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親生兄妹
歐陽說森欽平目前人在一間圖書館裏,圖書館位在研究室大樓的對向角落。這座圖書館就好像從巨型的水泥立方體中挖出空間而蓋成的,外觀顯得有些粗糙。
進了圖書館后,大廳里擺了幾張沙發跟雜誌架。牆上則貼了滿滿的海報,上面寫着進入圖書館之後的注意事項。樓梯口好像設有判讀借書證用的讀卡機,不過歐陽卻理都不理就走向了階梯。
我趕忙追上去,免得跟丟了。還好這裏也沒有看到有其他人在,不然歐陽肩膀上還站着那隻烏鴉呢,肯定會有人帶着異樣眼光盯着我們吧。
上了三樓,空氣中開始出現嚴重的霉味。這層樓的天花板很低,燈是使用老舊的白熱燈,讓我覺得好像一不小心走進了哪部老電影的畫面之中。
看了看,這層樓好像是收藏過期報紙跟雜誌的資料室。依照年代排列的書架上,每個資料夾都貼着日期標籤。
而森欽平,這個人就站在這間昏暗資料室的最裏面,兩張長桌並排的前方。他穿着一身白衣,在昏暗的室內顯得非常顯眼。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到我跟歐陽的腳步聲接近,放下了手上的資料轉過身來。
這個青年戴着一副細長型的眼鏡。也許是那身白衣的關係,讓我一時之間聯想到了夏海。但仔細一看,他的長相更來得女性化一點,五官線條顯得非常纖細。
我習慣性地想看看他的名字,但這個舉動卻讓我站在原地愣住了。
我看不見……
這是我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我反射性地看了看歐陽……沒有問題呀!歐陽的名字我看得見,我的眼睛沒有異狀。
我再度把目光轉向那名白衣男子……就只有這個人的名字我看不見。
他移動自己的目光,視線和我接上的同時展露了微微笑容。
“你們來啦,歐陽?你辛苦了。”
“你要來的話事前也先跟我聯絡一下嘛。”
歐陽微微鼓起了臉頰說。
“這是臨時決定的事。我也沒想到這件事會讓蘇璃花了這麼久的時間還沒有處理掉。”
他撥開椅子往我們這邊走來。
“幸會,我叫森欽平。”
他邊說邊對我伸出手,讓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重新整理了思緒之後,才又畏畏縮縮地伸手回握住他的手……冷靜點,不過就只是看不到他的名字而已。
“你好……我是江賢。”
“嗯,這個字取得真好。”
“這個字?”
“是呀,賢明、賢德、賢能……這個字囊括了一切美善詞。小時候不是有個人這樣告訴過你的嗎?”
我聽了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為什麼他會知道這種事?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或者說根本沒有,而是在街上流浪的時候,一個店家老闆施捨之後為我取的。就連我的姓氏都是隨他。不過過幾天我再回去找,卻聽其他人說這間店已經轉租了。自此我再也沒見過那位替我取名的老闆--這件事除了我們兩個當事人之外,理應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才對。
“我得說明一下,我並不是像你一樣能看到對方的名字……”
看到他說話時臉上浮出的笑容,我忽然覺得身體比起之前更來得僵硬。
“因為我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監視你了。”
監視?
“……因為我參與過那個實驗,而且還是很特殊的一例是嗎?”
此時的我像是即將被活埋的罪人般,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這個待會兒再談吧……歐陽。”
“是、是。”
“你需要止痛劑吧。後面有浴室,先去沖個澡,稍微冷靜一下之後抽一點血出來。”
“……不這麼做……不行嗎?”
歐陽答話時眼眶中泛出了淚水。
“蘇璃受傷的情況代表她還不夠成熟,你快去。”
這時候,歐陽肩上停的那隻烏鴉輕盈地跳到了一座書架上。歐陽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接着才轉身朝這間資料室的房門跑出去。
“請坐吧。”
我在昏暗的室內目送着歐陽離開,聽到了森欽平的呼喚而回過頭。這名白衣青年繞到了桌子的另一側。這兩張並排的長桌上攤開了一本貼着新聞剪報的資料夾。
“你是什麼人?”
我開口詢問,維持着站姿沒有坐下,用盡全力壓抑着聲音中的顫抖。
“你說你們一直都在監視着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了,你先坐下吧。”
他動作看來客氣,但聲音中傳來的壓迫感卻彷彿直壓在我的頭頂上要我坐下。我說出想問的話之後拉開了椅子坐下。
“我們不是像強襲這樣的組織,是聽命於中央調遣的一個小隊伍而已。”
“就是中南海吧?”
森欽平沒有回話,只是微微笑着繼續說道。
“其實就連我們都不知道這個行星上到底有多少‘虛’降臨、生根,並殘存至今。不過我們得儘可能地把他們找出來並捕獲,讓他們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就我們所知,省南內存在一個在這塊大地上活得最久的一個個體,因此我們也沒有辦法處理。”
森欽平邊說邊傾身向前,將一份資料夾攤開放在我面前。
這是一篇已經泛黃變色的新聞剪報,日期是……距今十九年前。上面記錄了當時年僅十七歲的女高中生謀殺案,死者的屍體被搗毀得相當嚴重,這具屍體在省南一處內河道旁被發現。
這地點……跟最開始被殺的女高中生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一樣?
這篇剪報下面的另一份剪報也是記載同樣發生在省南內的凶殺案。被害者同樣是一名女高中生。我的眼睛像是被這篇剪報吸住了一般緊緊盯着它看。就在這時候,森欽平又拿了另一份資料夾展開放在我面前。這份資料袋裏裝了破舊的舊報紙,年分是距今四十一年前,標題很不避諱地寫着“女大學生殘虐凶殺案”這些報紙上的文字在我的視神經中開始搖晃擴散。
“這隻‘虛’一直都在重複幹着同樣的勾當。”
森欽平的聲音從上方朝向低着頭的我飄了過來。最後他遞出了一份地圖。光看上面的區域名稱就可以知道這是一省南市的地圖。這是最新版的。這張黑白地圖上用紅筆在四個地方畫了“”,圈出了一個菱形區塊。而“”記號就位在這個菱形區塊的四個頂點。
“你看懂了吧?之前的事件、十九年前的事件、四十一年前的事件,甚至更早。只要時間一到,這個城市就一定會有四個女孩遭到殺害並且棄置在特定地點。而且,屍首還會被弄成那種駭人的果實模樣。”
我的目光緊緊扣住了這張地圖,怎麼也無法別開視線。森欽平手裏握着一隻鉛筆,將手伸到這張地圖上。他以這四個“”記號圈出的菱形空間為基礎,兩兩相對地連成一線,在這張省南市的地圖上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十字。
這個十字的中心--就是我一直以來居住的……那幢小區。
“……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再不從我口中吐出去,它就要灼傷我的喉嚨了。但我其實不想問,不想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有人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來歷,你答得出來嗎?”
森欽平冷冷的問話聲中,我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眼睛始終沒有離開眼前的那張地圖。
“那就對了,我們也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知道,若是我們再不採取行動,接下來就又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我猛然抬起頭來,看着眼前森欽平那張宛如冰凍的屍體一般的笑容說。
“我不管你們想怎麼做!我的問題只有兩個,為什禹琪、小茹非死不可?為什麼連夏海也會被殺?請你告訴我!”
即使將這些話全說出口,我的胸口卻仍像開了個大洞般,不斷地傳出急促的呼吸聲。
這時候,森欽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這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告訴我……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肯告訴我。
“為什麼?”
咽喉中呼出的聲音颳得我的呼吸道隱隱作痛。
“如果我告訴你,你打算拿兇嫌怎麼樣呢?”
什麼怎麼樣?要是我找到殺死丁禹琪、夏海,還有艾欣茹的兇手……我雙手的四隻指頭下意識地嵌進了掌心裏頭,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我絕不饒他!
“我……”
我張着口,但乾涸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對,就是這樣!”森欽平將兩手手掌像祈禱般交扣在一起,垂下眼晴說,“現在的你還沒有決定,所以我不能說。而且我有個條件。”
條件?
“這也是我今天要你跟歐陽一起來的原因。”
“……什麼條件?”
“你得跟歐陽保持良好的關係。”
這個瞬間,氣氛顯得非常怪異。我看着森欽平,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什麼。他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也不像在唬弄我。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歐陽,她很寂寞的。”
寂寞?這個詞彙的意思我勉強可以理解放在這裏是什麼意思。但是,我找不到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要跟誰保持良好的關係,這我自己會去決定,沒理由接受你的指使。”
我的聲音無情得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寒而慄。
“但你不就是沒有決定嗎?”
“什麼?”
“你從沒有憑着自己的意志決定要跟誰保持良好的關係!一次也沒有!”森欽平低沉的聲音深深刺進了我的胸膛,“一直以來都是我妹妹,以及你身後的那個紅髮男決定的不是嗎?”
“你妹妹……是誰?”
“我和森楠是親生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