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不同於夏萱被嚇得夜不能寐,高燒不退,不止一次看過屍體的肅肅壓根沒有一點不良反應,該吃吃,該喝喝,就連外頭的流言都當做耳邊風,哪怕皇上跟前的聲討摺子堆成了小山,哪怕七公主因此氣得動了胎氣,她連一句話都不說,一個人都不見,事實已經擺在父親的面前,父親現在又用得到她,又怎會在乎一個小小大臣之女,再說她們那樣的手段,當真是將父親當成昏君不成?
到是夏瞻,當晚就溜回公主府,就生怕她會和夏萱一樣被常家姑娘的慘狀嚇着。
“你不在夏府跑回來作甚?”肅肅被他攬在懷裏,動也動不了,那雙臂就像條鎖鏈要緊緊將她與他鎖在一處。
“你往後那些宴會聚會都別去了,誰請都別去。”夏瞻看着妹妹哭得迷迷糊糊,渾身發熱的模樣,后怕的厲害。
肅肅掐了掐夏瞻的手背道:“我又不是你妹妹,那麼膽小,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那也不成,太危險了,這次只是這樣,下一次說不定就是迷香毒藥了。”夏瞻由於身份不能留在肅肅身邊,整日焦躁不安,時時想要重回穀雨的角色,恨不得立刻光明正大的守在肅肅身邊。
“她們暫時還不敢動我,如今也不過在試探父皇的底線。試探父皇能容忍我到什麼地步,也是試探父皇能容忍她們到什麼地步。”肅肅說到這裏笑容有點冷道:“她們以為我與平常女兒一樣,最重要的是名聲還有嫁人,豈料這兩樣都是我最不注重的,咱們大晏的公主什麼時候在乎過公主的名聲?至於嫁人……”
“你還有我……”夏瞻摟緊了她,忍不住道。
“是么?”肅肅側過頭,似笑非笑道:“我可親眼所見,你母親對那些世家的女子都感覺很好,尤其是我那八妹,就連你妹妹都沒有她得你母親歡心。”
“那又如何?”夏瞻不屑道:“她看中誰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自從我入宮成了你身邊的人,那這輩子都不會變,我父親也是如此想的。”
“你母親真是單‘蠢’的可怕。”肅肅加重了字眼,無所謂夏瞻聽不聽得懂。
“她……只是生活太過安逸。”夏瞻苦笑道,像他母親這樣的,若是父親有心納妾,她如今過的什麼日子還真想像得到,也就是父親嫌麻煩不願後院不穩,否則他回到夏家可能還要給母親收拾殘局。
“夏丞相也不管?”估計誰都想不通如此神通廣大,估計智商能爆表的大晏第一謀士,夫人竟然如此容易糊弄。不過前世肅肅聽過一句話,嫁了個好男人,女人就會越過年紀越小,人也越傻,如果嫁了個渣男,那麼女人就會變成女強人,跟着人會越來越精明,處事也越來越圓滑。且不說這句話有幾分可信,但對於夏夫人來說,這句話應該是最好的寫照。
“我爹說了幾次,她總是會忘記。”夏瞻輕描淡寫的說道,可見他對於母親已經不抱希望了。
“常家最近是不是鬧騰的厲害?”肅肅不好再說夏瞻的母親,就低下頭問道。
“他們家就那麼一個姑娘,突然就這麼死了,肯定不會罷休。就連七公主都受了責難,畢竟是她帶着常家姑娘去的宴會,如今人死了,她若不是懷有身孕,恐怕鬧得會更厲害。”夏瞻將臉貼在肅肅的後背道。
肅肅對常家那個姑娘其實陌生的很,之前也聽說她家在與薛家議親,到沒想到竟然落到這樣的下場。
“常家姑娘死掉也是必然的,若是不死,那婚事也絕不會成。薛家想要擺脫毛家的束縛,想要走文官的仕途,獨立出來。可哪裏會有那麼容易,常家清貴也得皇上信任,但畢竟是寒門出身哪怕七公主嫁了過去,也不過是普通文官家庭,要與楚家甘家那些大家族比,簡直不值一提。”夏瞻聽肅肅惋惜,就分析道。
“也難怪父皇的后宮裏很少那些原先老舊的世家女,只是如今就連那些新貴們都開始躍躍欲試了。”肅肅說完這句,又低聲補了一句道:“若不是為了害我,那常家姑娘也不至於會死。”
“是啊,指不定生不如死。”夏瞻很鄭重的點頭道。擋了那些世家的道,還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尤其是常家的靠山只有皇上,這些人巴不得新貴們都和敬宜公主掐起來,他們不敢正面去動敬宜公主,耍些手段又怎麼樣。
“我爹的其他想法,我不一定懂,可削弱世家,那真是勢在必行。”那些人仗着資歷老,又運氣站對了邊兒,現在居然就想着左右皇上的心思了,還真把自己當盤菜。若是他們以為當今天子與哀帝一般容易拿捏,那麼很快他們就會體會到什麼叫做絕望。
夏瞻在公主府又賴了三天才回去,這三天裏他又搶了晴鳶等人的工作,如同恢復成穀雨的模式,什麼都不讓肅肅沾手,伺候得沒有一點值得挑剔。肅肅妥帖的同時也很感慨,這個世界的女人中,估計也只有她能將情人當太監用了。
肅肅沒法去看望夏萱,便偷偷讓夏瞻帶着了東西回去送給夏萱,她對於這個在那種情況下還維護她的女孩子很有好感,看來夏萱與她母親並不相同,到是個可以真正結交的。
落葉飄零,楓葉染緋,薛家的大少爺終於定了親,而定親的對象則是鳳陽侯甘家三房的次女。
“薛家還是沒抗住,可憐那常暮雪對薛知修一片痴心,兩人還相約什麼白頭……噗,真真好笑。”八公主坐在梳妝枱前拿着只玉兔抱杵的發簪,兩指捻着,看着發簪上墜着的一顆紅色寶石被轉的打在玉兔上,啪啪作響。
“這麼說,薛家已經不會投靠皇后的娘家了?”春芬喜道。
“毛家栓的那麼緊,再怎麼掙扎也沒用。”八公主放下發簪冷笑道:“再放肆的狗,只要鏈子拴好了就別想亂跑,再狠狠餓一頓,打一頓,自然就老實了。誰讓他們當初不努力娶到敬宜公主呢?現在想什麼都晚了。”
“最近毛家與裴家走的很近,隱隱有聯姻的意思。”春芬湊到八公主耳邊道:“眼瞧着姜氏與白氏都要生了,楚嬪和舒嬪動作都大了一些,但都被謝貴妃擋了。”
“那老女人到是管的寬,自己的娘家弱了,就抱緊了皇后的大腿。”八公主不滿的冷嘲道:“她又生不齣兒子了,還管着別人生不生。”
“那殿下您看……”
“不用管了,左右又不是本宮着急。”八公主漠然的說道:“那些能從當年哀帝手下興盛到現在的世家,都在摩拳擦掌等着從父皇那裏得到好處呢,毛家看來是被父皇逼得急了,所以才會與這些老的世家聯手。”
“還有一事兒……”春芬躊躇了一下才道:“不知道殿下還記得當年的五公主么?”
“她?”八公主原想說那個蠢貨,可話到嘴邊卻轉而道:“她怎麼了?不是自作聰明嫁去胡族了么?”
“當年的事兒誰也說不清楚,但也有人說是敬宜公主逼着她嫁的。”春芬打了個寒顫道:“之前兩國打的激烈,梟王居然拿五公主祭了旗……”
“什麼!!”八公主猛地轉身直盯盯的看着春芬道:“死了?”
“是!”春芬被八公主惡狠狠的模樣嚇得腿軟,艱難的點頭道。
“居然死了……”八公主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眉頭擰在一處,再不復剛剛的氣定神閑。
“殿……殿下……”春芬害怕的喚道。
“閉嘴!”八公主轉身就伸手給了春芬一個嘴巴,接着繼續踱步,神色慌張道:“嫁給胡族的一位公主已經死了,那麼很難說會不會再送一位公主過去,其餘的公主都嫁出去了,除了本宮與敬宜……父皇絕對不會讓敬宜嫁過去的……該死的……”
春芬捂着臉,連哭都不敢哭,只好拚命忍着。
“你就留在這裏,讓花梨陪本宮出去。”八公主連衣衫都沒換,就往外走去,外頭守着的花梨立刻跟了上來。
“去毛妃寢宮。”
五公主被殺的消息,在這一時刻迅速傳遍了該知道的地方,毛妃同樣也得到了消息,她笑眯眯的摸著兒子的頭,穿上了近日新做的衣服,整個人容光煥發一般坐在後殿裏。
“娘娘知道八公主一定會來?”貼身嬤嬤有點懷疑道。
“她定然會來,五公主一死,到了年紀的只有敬宜和八公主,以八公主的心思她絕不會相信皇上會選敬宜。”毛妃親了親兒子的臉蛋就讓乳母將他帶下去了。
“但皇上也不一定會再選公主送去胡族。老爺那頭可是傳了消息過來,指不定過陣子皇上會想要御駕親征。”貼身嬤嬤提醒道。
毛妃微微抬起下巴,吹着茶盞里的浮沫道:“那是沒錯,可這皇宮裏能得到這樣消息的有幾人,恐怕連皇后都被蒙在鼓裏。誰都不清楚前方具體攻佔到了哪裏,只要我不說,皇上不說,誰知道胡族如今就像紙紮的風箏,一戳就破?誰知道前方屢次大勝,攻入舊都指日可待?”
“娘娘您……”貼身嬤嬤捂住嘴緊張道。
“宮裏,我是有不少可以用的棋子,可怎奈那些人包括那些人的家族太拎不起來,而外頭那些世家,只能看在我父親的份上,在外頭動動手,卻伸不到宮裏來,最好用的當然就是八公主。”毛妃眼眸一撇道:“那丫頭心黑手狠,楚嬪找出當年後院一屍兩命的證據,隱藏在後頭的可不就是這位公主?外頭傳着敬宜公主不好的名聲,雖然是一些世家打的頭,可消息可不就是她通過一些小貴人傳出去的?差點連我都要被連帶進去。”
“這……這八公主可只有十五六歲。”貼身嬤嬤不敢置信道。
“苟氏當年是個蠢的,卻沒想到她女兒到是令人刮目相看。”毛妃聲音平平的說道:“甘家之前找的陸御史,原本我想藉著一些武將之家再使使勁,沒想到八公主居然找到了陸御史的夫人,雖然說最後毀了一步棋,可敬宜公主的名聲也洗不白了。”
“那之前敬宜公主被人誣陷殺死崔氏……”貼身嬤嬤瞪大眼睛道。
毛妃掃了她一眼沒說話,這事兒就算不是八公主是主謀也是幫凶,因為此事一出,敬宜公主就被趕出皇宮,皇后和皇上跟前又只有這麼一位得寵的公主,而原本三公主與敬宜公主交好,現在似乎兩邊都不來往了,連帶着四公主與敬宜公主也都疏遠了。要說沒八公主的身影,毛妃肯定不信。
“那……常家姑娘……這手段也太拙劣了。”貼身嬤嬤搖頭嘆道。
“好用就成,有了敬宜公主做陪襯,八公主在夏夫人心裏恐怕是天下最好的公主了。”毛妃喝了口茶,冷哼道:“而且常暮雪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也許是失手,也許是故意,不過現在誰是兇手都無所謂了,反正大家都以為是敬宜公主動的手。也不知道誰會欠八公主一個人情。”
“小小年紀真是……”貼身嬤嬤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正如毛妃所料,八公主還真的上門來了,這讓毛妃頗為得意,就算這小蹄子再狡猾心思再多,最後還不是要求到她這裏來,只要她捏好了這顆棋子,那麼日後必然會有大的助力。
八公主一來,什麼都沒說,就先請罪,將她如何利用崔氏曾經的對頭,死去庄氏的堂妹小庄氏布了局,崔氏身邊也確實有個丫頭是米桑的親戚,也正是這個小丫頭被人故意弄死了,才造成了米桑想要查探表妹的死因,落了單,誰知道最終自己泥足深陷,米桑就算有學武也不會飛檐走壁,而且基礎不牢,最終被人設計害死也情有可原。小庄氏利用那把彎刀殺死了崔氏,而八公主則利用這個案件趕走了敬宜公主。
至今,哪怕皇上覺着事情詭異蹊蹺,卻依舊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殺人案與敬宜公主無關,畢竟米桑真的調查過崔氏身邊小丫頭的死因,也有人看到過她偷偷靠近漣漪殿。
貼身嬤嬤聽得脊背發涼,卻只能低頭站在一旁,而毛妃哪怕早有猜想,但真正聽到了大部分的事實,也不得不心有動搖,因為這顆棋子變數實在太大了。
“如今五姐姐已經死了,能夠出嫁的只有我與敬宜,當年是敬宜一手送五姐姐去的這個不歸路,很難說現在會不會送我去。”八公主一改偽裝,很是坦白的說道:“我在宮裏如今唯有娘娘可以依靠。”
說的到好聽,毛妃暗自唾棄,當初皇后位置穩的時候,這丫頭也沒少給自己下絆子,用那活潑可愛的外表算計自己。可現在皇后閉門不出了,這丫頭也倒戈的快。
“你是皇後娘娘跟前養着的,本宮哪裏能稱得上依靠?”
八公主居然慘笑道:“娘娘這是擠兌我呢,這麼多年來,若不是我耍瘋賣痴,皇後娘娘能容我?就算她現在瞧着與敬宜公主不親近,可娘娘何時看過純哥兒與我交好,只敬宜生了一場病,純哥兒就三天兩頭與她作伴,皇後娘娘竟然也無話可說,哪怕是父皇下的旨,皇後娘娘也沒有如此好說話過。就是現在,純哥兒也經常帶人出宮去敬宜公主府。”
毛妃細品,也果真如此。再一想緣由,心裏也有了數,說不出什麼感覺,一個女人對夫君防備到這個地步,可見那男人傷她多深。而如今她自己就要想着算計她們共同的夫君,不用想也知道這個男人對於他的女人們來說,還真的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的。
“你想要什麼?”
八公主暗鬆了一口氣道:“我想嫁給夏丞相的長子——夏瞻。”
“夏丞相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你嫁給他對於我來說有什麼好處?”毛妃抬眼絲毫不為所動。
“那夏瞻是八歲的時候被家裏的人弄丟的,那時候正是父皇落魄之前,夏家離開舊都之時,恐怕夏家人就是因為太亂了才會弄丟了這個孩子,也可說明這個孩子對於夏家來說並不怎麼重要。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夏瞻已經長成,又在軍中有了如此大的成就,只是,夏家對於夏瞻來說真的重要麼?夏丞相除了夏瞻外還有一兒一女,那個小兒子對於夏瞻的出現難道沒有抗拒么?說到底,十多年過去了,夏家對於夏瞻來說那就比陌生人好一些,甚至於說不定夏瞻對夏府是有怨言的。”八公主努力說服着毛妃道。
將心比心,毛妃還真的這話有道理,一個原本該是天之驕子的少年,幼年被拋棄,接着在外頭過着普通百姓的生活,說不定還不如普通百姓,不然怎麼會去當兵,他到底吃了多少苦才坐到校尉的位置?等他被夏家找回,他卻只能面臨一個富裕有權勢卻瞧着他像外人的家庭,再對比一直生活優渥的弟弟,要不生出怨憤,那就是聖人了。
“我若是嫁給他,必然會鼓勵他為娘娘效力。我與他一樣,雖然都是父親的孩子,可都像是寄人籬下,他的感覺我明白。”八公主繼續道。
“你到是對你父皇不滿。”毛妃惡意調侃道。
“只要敬宜在,誰都會不滿。”八公主居然承認道。
“你就那麼討厭敬宜?”毛妃還真從八公主眼裏看出深深的厭惡。
“這麼多年來都是我陪伴在皇後娘娘身邊,可敬宜回來了,皇後娘娘眼裏心裏可都是她,就連父皇都是。明明她是個粗坯不堪的女子,整個大晏卻到處在讚頌她守城之功,尤其是父皇曾經的封地延郡,那簡直就要把這個女人神話了。她明明就是個被太監拉扯長大什麼都不懂的女人,如今卻又有兵權又有寵愛,彷彿我們都是她陪襯……我才應該是宮裏最受寵的公主!”八公主說到這裏,表情扭曲的一點看不出可愛。
而毛妃見狀卻放下心來,她露出第一個笑容道:“說吧,你為什麼找本宮合作?”
“我想做最尊貴的公主……”八公主毫不掩飾道:“我要做新皇最尊貴的姐姐,大晏的公主里只有我站的最高,與新皇最親近。我不需要什麼兵權,我對那些也不感興趣,可是封號,將來長公主的位置,我都要。”
毛妃的笑容越發擴大,她伸手捏住八公主的下巴,仔細端瞧后道:“如你所願。”
車窗外人來人往,三公主坐在車廂里臉色不大好看,她剛從寺廟裏回來,給母親點了盞長明燈,只希望母親下輩子能活得自由自在,別再捲入那害人的皇宮。
“殿下,您吃點東西吧,您不吃,您肚子裏的孩子也要吃啊。”身旁的大宮女勸道。
三公主卻搖搖頭閉上了眼睛,在崔氏出事前,她之所以很少入宮也是因為她才被查出有了身孕,原還想着給母親報喜,卻沒想到竟然是天人永隔。
馬車又跑了一段,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怎麼回事?”大宮女忍不住問道。
“旁邊八公主的車架正好遇上,那頭春芬姑娘想問問殿下,有沒有時間過去一聚?”外頭車夫讓小丫頭傳話進來道。
“殿下……”大宮女見三公主臉色實在難看,就有點不想讓她出去。
三公主沉默片刻,聲音微微帶啞道:“告訴八公主,本宮馬上就過去。”
說完話,又整理了一下衣着,三公主扶着大宮女的手出了自己的馬車,又上了路邊停靠的另外一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