,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再看去時,楚瑀已經撿起那斷掉的玉笛,將躺在地上聊無生機的女子背起。
“王爺——”
“王爺……”
“楚瑀——”
“……”
任憑所有人怎麼說,楚瑀終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踏出武林大會的大殿。
這場賭局,他終究是輸了,他不過是想要留住他,可是他卻活生生的逼死了他,雖然那一劍是白清影刺的,可如果不是他,不是他,他就不會死。
她說,她這輩子對不起的人,是楚琰,她的夫君。
呵,是啊,楚琰確實是她的夫君啊!
他沒有回頭,白清影卻發現了,在大廳門被打開的隨便,楚瑀跌落的淚珠,那分明是血的顏色——
血淚——
血淚——
血淚——
朝如青絲暮成雪,不是說一個人有多哀傷,而是告訴你,他曾愛的有多深——
可是紅棉哪裏肯讓他帶走白清淺,她清楚地知道,白清淺到底有多厭惡楚瑀,到底有多恨他,於是她召喚了牡丹,搶回了白清淺的遺體。
再說楚琰這邊,已經第五日,暗衛那邊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這一切寂靜且壓抑的生活着。
走到清泉院門口,安靜隔世的氣息便撲面而來,跨進大門后是一片清雅的蘭芝林,林中放着一塊漢白玉桌,桌上擺着玲瓏棋局。
楚琰獨自專註下棋,側面優雅的輪廓泛着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呈現在扶疏的枝葉空隙之間。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悠閑自在,彷彿一切的紛擾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皇上,鳳妃身邊的紅棉姑娘回來了,此刻正候在外面,想要見你。”還是侍女彩蝶,她的臉微微泛紅。
楚琰慢慢站起來,他一手拿着寒玉棋子,寬大的雪白衣袖輕柔地垂着,隨着風吹而輕擺,仿若雲一般輕緩,月一樣柔和。那是雪蟬絲,是極為珍貴的布料,天下一共也沒有幾匹。大多都是做成珍貴的刺繡,唯有他將其製成衣服。
“讓她進來。”
他撣了撣衣襟間飄落的花瓣,悠遠寧靜。
紅棉第一次沒有了平常的鎮定,她的步履緩慢且沉重,往日裏濃的散不開的優雅迷離今日消失殆盡。
她的反常自然引起了楚琰的注意。
微微稽首:“紅棉,你回來了,你主子呢?”
當楚琰問起白清淺的瞬間,她臉上的表情更加怪異了,也有說不出的難言之隱。
見她這樣,楚琰抬頭,微微一愣,他淺淺一笑,姿態閑適。
“淺淺怎麼了?”
紅棉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遲疑。她原本就美的濃墨重彩,這般一遲疑,優雅的意味淡了些。
楚琰卻不急,拿起一顆白玉棋子把玩,等着紅棉回神。
“主子,主子……薨逝了……”
這是紅棉回神后說的第一句話。
紅棉想要盡量的避開這話,可是白清淺確實是死了,但是卻又沒有死,因為紅棉將她送去了雪山,將鮫珠注入了她的體內,如今她正在慢慢的蘇醒,而這件事,只有她知道。
她想要的是,告訴楚琰,要楚琰震怒,趁着此刻楚瑀沒有防備之時,一舉消滅了他。
這是白清淺的心愿,卻也是她想要做之事。
所以紅棉沒有告訴楚琰,她用東海鮫珠救了白清淺。
“武林大會的公孫慕發來帖子,要主子去參加武林大會,主子明知其中有詐卻還是去了,因為她知道,這場武林大會是楚瑀舉辦的,目的是籠絡武林人士,可主子算漏了,睿王的這場武林大會是為她而準備的,他想留住主子,主子不願意,便與黑衣人纏鬥,最後,被利刃刺中腹部,失血過多。”
“……”
楚琰亦是沉默,這種沉默和楚瑀當時的沉默沒有什麼不同。
“主子不讓我召喚牡丹,她說,這是她與楚瑀之間的恩怨,也該做個了斷,主子本來是要贏的,可是卻因為突然出現的白清影從後面給了主子一劍,刺穿了腹部,失血過多,無法挽回!”
紅棉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只是反覆的將自己知道的消息解釋給面前的這個帝王聽。
到最後,楚琰已經沉默着。
紅棉輕輕嘆口氣,“皇上,主子確實已經薨逝了!”
薨逝了二字話音未落。
帝王手中把玩的棋子已經落下。
漢白玉做成的精緻琉璃棋子,摔在地上,霎那間四分五裂。
琰,我會好好的回來,你會等我嗎?
我會好好的回來,你會等我嗎——
我會好好的回來,你會等我嗎——
我會好好的回來,你會等我嗎——
“這是主子的兵器!”紅棉只是嘆息,將刀刃拿出來,想了想,她又道,“主子臨死前,說,她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她的夫君楚琰,只是她很遺憾,沒有早一點兒在她最美的年華遇上他!”
刀刃上的血跡已經乾枯,她沒有擦拭。很簡單,這血可以清晰的告訴楚琰,那是怎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更會清晰的告訴他,白清淺的死訊是怎樣千真萬確——
楚琰接過刀刃,終於淺淺笑開。
他是一個帝王,是一個沉着冷靜的帝王,終究是和楚瑀是不一樣的,楚瑀落淚了,大致也許是因為是他親手逼死了白清淺的。而楚琰,壓抑到了極致,便笑了。
那笑容,冰雪初融,梨渦淺顯。
紅棉一直知道楚琰很美,傳聞中是天下人皆認同的第一美人。然而,真正看見他這般笑容之後,才知道,什麼是風華絕代。
第一美人的稱號,也會在這笑容下變得黯然。
“楚瑀——整個天下,哪裏比得上她半分尊貴?”楚琰仍是笑:“這就是你的愛嗎?你的愛來得太遲,可你卻也如前世一樣,親手把她給逼死了。你想要這天下嗎?可我即使毀掉,也絕不會給你!”
這話說的很絕,也說的很真。
紅棉看着眼前的楚琰,她想,楚琰這回是真的要動真格了,以往大致是他顧及着骨肉親情,可這回他是真的動了怒,那這次楚瑀大致是跑不了。
只是不知為何,紅棉忽而生出一絲悲涼來。
這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糾葛呢?
愛到不能愛,恨到不能恨嗎?
也許是的。
不知道帝王笑了多久,她以為那是永恆。
直到雙腿發麻,直到天色漸暗,直到笑着的帝王吐血轟然倒下。
“皇上昏倒了……”
“來人……”
“快——”
“……”
整個皇宮亂作一團,紅棉到如今才知道,她除了嘆息,居然別無他法。
在知道白清淺去世的整個過程中,楚琰沒有掉下一滴淚。卻像是哭了很久似的,哭到直昏死過去。
他,是和白清淺一樣驕傲的人。
就是心裏傷的千瘡百孔,面上仍是可以不動神色。
那一場浩大的笑顏下的心是不是早已經淚雨磅礴——
愛上白清淺的兩個男子。
一個生得雍容無雙,一個白衣勝雪。
一個是帝王,一個運籌帷幄的王爺。
一個白頭,一個心死。
誰都不曾想到,當初睿王那一句傾城禍國美人,一語成讖。
她終究是做了這紅顏禍水。
這世間,最談不得的是情,最說不清的是愛。
最亂人心弦的是離殤——
此後第二日,楚琰下令全面追捕楚瑀,而楚瑀在北方的勢力甚是大,一時間楚琰哪裏瓦解得了,於是一場南北之戰,帝王與睿王終究是開戰了。
因帝王用了睿王造反的原因,得到了許多人支持,睿王一邊倒是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烽火在黎國王朝點燃。
一月後。
衢州,某客棧。
小二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兩名女子一番,在確定她身上穿的正是衢州上等錦稠后飛快迎了上去,諂媚道:“兩位小姐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
“好咧!天字號上房一間。”
站在櫃枱的賬房先生飛快在賬本上記錄后,抬頭向小二擺擺手。小二會意點頭朝兩女子又是鞠躬道:“小姐,住前需交五兩定金。”
要錢?女子再心中微微掂量,五兩銀子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半年,看來這客棧真的不是一般昂貴。
“紅棉,我餓了!”
“我知道了!”
紅棉隨後,順手拋給小二一淀八兩左右元寶道:“上一桌你們店的特色菜。”
小二接過銀兩,眉開眼笑的領着兩名女子坐在大廳靠窗的位子上。喜滋滋跑去叫菜。現在正是下午一時左右,一般人早就吃過午飯。偌大的‘天人居’竟只有她着一桌擺滿酒菜,說不吸引人那時不可能的,時不時有人詫異瞄那兩個女子幾眼,好在他並不在意,自顧自的嘗着衢州最出名的菜品。
“今天我們正是要講講我們黎國如今當前的形勢,也不知到底最後是皇上勝還是睿王勝。”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一拍驚堂木,絡腮鬍子順勢微微顫抖。一身洗的發白的布衫,依稀可以看出本色。
大堂中原本還在吃瓜果的優先公子哥們紛紛收回手,全神貫注的看着說書先生。
“想必大家也知道,睿王當初在武林大會上,不知為何一夕白頭,而皇上也不知為何在次日便發佈了緝拿睿王的命令,這場仗也打了一月有餘,可大家都不曾見過睿王出現,前幾天,聽人說,這睿王如今就在咱衢州呢!”說書人故作神秘的努努嘴。
“聽說,睿王那時候好像是錯殺了鳳妃娘娘,這才引得皇上震怒的!”底下一個人接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