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天象示警二日相侵 陳橋驛內黃袍加體
上回說到,世宗皇帝在顯德六年六月間病逝,范質,王溥,符彥卿,趙匡胤等四位顧命大臣扶保七歲的梁王宗訓登基,本來已是內外平靜,相安無事的,但過了不久,卻不知怎的忽地謠言四起,一時報道遼兵入寇,一時又說張永德領兵入朝來與少帝爭位,一會兒又說是李重進,一會兒又說是韓通,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幸好這些都只不過是謠言,並非實有其事的,兩位宰相因太後年輕,少主年幼,尚未的確的事不敢奏聞,因此內宮也平靜如常。
轉眼之間已是公元960年世宗顯德七年,農曆的正月了,少帝登大位已有半年,又是跨入第二年的第一個春節,尚未改元,按制仍是周世宗顯德七年,辛丑日朔,是大年初一。周室群臣正在崇元殿籌備向少帝拜賀正旦,太后降旨,就在殿前排開御宴,君臣同慶,共賀新春。正在忙碌之間,忽有澶州快馬來報,說是遼邦大軍已從上京南下匯同幽州兵馬,晉陽劉鈞人馬亦從娘子關東出,東西兩路合兵,來攻大梁,鎮,定二州守將告急,請朝廷立即出兵救援。
這時小周帝尚未臨朝,兩位宰相見快馬來自澶州,來報軍情的必是國舅符彥卿所派,定非謠傳。又見軍情緊急,不敢怠慢,忙進後宮稟報符太后,符太后一介年輕女流,從未經歷過軍國大事的,不免心下着忙,便命范質,王溥兩位首相從速商議對策。
王溥向范質道:“雖說遼漢來侵,人馬多少尚未探明,且又未得太師來報具體情況,如今朝中太尉總攬軍機,不若就請太尉領兵前往鄴都,與太師共同酌情裁決,更為妥善。”
范質道:“大人此論,正與下官不謀而合。救兵如救火,這是萬萬輕慢不得的。”
便向太後奏道:“皇上太后勿憂,晉陽劉鈞傾國之兵也不過三萬。遼人屢屢南侵,不過都是一兩萬人而已。如今太尉統領禁軍十萬之眾,若請太尉帥眾前往,何慮遼兵北漢乎?”
太后大喜,即便下旨令宋州節度使,檢校太尉趙匡胤為征北大元帥,統領十萬宿衛兵將立即出兵,前往河北燕南禦敵。
這時的周帝宗訓年僅七歲,哪懂得甚麼軍國大事?一應事務都總是任憑太后與宰相處置便了。
趙匡胤當廷領了皇命,就令殿前副點檢慕容彥釗為先鋒,立即回營點起五千人馬,次日大年初二先行出發。又下令高懷德,郭進二將,點齊十萬禁軍,做好初三日出發的準備,吩咐完畢,便回府與家人辭行。
原來趙匡胤老父弘殷已於去年秋天病故,後堂只有老母杜氏,匡胤性孝,就令夫人賀氏遷入後堂相伴,以解老母寂寞。因此,回到府中直奔後堂,先行稟知老母。此時,闔府上下,盡皆得知太尉出征的消息,光義、苗訓、趙普及一班親信將領,更是一早就在府內等后太尉歸來
此前,苗訓也已應匡胤之請,來到太尉府中任軍師之職,據說:他昨晚夜觀星象,已覺得天象有異,徹夜未眠,一直在觀察。初三日的清早,一個灰濛濛的朝陽正在升起,忽見日下復有一日,其光華耀眼,隨着升了起來,與原來之日互相摩盪,驀地這後來的太陽竄升到上面去了,那原來初升的太陽卻不見了。苗訓見了,連呼怪事,忙喚其他人來看,但待到眾人來時,這景象早已過去,只剩下天邊一帶濃雲,一輪朝陽仍在冉冉上升。
眾人都恨自己來遲,沒看見這奇異的天象,只得追問苗訓,苗訓道:“此天命也。天機不可泄露,爾等千萬別向別人說起,萬一為皇上,太后,太尉他們得知,怪罪下來,我等可是擔當不起呢。”
太尉身邊的幾個近衛女將偏又是珊珊來遲,都沒看到,陶三春潑口罵道:“你這個牛鼻子臭道士,碰上這樣稀罕的景象兒不早告訴,弄得俺沒得看到。”
雖然苗訓再三叮囑眾人不要隨便把這件事說出去,可是,苗訓越是叫他們不要到處說,他們越是說得快。就在大年初二這天,禁衛部隊裏面就傳遍了。原來不是只有苗訓一個人看見的嗎?如今卻是所有的人都說是親眼目睹的了。言之鑿鑿,半點不假。
大年初二,這段新聞便傳遍京城,一時間,謠言蜂起,京師百姓議論紛紛,也不知是從哪裏傳出的風言風語,都說:“皇帝身系國家安危,如今天象示警,看來就是說如今的皇帝年紀太小了,不能安邦治國,要立太尉為君,方能保國安邦,平定天下……”這時,是高懷德,郭進二將統領禁軍,趙匡義為開封府尹,掌管京師安全,一聲令下,“禁止謠傳”!因此皇城裏面謠言傳不進,朝臣偶有聽到的,也都不以為怪,
大年初三卯初,天色未明,太尉趙匡胤點起大軍出發,三軍出了仁和門,正走在路上,這時霧霾漸開,東方雲團已露晨曦,行軍隊伍中又是交頭接耳,紛紛擾嚷,又在說看到兩個太陽的事,這樣一來,看到了的也就看到了,沒看到的也說看到了,一路不停地議論,挨到傍晚,大隊才來到陳橋驛,匡胤入住驛內,眾軍均在驛外宿營。由於是新春出征,為體恤將士,特犒賞御酒以壯行色,匡胤就令將士就地歡宴,明日清早起程。
入夜,各營將士三三五五,各各成群結伴,團圓聚宴,猜枚唱令,呼盧喝雉,十分熱鬧。酒酣耳熱之際,又是議論着天象變異,兩個太陽的事,都說:“先出來的太陽落下去了,後來的太陽升起來了,這不就是說小皇帝該下去了,太尉上去當皇帝了嗎……”。
將軍們也都說:“皇帝才哪么一點點年記,懂得什麼東西?我輩在外面拚命廝殺他能知道嗎?倒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咱們更放心。”
有的又說:“就按本朝來說,老皇帝不也就是帶兵到鄴都去的嗎,不堤防劉承祐這小子在京里就殺了個亂七八糟的,弄了個天下大亂,如今的皇帝乳臭未乾,如何能掌朝理政?太尉領兵在外,萬一朝中出了亂子,叫咱們乍辦?”
說到最後,眾人紛紛擾嚷,都說道:“如果是太尉當皇帝,咱們打了勝仗回來,可以論功行賞,安享太平。如果不是太尉當皇帝,萬一朝中亂了起來,咱們倒成了無家可歸呢。”
說來說去,一時間群情洶湧,都喊着明天不去鄴都了。
都指揮使高懷德見群情鼎沸,便到中軍帳,趙匡義說:“全軍將士盡都在那裏議論紛紛,說要先立太尉為帝然後出兵,你看該如何處置”
正說話間,張瓊,李漢瓊,彭壽,郭德平,郭德安,李勇,張全義,馬興隆,鄧孝坤,林令雄等“十兄弟”各各手操刀劍,一齊湧入帳中,齊聲鼓噪道:“從大年初一開始,一連幾天天象異常,現在外面全軍群情洶湧,都說老天爺示意:如今的皇帝幼稚無知,無能治國安邦,太尉功勛卓著,人心所向,天命所歸,要先立太尉為天子,然後才肯出兵。”
這時,趙匡義正與趙普,苗訓等眾人議事,見眾人湧入,遂安撫眾人道:“各位稍安無躁,據天命所示,眾人所說,太尉雖是天命所歸,但一興一廢,乃國家大事,也要先得太尉允許,方好說話。如今太尉酒醉入睡,不宜驚擾,應待明日太尉酒醒向他稟明,,得其俯允而後可行。其次,倘若明日重入京師,汝等必須各各管轄好各自的軍隊,不得有人乘機生事,打砸搶掠,首先應確保京師人心穩定則天下安,天下安則汝等亦可保富貴矣。”
眾將聽了,歡呼萬歲,仍退出帳外。匡義見眾人擁立之事,已付諸行動,一面派人進入驛內報知匡胤,一面又派人連夜進京把當前情況告訴現在任職殿前都指揮使的石守信和殿前都虞候的王審琦。石守信和王審琦原來就是匡胤的拜把兄弟,這次策反扶立,少不了他倆的一分功勞,如今聽說大功告成,當然是十分高興了。便密密分佈親信,把守好各處宮門,任何人等一律不準進出,以防泄露消息。
次日晨,是大年初四,天剛蒙蒙亮,“十兄弟”等將領都已經迫不及待,各各披甲操戈,齊集驛門外,叩門高呼道:“三軍無主,我等願奉太尉為主!”
匡義開門出來對諸將道:“太尉昨夜宿酒未醒,故汝等昨夜所請之事,仍未得稟明,如今更請諸位稍安,待太尉酒醒之後向他稟報,再行處置。”
站在前面的彭壽,李勇等齊聲嚷道:“若得不到太尉答應,三軍不肯出征,豈不是貽誤軍機?事在燃眉之急,就請少將軍讓我等進去面請太尉便了。”
一面說,也不待匡義答應,後面的人已一涌而入,來至匡胤床前,匡胤驚醒起坐,尚未開言,便被諸將把黃袍披在身上,眾將一齊羅拜,齊呼萬歲,接着,兩員將領一左一右,掖扶上馬,簇擁出門,返京城而去。
匡胤勒韁按轡對諸將道:“汝等為貪富貴,強立我為天子,我如今若發號令,汝等能聽嗎?”
眾將聽了,立即滾鞍下馬,拜伏在地,齊聲道:“願聽太尉之命,如有違者,甘願軍法從事。”
匡胤道:“朝廷之上,太后,主上,都是我北面事之的上司。諸位大臣,都是我的同事,有如手足。百姓,乃是國家的子民,這些都是不容侵犯的。如今進京,諸位必須嚴遵軍紀,一不得侵犯宮闕皇室。二不得侵凌朝貴百官及倉庫。三不得虜掠百姓。遵令者則賞,違令者則依軍法從事,汝等可願遵從?”
眾將齊聲答道:“我等願遵太尉之命。”
於是,乃整肅隊伍,仍由仁和門入城,沿途之上,井然有緒,秋毫無犯。
韓通此時也在汴京,天色未明,正走在上朝路上,忽有家丁趕來稟報,說是“趙匡胤在陳橋驛自立為帝,現在率領人馬殺回汴京來了。”
韓通聞報大驚道:“這個趙老二真不是個東西,柴老大死了才幾天?他就欺負人家兒子小,搶人家的皇帝位子來了。”這韓通本是個愣頭愣腦的人,他忘記了當年郭榮在位的時候對趙匡胤有多信任,也沒看到如今趙匡胤在京里的勢力有多大,他只記得一點,他得罪過趙老二,趙老二手下的人十分惱恨他,如今趙老二當了皇帝他肯定沒好日子過了,他要反對他,他要打倒他!於是,他向哪些正走在路上去上朝的官員們高叫:“都檢點趙匡胤造反了!他在陳橋當皇帝了!現在帶兵打回來殺皇上了!”
走在路上的官員們聽了,引起一陣混亂,但平日也曾聽說韓通與趙匡胤素有過節的,今日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大多是將信將疑,踟躕在路,不知如何應付。
正在這時,從陳橋回京的部隊已經進城來了,走在前面的軍校見一班大臣當街集結,便大喊道:“各位快到前面接駕,新皇帝馬上就要到了!”
韓通聽了,大怒喝道:“皇帝正在崇德殿,何來逆賊敢自稱皇帝,爾等不怕誅滅九族嗎?”
彭壽,陶三春正領頭走在前面,一見韓通在這裏高聲大叫,不禁怒火中燒,大喝道:“黑賊休走!休得在此蠱惑人心!”揮棒舞錘,直向韓通衝來。
要說這韓通也是個不怕死的漢子,可因為當了幾年大官,養尊處優,這命就金貴了,更加上如今是去上朝,是不允許帶武器的,所以手無寸鐵,見二將如狼似虎的衝殺過來,掉轉馬頭便往家裏跑去。二將見了,哪肯放過,拍馬便緊追上去。韓通在前面是沒命的跑,二將在後面是拚命的追,韓通進得府來,家將正待關門,哪裏來得及,後面彭壽,陶三春已雙雙趕到,錘棒齊下,早把韓通打翻在地。兩員家將搶前來救,也被雙雙打殺。正好二將的士兵隨後趕來,彭壽,陶三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揮士兵衝進府內,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原來這韓通當了幾年官,也娶了幾房妻妾,生了兩個兒女,這下可憐被殺了個雞犬不留,這才作罷。
再說一眾將領簇擁着趙匡胤,直奔崇元殿。原來太后與小皇帝已經正準備臨朝聽政的,聞報軍變,嚇得連忙跑回後宮去了。范質聞變,又驚又氣,淚流滿臉,扯着王溥雙手道:“前日倉卒調兵遣將,未作深思,致釀成今日之禍,你我罪責難逃。當務之需,我等且到宮門守候,勿使傷害幼主,刀矢斧鉞,唯你我先當之,以報兩代先帝知遇也。”
王溥嚇得噤口結舌,渾身戰抖,說不出半句話來,被拉拉扯扯,只得跟着到宮門守候。不一會,只見大隊將士簇擁着太尉前來。匡胤見兩位宰相與百官齊集宮門,不敢造次,連忙下馬趨前相見。
范質見了,連忙趨前拉着匡胤雙手泣道:“先帝對太尉,其親更甚於手足,如今龍體未冷,如何便生此變?”
匡胤亦垂淚道:“事起倉促,乃群下之所為,實非某所能預知者。但事已至此,正如俗話說的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就請宰相妥為處置就是了。”
范質也知此事無法挽回,且近代歷朝交替,莫不如是,只要能做到不濫肆殺戮,和平過度,也就是天下之大幸了。便對匡胤道:“事雖如此,但不宜太過倉促倉促草率,可參照自古帝皇禪位之禮,先請太后懿旨,再由今上行禪讓大禮。若如此,太尉既以禮受禪,此後奉太后則應如奉嫂,養少主則應如養子,莫負先帝舊恩為好。”
聽得范質提及太后,先帝,匡胤熱淚盈眶道:“趙某與先帝一家,親同骨肉,安有相殘之理……”
緊跟在匡胤後面的十兄弟等,見他們堵在哪裏只顧着說這道那的,不耐煩了,齊齊嚷道:“天命難抗,人心難違,知機者早早迎太尉入宮正位,哪裏來的諸多廢話。”
高懷德,郭進按劍歷聲喝道:“百官休得多言,我等須得太尉為天子,有敢相抗者,殺無赦!”
王溥聽了,只嚇得雙膝發軟,跪到地上連呼萬歲。後面百官見了,也忙紛紛下跪。范質見了,也是形勢逼人,也只好跟着下跪拜迎。
接着,眾將又簇擁着匡胤先登明德門城樓,向諸將士宣告:全體官兵各歸營帳候命,無故不得擅離。接着,又在百官及各將領護送下,前往崇元殿共議禪代禮大典事宜。當由百官公推由范質,王溥兩位宰相前往後宮,向太后請降懿旨,以昭示周室禪位。但二位宰相進了後宮半個時辰,卻兩手空空,沒能取得太后懿旨,只向太尉回報道:“太後傳話說,若要哀家下詔禪讓,需得太尉親來。”
匡胤道:“既是太后說了,俺就親自走一遭便了。”
眾將聽了,各自拔刀亮劍,就要跟隨進入後宮。
趙匡胤見了,連忙喝止,說道:“後宮禁地,未經許可,一律不得攜械進入,如有違者,殺無赦。你們知道嗎?”
郭進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一切都是太尉說了算,還要誰來許可?”
匡胤怒道:“本官正是殿前都點檢,十萬禁軍都指揮使,未經本官許可,誰敢進入?”
趙匡義忙上前諫道:“今非昔比,如今乃非常時期,太尉在陳橋黃袍加身,京師皆知,難保沒有小人先行進入後宮,暗中作亂,太尉還應小心防範為好。”
匡胤道:“後宮禁衛,一直由石守信,王審琦二人主管,昨日汝也曾命人告知,如今又何必多慮?”
匡義道:“小心無大礙。若不帶侍衛跟進,小弟今日是寧死也不放大哥進宮的了。”
匡胤見匡義這麼說,覺得不好過分拂逆,回頭就點了陶三春,金墜兒,徐銀英,曾秀英,王月露五員女將帶劍入宮,以作護衛。匡義見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得和眾人在宮外守候。
正是:世人盡說人情好,誰料人情兩面刀。翻手為雲覆手雨,人情富貴不同途。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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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應出版社的要求,本人寫的另一部書要加快付印,因而延緩了《趙匡胤傳奇》的寫作速度,敬請愛讀《趙匡胤傳奇》的讀者諒解,特此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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