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陸沈笑
徐晉辦公室的紅木大門關上那一剎那,灑在來人臉上的光線也暗了一暗。那是一位常年西裝筆挺的男士,微微向前彎曲的身形說明了他的身份:秘書或者助理,因為要隨時聆聽上頭的意思。他的手上拿着金色的很有質感的邀請函,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對着沈笑說:“沈小姐,我是來給徐總送請帖的,正好您也在,您那一份也請您一併收下。”
沈笑見他彎腰遞來,卻並沒有伸出手去接。而她這一舉動無意中讓那人晾在一邊,氣氛有些尷尬。
好在那人似乎經常面對這種場景,也不在意,笑容依舊地將兩份邀請函放在辦公桌上:“沈小姐,我放在桌上了,還請徐總和您務必要來參加我們陸總的生日宴,畢竟您是……”他沒有把話說完整就停住,若有深意地看着沈笑,彷彿在說:你懂的。
沈笑抬了抬眉,也沒看他,只哼了一口氣說:“如果想被我丟進垃圾桶的話,你只管放那裏吧。”
那人愣了一下,露出為難的樣子:“沈小姐,您別讓我難做……”
沈笑拿起邀請函,摔到那人腳邊:“拿回去跟他說,我們跟他非親非故,關係也沒好到需要替他慶生的地步。”
秘書一聽她油鹽不進,當下也有些上不了臉,他尋常在陸總身邊見的大人物多的去了,也沒有幾個敢當面給他臉色看的。這個沈笑不過就是陸總的女兒,不對,連正牌女兒都算不上,頂多是個私生女,她憑什麼狂啊?
秘書蹲□,把邀請函撿起,唇角勾了一勾:“沈小姐,陸總這宴會說是以生日為名,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日還遠着呢。這宴會其實是為你正名。試想下,您若是不出現,那損失可不是一點點。”
看着沈笑終於抬頭看自己,秘書嘴邊的笑意更深了:陸總的女兒這個名頭夠你美的了。
可不過一秒,秘書的笑意有些凝結,因為沈笑的眼神實在是太冷,他自問也見過不少厲害角色,但從來還沒碰到過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女生能有這種完全漠視、不屑的表情。
沈笑只看了他這麼一眼,呵地一下笑出來:“損失?我這輩子損失最大的事情就是借了他一個精子,滾回去告訴他,我不需要他正名,也不屑於此。他在我這裏算個球?”
秘書的臉色終於變了,那一刻黑得似乎有陰雲飄過,他丟下一句:“沈小姐最好別後悔。”就撿了邀請函出去。
開門的時候,陸總的秘書在門口竟然還碰到了徐晉。
那秘書一秒鐘變笑臉,再度遞上了邀請函。
徐晉收了,臉上倒是沒多少表情,只平靜地說:“記得把話帶到。”
秘書愣了一下:什麼話?
紅木大門在他身後關閉的那一刻,秘書忽然反應過來徐晉的話,臉上一下子更暗沉了。
沈笑顯然還有些氣憤,看到徐晉拿了邀請函的那一刻,忍不住皺眉:“這種垃圾你也拿,不怕臟手?”
徐晉在她身旁坐下,可能是因為生病的關係,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可這種病態絲毫不影響他身上的那股清貴的氣質。
“生氣了?”
沈笑哼了一下:“誰生氣了,跟這種人沒什麼好生氣的。”
徐晉的手勾着她的長發,把臉埋進她頸窩間,說話時候唇瓣蹭着她的鎖骨:“我了解他,就算你不想認他,一旦是他決定的事情,他就會一意孤行地做下去。所以與其被動地被宣佈和他有關係,不如主動現身說明。不管是生日宴還是鴻門宴,我陪你去,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甚至鬧翻了他那什麼宴會也不怕。”
沈笑終於笑了,反過手去抱住他的頭,蹭了蹭:“真可以?”
徐晉輕笑了一聲:“嗯。”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心情好多了嗎?”
沈笑點點頭:“恩,有你在就好了。對了,你中午飯還沒吃吧,剛才你的助理說飯在後面的房間裏……”
說話間,徐晉已經拉着她起了身。他辦公室的書架是可以移動的,往兩旁推開之後就能看到後面的房間:一張豪華大床,寬敞的房間裏家電設施齊全。
這算是休息室?可條件未免也太好了吧!
沈笑是第一次進來,不免吃了一驚。
而她吃驚的時間裏,徐晉已經從微波爐里拿出早前準備的飯菜,在透明圓桌上布好,沖她招招手:“過來吃吧。”
吃飯的時候,沈笑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你以前不會總是住在這裏吧?”
見徐晉沒說話,她又放下筷子問:“為了方便工作?”
“真的?”
……
沈笑忽然生氣了,吼道:“你這個工作狂!以後不準這樣!難道你的人生要被工作綁架了去……”
徐晉看她隱隱有話嘮的趨勢,就笑了說:“以後有你就不會了,先吃飯吧,我還發著燒呢,待會吃完你陪我睡一會兒。”
他這一招示弱很管用,沈笑心疼之下立刻不說啥了。
而她那心疼的小模樣恰恰好讓徐晉嘗到了戀愛的絕妙滋味——在遇到沈笑之前,他都不知道被一個人疼着是這麼讓人沉溺的一件事情。
吃完飯,沈笑見徐晉很主動地要收拾碗筷,她拍了他的手:“我來,你這個病號,快去床上躺一會兒。”
徐晉很受用地哦了一聲,聽話地半倚在豪華大床上,看着沈笑在那邊收拾,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安靜里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我頭有點痛,你先來幫我按按吧。”
沈笑拿桌上的濕巾把手擦乾淨,坐到床邊,把手放在他太陽穴上,眉頭又皺起來了:“頭痛了?很難受嗎?下午的工作真不能延後嗎?你的身體……唔……”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腦袋已經被徐晉拉下,一下吻住,只能看到他眼睛裏的笑意,璀璨得一如繁星跌入。
她笑了:這種被突襲的感覺其實挺不錯的!
徐晉嘗到了戀愛的滋味,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沈笑。一個吻就好像要吻到天荒地老,纏綿得只餘下喘息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開,笑着說:“恩,這樣就好多了。不過怎麼辦,你會被我傳染吧?”
話雖然這樣說的,但從他表情里絲毫看不到一點點的愧疚好嗎!
沈笑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看了一下時間才發現快上班了,她忙起身:“要遲到了!你再休息五分鐘,我先走了啊。下午如果實在不舒服,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下班。”
徐晉嘆了一口氣,意猶未盡道:“真不想放你走啊。”
沈笑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他這話,看到他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樣,頓住了腳,又跑回來在他嘴上吧唧親了一下:“乖啦,下午很快就會過去的,晚上我們一起回家吃飯。”
見徐晉點頭,她才終於狠了狠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毫無疑問的是,在和徐晉戀愛之前,沈笑根本想不到他會有這樣膩人的一面。那時候覺得他就是個高大的boss,是能把一切都掌控在手裏的高冷男神,隨時都貼着一張“閑雜人勿擾”的標牌……可戀愛之後才發現:這位大叔心裏裝着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好嗎,這個時而調皮時而腹黑的大男孩真的是她以前認識的徐boss嗎?
沈笑離開后不久,徐晉也從床上起來了,低低地自喃了一句:“真該早點把你娶回家。”
司機送了沈笑回出版社之後,午休時間已經過去了,她本想悄悄地回去,可天知道老大抽了什麼風,竟然召集大夥開會。作為唯一缺席了一刻鐘的員工,沈笑甫一進入辦公室就被老大訓斥了一頓。
“沈笑啊,我一直很看好你的工作能力,但你最近是不是忙着談戀愛都忘記工作了?又是請假又是遲到的,這樣可不行。”
沈笑趕緊低頭道歉,可心裏還是把老大罵了一通:萬惡的剝削階級,我加班的時候你怎麼沒看見……
會議的內容還是關於書博會的事情,沈笑把她最近工作的內容彙報了一遍,老大還算滿意,問了大家的意見。
可大家能有什麼意見?事情都是沈笑在做,連她請假那幾天交給同事們都一點都沒動過,有她這個免費勞動力在,大家都樂意把事情丟給她吧。不過這個對沈笑來說也是好事情:因為很少有一個剛畢業沒幾個月的新人,能像她這樣有機會一個接一個地負責新案子,並在這過程中迅速積累經驗。
下午的時間在埋頭工作和偶爾和徐晉微信聯繫中滑過去,卻在快結束的時候,沈笑接到了一個消息:老媽也被“請”去姓陸的生日宴,而且已經同意了在那天讓女兒改名為“陸沈笑”。
沈笑被老媽這個決定氣得胃疼,在電話里跟她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下班的時候去接徐晉,卻從助理口中得知他竟然臨時來了一個推不掉的飯局。
這無疑是氣上加氣,她還沒見到徐晉就逕自回了徐家大宅,把自己狠狠地摔進沙發里,眼睛冒火地盯着天花板,好像要在那上面燒出一個大窟窿來。
徐晉聽說沈笑招呼沒打一聲就離開,就打了電話給她:“到家了?小可憐,自己去冰箱裏找點吃的,別餓着知道嗎?”
沈笑哦了一聲:“知道了,又不是沒了你我就會餓死。”
徐晉聽出她話里有賭氣的成分,可這時助理來敲門提醒他赴宴的時間到了,他捂住電話對助理說:“去請唐總監來我辦公室一趟。”
交代完,他才躺在大班椅上問沈笑:“怎麼了?我不能陪你吃完飯不高興了?”
沈笑急了:“你哪裏看出我不高興了?我好的很,晚上我自己做很多好吃的,你吃不到是你運氣不好,哼!”
聽她還能開玩笑,徐晉放心了:“是我錯了,我家笑笑怎麼會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呢?”
唐禮在他們倆電話飛吻的時候進入的辦公室,被他們倆那膩味的秀恩愛無語到,等到徐晉掛了電話,他無奈道:“徐總,你也沒必要在我面前如此高調吧?”
徐晉挑眉一笑:“很明顯?”
唐禮點頭:“何止明顯?你的醋意已經傳出去幾里地了。”他忽然嘆了口氣,“我雖然和小丫頭有青梅竹馬的情分,但這麼多年她對我只有哥哥的感情,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要不然我也不會輕易放任她去你身邊。”
徐晉看了他一眼:“是嗎?”
看着徐晉懷疑的眼神,唐禮扶額無奈:“好吧,這事不說了。徐總你找我來不是為了探討感情問題吧?”
徐晉笑了:“這個話題是你先開始的。我找你來是想問你今晚有空嗎?”
唐禮攤手:“我可以說沒空嗎?”
“顯然不能。”徐晉拋了一張卡過去,算準了一樣剛好落入唐禮掌心,“已經在君悅飯店訂了包廂,你替我去一趟吧。總裁和安娜的局,大約又是來打探越州部分獨立的問題。”
唐禮臉上一肅:“你就不怕我把實情透露給他們?”
徐晉笑得坦蕩:“不怕,因為就算你透露了他們也未必會信,就算信了也勢必奈何不了我。”
唐禮也笑了:“就佩服你這種自信。行了,我有數了。”
出了辦公室的時候,唐禮又回頭丟下一句:“你讓我去真的只是談工作?”
紅木大門晃了兩下終於關上,徐晉緩緩地露出一抹笑意:若真能成就一段破鏡重圓,也算功德一件。
徐晉提前回家這件事情沒有跟沈笑說過,想着給她一個驚喜,在回來的路上買了她最愛吃的抹茶蛋糕。可是他回家之後還沒來得及獻上驚喜,先被驚到:客廳的透明茶几上散着一堆薯片、可樂、話梅等等,有開了封的,有已經吃完了的;大屏幕上轟炸着電子音樂和令人眼花繚亂的MV;而沈笑,抱着抱枕坐在地上,頭靠着沙發睡著了。
他皺了眉,跨過零食堆,正準備把沈笑抱回卧室里,卻突然發現了什麼,手僵在原地,半響沒動。
最終,他拿了毯子蓋在她身上,自己坐在沙發上陪她了。
不知多久,細碎的抽泣聲傳來,沈笑睜了睜眼,看到他也並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只是問:“回來了?”
見徐晉沒說話,她爬了起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燒退了。”
很快她的手被抓住,輕輕一帶就躺進徐晉懷裏。徐晉的臉色並不好:“桌上這些就是你的晚飯?”
沈笑點了頭又搖頭:“沒有,我還是吃了餃子的。”
徐晉的視線往垃圾桶里遞了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抽煙?”
雖然很不起眼,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見垃圾桶里那兩根煙蒂。沈笑當下感慨自己毀屍滅跡不夠徹底,雖然她打算死扛到底,但考慮到徐晉太精明了,也只能從實道來:“我是第一次嘗試,才發現這味道真不好受,我保證下次再也不試了!”
“煙哪來的?”
沈笑低着頭撩了撩眼皮看他:“從你衣櫃最底層拿出來的,我知道你有時候晚上睡不着會出去抽煙。”
一絲濁氣從徐晉口中吐出,他重新把沈笑拉倒自己懷裏:“我還以為自己做的很隱秘,原來你都看到了。從今天開始我戒煙,你更不許碰那東西,聽到了嗎?”
見沈笑乖巧地點頭,他才抱住沈笑,在她臉上親了親:“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抽煙,又是為什麼睡着的時候臉上還掛着淚花了嗎?”
沈笑吃驚地抬頭看他:“我明明都擦乾了的……”
徐晉笑了:“你那眼睛腫的,誰都看得出來哭過。好了,不要轉移話題。”
“哦。”沈笑弱弱地應了一聲,把下午和老媽吵架,然後回家之後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想起這些年母女倆受的委屈,忍不住淚如雨下的事情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她說的時候讓人忍俊不禁,但這其中的心酸卻無法抹去。
二十幾年相依為命的母女,在外人看來好像她們倆天生都很樂觀,可誰又知道沈媽媽經常晚上睡不着一個人無聲地哭着,誰又知道那個時候沈笑明明都聽見還要假裝睡得很熟時候心裏是什麼滋味……
沈笑其實很早就知道她爸並不像老媽說的那樣早死了,可她寧願當這個人已經死了。那天她請假回家休息在家裏看到姓陸的那一瞬間,她就隱隱地猜到這個人出現了。
說這些的時候,沈笑眼窩裏是乾的。她看着徐晉:“你知道的對不對,我媽媽最近一直說見的老朋友就是他。他們倆一次又一次見面商量的事情無非就是讓我跟誰的問題……可你知道嗎,我怎麼也想像不到老媽她不要我了,你說她到底怎麼想的?”
徐晉勾住她的下巴,目光直視:“怎麼說她不要你了?出了什麼事情?”
沈笑吸了一口氣:“她讓我改姓陸,我就問她是不是想做金光閃閃的陸家二太太了,然後她就罵我是沒良心的……我知道我說那話不應該,可我不是氣她隨隨便便就讓我跟別人姓了嗎?”
徐晉原想勸她幾句,可看到她那委屈的模樣,一時間也不好落口,只抱着她靜靜地聽她說話。
過了好久,沈笑從他懷裏抬頭問他:“你怎麼不說話?”
徐晉定了一下才說:“改姓的事情,是媽跟我商量過決定的。”
沈笑愣了半天,拿起枕頭砸向他:“徐晉,你他媽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