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天而降的娘子
韓孟武很多話，楊之梟了解到很多事情，包括那個從天而降的妻子--韓幼娘。
因為韓楊兩家的長輩世代交好，楊之梟和韓幼娘是指腹為婚的姻緣，換句話說，兩家結的是娃娃親。
自大明朝建國以來，楊家一直在應天府世代做官，對韓家一直幫襯着，但是到了天啟年間由於楊之梟的祖父因為得罪官宦退出官場。
而楊家不想經商，加之明朝時期已經開始流行小說，後世稱之“明清小說”，因此楊家便以經營書坊為生，楊之梟是世代單傳，屬於中產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算得上是書香門第。
幾年前，楊之梟的父親患了重病，卧床不起，幾年下來楊家並不算豐厚的家底幾乎被掏空了，從此楊家走了下坡路。
與此相反，韓家因為之前楊家的幫襯，家族基業蒸蒸日上，一躍成為秦淮地區的望族。
楊之梟的父親過世后，韓幼娘的父親並沒有嫌棄家道中落的楊之梟。幾個月前，親自主持婚禮，把唯一的女兒韓幼娘嫁給了楊之梟。
韓幼娘大家閨秀，賢良淑德，也一直對文弱的楊之梟百依百順，謹守婦道，惟命是從。
可惜，韓孟武是個粗人，嘴巴上沒有個把門的，前幾天諷刺了楊之梟幾句，說他一點用也沒有，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靠老婆養活。楊之梟的自尊心大受傷害，一怒之下，憤而離家出走。
“妹子，妹子，我把你的好官人找回來了……”他們來到一間書坊門口，韓孟武隔着老遠就扯開嗓子大聲呼喊。
“咣！”書坊門開了，從裏面跑出來一位碧玉年華的少婦。
只見她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眉如淡煙斜飛入鬢，一雙鳳目如兩汪秋水，白皙小巧的瑤鼻下，櫻唇不點而朱、似語還休，吹彈得破的粉腮晶瑩剔透。
她身材修長玲瓏，一色的黃衫，眉目間有如清麗的山水般秀氣動人，說不出的淡定，矯好的身軀上有一種奪目的氣質，在她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與人清麗脫俗的空靈之感。
“好一位標緻的美女！”楊之梟由衷地讚嘆不已，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面前的絕色女子應該就是韓幼娘。
“官人，您回來了！”韓幼娘走到近前，欣喜地問候說。
楊之梟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娘子”這兩字一直在他的喉管里打轉，始終無法清晰地吐出。
在二十一世紀，楊之梟是有女友的人，兩人在一起，對於男女歡娛之事，他懂的並不比同齡人少。
畢竟是初來貴地，楊之梟一時間還無法適應目前的處境，所以他只能選擇沉默不語。
韓幼娘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霎不霎地緊緊盯着他，美麗的大眼睛裏籠罩着一層霧水。好半晌，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問道：“官人，您餓了吧？”
韓孟武趕緊表功道：“妹子，我怎麼會讓妹夫餓肚子呢，剛才請他大吃了一頓！”
韓幼娘一聽就來氣，柳眉一豎，指着韓孟武的鼻子斥道：“這裏沒你的事了，滾吧！”洪孟武很怕他這個妹妹，灰溜溜地夾着尾巴溜之大吉。
韓幼娘發現楊烈一副獃頭獃腦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她柔聲說：“官人，我們進屋吧！”
楊之梟心想，反正現在也無處可去，不如暫時找個落腳的地方，將來再想辦法離開。
於是楊之梟跟在韓幼娘的身後，穿過鋪面進了裏屋。屋子不大，大約十幾平米的樣子，光線還不錯，室內的擺設也應有盡有，據韓孟武的介紹，這些東西大多是洪幼娘帶來的嫁妝。
韓幼娘這時才大膽地看了一眼自已的男人，他的模樣很有些憔悴，於是心疼地說：“官人，您累了，早些上chuang歇息吧。”
楊之梟心頭一陣狂震，天啊，上chuang，有些床是不能亂上的，他慌忙擺動着雙手說：“我不累，坐一會就好！”
韓幼娘溫柔地一笑，說：“也好，奴家去給您打熱水泡腳！”說著，她進了廚房。
楊之梟垂着腦袋坐在椅子上，他已經意識到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既然和這位美女是夫妻關係，那免不了要同床共枕。
和這麼一位大美女相擁而眠，楊之梟幾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的yu望，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那個可能被閹過的柳下惠。
他從不自詡為好人，也曾在酒醉後有過一夜情，但那些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無法昧着良心，干出暗室欺心的勾當。
當務之急是避免與韓幼娘同床，這也是唯一的解決困境之道，腦子裏急速運轉，他終於想到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借題發揮應該是個不錯的由頭吧？
這時韓幼娘端着水盆進屋，楊之梟故意板著臉說：“從今天起我住前屋，你住后屋！”一口流利的江南官話脫口而出，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在原來那個世界，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一張俏臉馬上變得蒼白一片，韓幼娘呆了呆，裝出笑臉勸道：“官人，您大人大量，韓孟武做得確實不對，奴家……”
楊之梟冷着臉說：“就這麼決定了，你不必多說，我不想聽！”他只能一口把話說死，否則一定會出事。
韓幼娘十分熟悉自己男人的倔脾氣，事到如今也只能順着他的意思辦，等他消了氣再做打算，她溫婉地說：“是，官人先泡腳，一會奴家就去收拾前屋！”
楊之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說心裏話，面對這麼一位嬌艷溫柔的女子，他很難把持得住與生俱來的zhan有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喝下半壺茶，楊之梟的精神好多了，韓幼娘輕手輕腳地走到身前，柔聲道：“官人，床已經鋪好了，躺下歇會吧！”
韓幼娘想伺候他更衣，楊之梟的心跳急速加快，趕緊擺手拒絕了。
躺進大床之中，蓋上薄被，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撲鼻而入，楊之梟舒服得差點呻吟出聲。
第二天一早，鄰居家的大公雞扯着嗓子“喔喔”地叫個不停，楊之梟從睡夢中醒來。剛睜開眼睛，就聽見廚房裏“叮咚”作響，不用問，幼娘已經起床了。
楊之梟從床上坐起身子，到床邊的椅子上整齊地擺放着一套嶄新的儒士服，心湖一暖，暗嘆一聲，真是一位賢惠的女子！
一鍋小米粥，幾碟各色鹹菜，一籠小饅頭，甚至還有幾根酥脆的“寒具”（油條），這就是楊之梟穿越后和陌生的妻子吃的第一頓飯。
楊之梟抓過一根油條，放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吃着早餐，韓幼娘不斷地給他夾菜添粥，賢良淑德的品性一覽無遺，他心中暗暗感慨道：“好溫馨的小日子！”
吃過早飯，楊之梟坐在門口曬太陽，書店的生意異常慘淡，每天賣出去的書籍屈指可數，難怪韓孟武會看不起他這個沒用的小妹夫。
楊之梟輕嘆一聲，想了好久也找不到一條合適的出路，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多年來只會花錢不會賺錢，在這個時代要生存下去，的確很困難。
韓幼娘看出了楊之梟的憂愁，緩步來到他的身邊，蹲下身子說：“官人不必擔心，咱們家還有些存錢，粗茶淡飯地過日子不成問題，也不指望書坊的這點收入。您是太學生，這些小事不須擔心，只管安心讀書便是，爭取早日升為進士老爺。”
按照韓幼娘的理解，楊之梟當時是一名太學上捨生，如果能夠通過考試，則可以直接做官了。
當時的科舉制度出現了顯着的變化，科場取士，全由學校升貢，廢除州郡發解及禮部試等辦法。各地學校的學生分為三等：外舍、內舍和上舍，以考試的成績和平時的表現作為升舍、應試和授官的根據，這種制度稱為“三舍法”。
每個考生在《易》、《詩》、《書》、《周禮》、《禮記》中任選一經，兼治《論語》、《孟子》，每試四場，考試方式是試策、試論及經文大義。
按照當時的規定，官僚子弟可以免費入學，而普通百姓則要經過多次考試合格才能入學，才能升舍、授官。時人指責這種取士方法是“利貴不利賤，利少不利老，利富不利貧”，因此反對的人很多。
楊之梟心裏很清楚，楊家除了這間小書坊外，別無長物，此刻他心裏十分苦悶，他是堂堂的一條漢子，自己卻無法養活自己，還要靠妻子的娘家施捨，這算什麼事嘛？
韓幼娘搬了把椅子過來，陪着楊之梟說話散心，楊之梟聽得多說得少，心已飛到了九宵雲外。他是個老網蟲，現在要是能有台電腦上網衝浪該多好啊！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不過痴人說夢罷了！
這時，店內來了一位顧客，楊之梟趕緊站起身，客氣地打招呼說：“歡迎貴客光臨鄙店。”
客人微笑着說：“請問可有彥文先生的《西蜀異遇》？”
楊之梟反應很快，馬上招手喚過韓幼娘，吩咐道：“娘子，幫這位貴客找一下！”他雖然沒看過《西蜀異遇》，更沒聽說過這位彥文先生是哪路神仙，但他估計韓幼娘應該很熟悉這些。
果然，韓幼娘熟練地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書，遞給了那位客人，客氣地說：“客官，鄙店是小本經營，只有平線的京本，沒有精線的浙本，還請見諒！”
客人滿意地付帳走人，楊之梟卻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洪幼娘對於這種情景已經司空見慣，她不以為奇地重新坐回店門前的椅子上，靜靜地望着自己的男人。
腦海中一陣電閃雷鳴，楊之梟猛一跺腳，衝到書架前，抓過一本《西蜀異遇》，急切地翻動起來。
讀大學時，楊之梟主攻宋明歷史，他的第二專業就是古漢語言文學，加上長期混書站看盜版的港台繁體書，所以書里的文言文難不倒他。
楊之梟看書的速度很快，幾乎一目十行，這是他混書站看書練出來的基本功，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三國？我若是把一本後世三國穿越的小說默寫出來的話，那麼……”一個驚人的奇思妙想湧上心頭，楊之梟難以掩飾住內心深處的喜悅，開心地笑了起來。
一直坐在不遠處注視着他的韓幼娘，驚奇地發現她的男人笑得燦爛無比，芳心不由一顫，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楊之梟靠在書架上，開始搜腸剮肚地回憶只看過無數遍的三國小說，韓幼娘十分乖巧，她沒有打擾他胡思亂想，只是靜靜地坐那裏看着自己的男人。
一連數天，楊之梟始終待在店內，只要有客人上門，他都會和人家聊上幾句，談到爽快處，他甚至不收錢，將書白送給人家。
經過初步的市場調查，楊之梟發現，來小書坊買書的人群中，十個有九個是購買光怪陸離的奇譚小說，來買經書的幾乎沒有，因此更加堅定他的念頭。
他好奇地問韓幼娘道：“娘子，這類書籍為何如此易賣？”韓幼娘每天辛苦地照料他，叫聲娘子也不為過。
韓幼娘大睜着烏黑的大眼睛，欣慰地解釋說：“官人，因為我們是小書坊，本錢有限，多以經營劣質書為主，所以讀書人不敢自誤前程，一般都去大書坊買經史子集！”
楊之梟眼前一亮，急忙說：“據我這幾天的觀察，買小說的人很多，是么？”韓幼娘欣喜異常，她的男人終於懂得思考經營之道了，她趕緊說：“是的，奴家嫁過來這半年多，賣出去的書全是這一類！”
楊之梟心中大定，但也不敢馬虎大意，於是溫和地說：“娘子，我出去轉轉。”
韓幼娘不樂意了，搖搖頭嬌嗔道：“官人，奴家很久沒有出門逛街了……”
楊之梟心一軟，回頭一想，自己荷包里空空如洗，什麼事情也幹不了，不如帶上韓幼娘，也好有個照應。
韓幼娘一聽，高興的莞爾笑了笑，麻利地關上大門，夫妻倆一前一後，沿着御道開始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