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多年情誼
太夫人那裏,已經有好些人了。
大姑奶奶陳琳芝正在顯擺她的大兒子章季和,說上回寫了一篇文章,令汪夫子稱讚不已,當眾給眾學子念了一遍,還命他們好好向章季和學習。
她這樣得意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汪夫子是名儒,歷年經他誇獎的學子,好多都成為了朝廷棟樑,譬如現在的工部郎中劉大人,還有巡按浙江的張大人,要說起來,這樣的人不少。
可章季和卻被她說的臉色發紅,甚至隱隱有了怒氣。
他並不喜歡這樣。
就在眾人都在誇之時,陳寧安笑道:“汪夫子教出來的果然不一般,不過咱們也不能這樣誇表哥呢,表哥若驕傲了也不好。”
章季和立時鬆了口氣。
“滿招損,謙得益,是這個理兒。”太夫人點點頭,“季和跟着汪夫子學這麼些年,就算寫出好文章,也是應當的。”
“但季和也是聰明,別的哥兒未必有他這般一點就通的。”張氏說一句也止住了,“我看他們就快要來了罷。”
此時吳家的人剛到侯府。
吳夫人在二門下來,抬頭看見路徑兩邊的椿樹,竟已經有三四丈高,不由感慨道:“當年我離開京城的時候,這樹不過才這麼高罷?”
她比了一下手勢,才到她腰間。
陳琳芝幾步上來,笑道:“大姐,您還記得呢?”
“怎不記得,我那會兒來的可不少,這兒原本是種了桂樹的,是你大哥不喜這香氣,老夫人才叫人換了的。”吳夫人嘆口氣,“一晃竟是這麼多年了,琳芝,你看你,都有兩個兒子了呢。”
“大姐還不是有三個孩子呢?”陳琳芝看向吳黛容,稱讚道,“瞧瞧,跟大姐年輕時候長一個樣,真是美極了。”
吳夫人笑道:“你兩個兒子也有出息,都在汪大儒跟前念書呢。”
“不給相公丟臉就算好的了。”
陳琳芝的相公章知敬乃是探花,滿腹詩書,學問淵博,當年太夫人也是廢了老大勁才把陳琳芝嫁過去的。
幸好陳琳芝會做人,能屈能伸,討好公婆,拉攏相公不說,還給他們章家連生了兩個孫子,要人不喜歡都難。
吳夫人與她憶起往事。
陳琳芝抽空就把那吳公子看了又看,心想比早幾年還更好了,氣質不凡,難怪他們一直都不曾尋到合適的兒媳婦呢。
要說出眾的大家閨秀,還是京城的更多一些。
那邊永春候陳行,陳修也與吳老爺吳廣敘舊情。
“老太爺可是路上勞累了?”因請了吳家,吳家老太爺自然也要一併來的,陳修聽說是身體欠佳,故而相問。
“老人家確實禁不起奔波,這幾日都睡着,但也無礙的,走之前,還叫我說,下回等他身體好了,一定來,說是都記不得你們的樣子了。”吳廣說著看向陳行的腿,關切的問:“我早前寄來的藥方,可幫得上忙?”
永春侯府庸庸無碌多年,直到這陳家兄弟長大后才好一些,陳行是將軍,曾立下一些軍功,只上一次在山西傷了腿,甚為嚴重,皇帝體恤,令他在家休養,常有賞賜下來。到得兩年後,他這腿才算好點兒,但右腿走路仍是瘸着。
幸好陳行生性豁達,也不覺得有什麼,笑道:“有用,就是御醫看了都說好,江南的名醫可見也是很厲害的。”
吳廣很高興,“當初得知你受傷,咱們都很擔心,只我公務繁忙,抽不得空,今日見你安好,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了。”
“公淵無需惦念,這傷對我來說,也算不得大礙。”陳行介紹兒子陳敏與兒媳曹向梅,笑道,“你家簡兒,我倒見過數次,不似你,都好些年沒見我跟弟弟的孩兒了。”
吳家夫婦與永春侯府的感情稱得上深厚,即便他們不在京城,可兒子來京會試等,每回都要來拜訪的,就是兩位姑奶奶府上,也都去過。
故而,他們都見過吳公子。
吳廣笑道:“見是沒見着,可我一早就知道,定是不差的,兒子都英武,女兒都美呢!”
陳行哈哈笑起來:“公淵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陳修揶揄:“想當初,我叫吳大哥誇一句都難呢。”
“這不同,你是你,那些是你兒女啊。”
言下之意,要吳廣誇別的,還是不容易的。
眾人都笑。
陳行搭着吳廣的肩膀走在最前面。
一行人去了慈心苑,又與太夫人見面。
太夫人倒是與吳夫人哭了一回。
想當年,吳夫人常來府里,太夫人與她母親曾老夫人從小交好,自曾老夫人去世后,更是把吳夫人當半個女兒看待的,還曾想要她做大兒媳,只可惜,那二人沒有這種緣分。
陳寧玉詫異兩家的感情竟那麼好,心裏也很歡喜。
誰不希望自己的家族有真正的朋友呢?
這種情誼彌足珍貴。
長輩們這邊說,幾個姑娘也聚一起,說些趣事,好讓別人認識自己,自己也去了解別人。
至於男人們,自然還是要避嫌一下的,再則,他們說的東西也與女眷大不同,便都隨陳行走了出去。
陳寧玉這時往章季琬看了一眼。
章季琬卻沒有做賊心虛,把腰間掛的荷包朝她晃了一晃。
陳寧玉訝異,莫非這小子還真打算賠了?
要說她那套茶具,雖說不是上上等的汝窯瓷器,可也算不錯的了,怎麼也得三十來兩銀子呢,當然,對於他們這種人家,這錢也不算多,可對於章季琬,卻是有些付不起的。
只因這章知敬做父親很是嚴苛,念書盯得緊不說,錢財上面也要管,說男孩兒手裏寬鬆,就不知道世間疾苦,所以章季和,章季琬兩兄弟過得特別苦逼,一年能存下二十兩銀子都算好的了。
章季琬還喜結交朋友,出去花費,更是沒有錢了,常去章季和那裏拿一點挪用。
沒想到這回他竟然有錢。
陳寧柔正與吳黛容說笑:“吳姐姐與我三姐倒是有幾分相似呢,瞧這眉毛,眼睛,一個樣子,都好看的很。”
陳寧華有些局促,忙道:“吳姑娘比我漂亮多了。”
“哪有,三姑娘別謙虛,我瞧你舉手投足才是大家閨秀呢,不像我,娘常說我大大咧咧,沒個姑娘的樣兒。”吳黛容個性很隨和。
陳寧安微微一笑:“我三妹是很得體的,”她很自然的岔開話題,“聽大姑姑說,你跟蘇州一個有名的綉娘學了功夫,怪不得這荷包瞧着就是不一般。”
眾人視線都集中到了吳黛容身上,果然見她腰間一個白鶴蓮花的荷包清新雅緻,不管用色,還是針腳都無可挑剔,綉工十分之好。
吳黛容被誇獎,朝遠處的吳夫人看一眼,小聲道:“別說了,都是被我娘逼着學的,實在是沒有師傅的三分之一呢!要真學全了,那才叫厲害!”
她很不做作,討人喜歡。
眾人相談甚歡,但無一人提到吳公子吳簡。
不過陳寧玉知道,太夫人與張氏定是滿意的,這吳簡她也瞧到一眼,確實英俊的很,且氣質沉穩,是個很不錯的佳婿人選。
兩家相隔多年才聚會,吳家這一趟來自是要多待一會兒了,是以就算用過午飯之後,也還是沒有走。
因天氣熱,眾人也沒有出去逛園子,幾位姑娘在陳寧安屋中談笑,陳寧安把那碧山茶拿出來,請她們喝,身後又有丫環執扇輕搖,愜意非常。
陳琳茹三個女兒都還小,最大的徐慧不過八歲,也就她跟過來,其他二個都留在長輩那兒。
陳寧華環顧四周,心中暗暗嘆氣,這裏比起陳寧柔那兒,又是精緻貴氣了好些,到底是兩家掌心的明珠,陳寧安就是不一樣的。
“咱們都說了好些,四姑娘你怎的就沒幾句話呢?”吳黛容含笑看向陳寧玉,這樣漂亮的姑娘就是在蘇州,她都沒有見過。
陳寧玉今兒的話確實有點少,聞言笑道:“只看二姐與你投緣,我儘是聽着了,再說咱們坐一起,左右高興就是了,我一時也沒想到說什麼。”
吳黛容笑起來,點點頭:“沒錯,我老早就聽母親總念起你們家,今日見到了,便覺歡喜,想必父親母親也是一樣。”
“你們這樣,自然高興了,哪裏像我。”章季琬的聲音傳來,渾厚響亮,“到哪兒都被我爹說,還是這兒好,二表姐,快些拿茶給我喝喝。”一邊還朝陳寧玉眨眨眼,得意的一拍自己的荷包。
陳寧玉無言,這小子就是沒規矩啊,再被他爹罵,被他爹打,有改么?一點用都沒有的。
陳寧安也是尷尬,她並不想讓吳黛容看見這樣的表弟。
“二表哥,你怎麼亂闖閨房啊,我叫人告訴姑爹去!”陳寧柔第一個斥責,瞪起眼睛罵道,“姑爹肯定會揍你的,你信不信?沒見吳姐姐在呢?”
聽到這話,章季琬還是害怕的,忙道:“好好好,我這就走,你別告訴我爹啊,其實我是來找四表姐的。”
陳寧玉心知他是要還錢,瞥一眼見他手裏提一個布袋,問道:“怎麼急在這會兒?”
“還不是我爹呢,一會兒就讓我們回去了,我以後未必還有空過來的。”章季琬催她,“你快些出來,說完就走了。”
幸好章季琬年紀還小,不然指不定就被人說閑話,陳寧玉想了想,還是去了,總歸欠債還錢,再說,她對這錢還挺好奇的,莫非是哪兒借來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