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華山祖師調護新君 苗訓小道算命示警
話再從頭說起。本書前文第一回前半部分說到華山道長看見的:紅霞瀰漫,雷聲隆隆,金光衝天的場景,那是香猴兒出世的時分,他就是下到人間平定天下的真命天子……
十七年後:這一日,華山道長正在前庭潛心靜養,卻被一陣陣怨嘆之聲干擾得六神不安。睜眼看時,原來是一群衣衫襤褸的樵夫,唉聲嘆氣氣,步履艱難地經由道院門前往山上走去。道長見了,猛然心動,掐指細算了一下,叫喚說;“清風。”
清風聞得呼喚,忙答應道;“弟子在。”
華山道長問道;“你記得十七年前一段故事嗎?”
清風道;“師父這一問,想必是丁亥那年,二月十五太上老君誕那天的舊事。”
華山道長微微點頭道;“你倒是念念不忘啊。”
清風道;“師父您念念不忘天下蒼生,弟子們也都盼着天下太平,萬民樂業,當然忘記不了啊。記得師父當時說過,三十三年後江山一統,天下太平。弟子盼來盼去,這才挨過了十七年。”
華山道長道;“你倒是個有心人,沒忘記這件事。十七年過去了…這真命天子也該長成十七歲了,他還要受十六年磨難,經歷萬里風波……”
清風說;“師父今天呼喚弟子,想必是有事要弟子去辦。”
華山道長點頭說;“不錯,這真命天子此時也有十七歲了,也就是正在江湖上闖蕩之時,算來那千災百劫,龍虎風雲,都會交匯在他一身,難免坎坷磕碰的。你下去華陰城內找苗訓,就說為師叫他出去走一走,訪一訪,找到這位真命天子,給他提點提點,助一把力,也好使他順暢一些,少拐彎路。”並把一些具體情況,細細的交代一番。清風領了師命,遂即下山而去。
那苗訓原是個故家子弟,不第秀才。一次上華山參神,道長見他頗有慧根,遂收他為俗家弟子,在山上學了三年。對那些八字推排,先天神算,文王卦理,六壬預測,紫薇斗數,玄空飛星,奇門遁甲等諸門易學,盡皆精通。學成之後,老祖即命他下山回家。
那苗訓卻向師尊墾求道:“弟子學業未精,不願回家,情願長隨師尊左右,修成大道。”
華山道長笑道:“你雖有道緣卻無仙緣,你去罷。他日你還要扶助真命天子開國創業,有一番差事業待你去做的。”
苗訓本是個凡心未了的名利中人,聽了師尊一說,內心自是喜之不盡,便問道:“弟子凡胎肉眼,如何識得真命天子?還請師尊明示。”
華山道長道:“時候未到,為師如今就是對你說了也是枉然。你且自回家,到時為師自會派人前去告訴你。”
如今道長算到了這位真命天子業已成長,已走向社會,且會遇上各種坎坷障礙了,到了應該幫助他的時候了,因此,便派清風下山去找苗訓。
那清風來到華陰城內,找到了在街邊設攤賣卜的苗訓。對他轉達了道長的指令。
苗訓說;“弟子功力淺薄,不知這位真命天子落在何方,還請師兄指示方向。”
清風道;“師尊說了,這位真命天子當年降生在東都洛陽夾馬營一戶姓趙的人家裏,因為降生之時不但紅光衝天,且是滿室異香,經月不散。故而乳名又叫香孩兒。師尊昨夜觀天,只見紫薇盤桓於河洛汴梁那方向一帶,他也應只在那一帶地方。你下山之後,只管往東走,如果不在洛陽也就在汴梁的了。”
苗訓答道;“弟子遵命。”
於是,苗訓便身穿道服,背負竹笥,手擎一幅幡旗,中間畫著八卦,下面寫着兩行字,一行是“先天神算”,一行是“文王八卦”。風餐露宿,一路向東走去。
……來到洛陽……在大街上逛着……掐指推算了一番……又離洛陽繼續往東而去。
……苗訓來到汴京……依舊是身穿道袍,在大相國寺一旁的街上,賃了一間房子,開了個命館,把幡旗掛在門外,門旁貼了一副對聯,上聯寫着“驚起酣睡英雄,”下聯寫着“喚醒迷途豪傑。”房內坐着幾個問卜的人,生意倒還不錯……
這一日正是後晉齊王開運三年的正月十五,儘管外面是戰火紛飛,但這個年頭的老百姓,都過慣了這種日子的了。那一年不打仗?那一天不打仗?反正打仗歸打仗,該樂的還是要樂。因此,雖然朝中的軍馬都調到鄴都打仗去了,正打的昏天黑地,但汴京城內仍是熱鬧非凡。
在擠涌的人群中,有三位錦衣公子,也來至大相國寺遊逛,觀看門外那些遊戲,雜技,魔術。為首一位身高七尺,滿臉紅光,姓趙名匡胤,字元朗。是現任湖廣岳州團練使趙弘殷趙大人府上的大公子。第二位姓石名守信,是當朝吏部侍郎石大人的公子。第三位姓王名審琦,是河間府王將軍的公子。都是十六七歲的青年,只見寺外人群擠擁,十分熱鬧。看了一番后,石守信拉着趙匡胤正要進寺去……
王審琦說;“兩位哥哥,這大相國寺雖然熱鬧,但天天來看這些菩薩都是這老樣子,沒趣。不如到其它地方逛去。”
趙匡胤笑道;“三弟你說的倒好笑,這些菩薩都是造成的模樣兒的,當然天天都是老樣子,倘若那釋迦牟尼張口向你哈哈大笑,恐怕還嚇倒你呢。”
王審琦也笑着說;“大哥,你沒聽人說嗎;菩薩對我笑,必定好運到。他們是說做夢呢,連做夢菩薩對人笑都是好運到,何況是青天白日之下菩薩對我笑,那還用說,更必定是好運到了,我還怕個啥?”
石守信道;“我倒想起來了,就這大街東頭,近日來了個道士,算命占卜,端的十分靈驗。前日家裏丟了一匹馬,家丁們跑了半天沒找着,找了這個道士一算,他說往城外北方去找。結果,家丁真的在陳橋那邊把馬找回來了。你們說是不是很靈驗?”
王審琦說;“有趣有趣,那是一定要去瞧一瞧的。”說著,三人一起前往,去找那道士的命館。
來到命館裏,只見裏面已有三幾個顧客,但是,看見趙匡胤他們三個盛裝華服的貴公子一涌而進,都閃讓一邊去。他們三個也昂然佔據了主位。
苗訓見了,忙問;“請問三位公子,是占卜還是算命?”
王審琦道;“俺大哥說那菩薩會對我笑,你替我算算什麼時候好運到?”
苗訓笑着說;“菩薩對你笑?這倒是個新鮮事。那就請公子把你的貴庚生辰告訴我。”
王審琦道;“俺今年十六歲,是五月初八午時生的。”
苗訓一邊掐指推算一邊說;“…十六歲,生年是丙子,生於甲午月,那是年月相衝,三十歲前難免衝剋阻滯……看來這十年八載之內,即使佛祖對你笑了,事業還是難得一帆風順,定必有些坎坷……”
三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苗訓繼續跟王審琦算命,其他幾個顧客也都悄悄先後向苗訓告辭離去……王審琦的算完了之後,苗訓又問其他兩位公子道;“這兩位公子還要算么?”
趙匡胤說;“我來吧。俺今年十七歲,俺娘說是丁亥年二月十五日辰時生的。”
苗訓掐指一推,不禁一陣驚喜,心想;“二月十五,那天正是太上老君誕,丁亥年,正是十七年前……”他回想到師尊曾經說過,哪位真命天子是丁亥年太上老君誕那日出生的。如今師尊又派師兄差遣我找真命天子,還說這位真命天子生於姓趙的人家,看來莫非眼前這位就是真命天子?”
於是便按着公子說的生辰排了起來,那年柱是丁亥,月柱癸卯,日柱丙午,時柱壬辰。掐指一推;年上劫財坐殺,月柱正官坐印,日神坐下又是個丁火兄弟,加上時柱壬辰……乃是一主“官殺重見,身殺兩停,壬騎龍背”的命局。心下暗忖:這位公子龍行虎步,命格不凡,師尊所囑的真命天子,必是此人無疑。經細細推算后,對趙公子說:“按在下推算,公子的命,財,官,印綬俱全。且又殺強身旺,富貴不可限量。但是官殺互見,未免一生中坎坷衝突,難得安寧。且目下年運不利,一切皆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方為穩妥……”
石守信笑道;“你這位先生這麼說來就不通之極了。既說俺大哥富貴不可限量,又說他一生坎坷衝突,這豈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苗訓忙問道:“公子此話何解?”
石守信道:“俺這話一點也不難解。你說俺大哥富貴不可限量,怎麼個不可限量?大不了統率三軍當個大元帥:不然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個宰相:再大了也就當個皇帝。能當上這麼一個位兒,這才說得上是富貴不可限量。哪你又說他一生坎坷衝突。倘若坎坷衝突又怎能得到那不可限量的富貴?這豈非自相矛盾?”
苗訓笑道:“公子所言不差,但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豈不聞‘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之說?就拿近代的幾個皇帝來說吧,比如梁太祖朱溫,稱帝不過六年,即被其子所弒。唐明宗李嗣源可稱一時英傑,但稱帝七載,不曾享過一日太平。咱們晉國的大行皇帝雖然是他李家的女婿,到頭來還不是奪了他的江山?要說起來,他們幾位都是一代人君,都可說是‘富貴未可限量’了吧?但是他們的一生不是坎坷衝突嗎?禍福倚伏,都蘊涵大道之中,豈能說貧道自相矛盾呢?”
石守信聽了,也覺在理。便又問道:“哪先生剛才又說俺大哥目下年運不利,那又是有何根據而說的呢?”
苗訓答道;“這位公子請聽;在下是依理直說,絕無半句誑言。因為這位趙公子目下五年交的是辛丑運,乃是身臨喪門,必有刑獄之災。與近親之人,有遠別生離之劫。更加今年癸卯,流年與月柱相疊,是為伏吟,古雲‘反吟伏吟,雙淚淋淋。不損自己,也損他人。’是必要離鄉別井,遠走他鄉方可免禍……”
王審琦道;“你說了一大堆那些雙門單門,反吟復吟的。俺半句也不懂,你就說那什麼離鄉別井,遠走他鄉的,究竟有沒有什麼解救的辦法沒有?”
苗訓想了一想,說;“辦法倒是有的,貧道再贈這位公子幾句話;莫入無人空廟堂,遊戲亦能惹禍秧。只為年命逢驛馬,難免徙流走他鄉。時逢月滿多兇險,朔日行事方吉祥。單騎千里能行走,結隊成群多損傷。這位公子若能依着這幾句話的告誡行事,凡事小心謹慎,過了這五年厄運,那就自然能趨吉避凶,遇難呈祥,躲過離鄉別井這一關和避免血光之災了。”說罷,還取過紙筆寫了下來,遞與趙匡胤。
趙匡胤聽了,也是半信半疑,姑且接了過來,揣在懷裏,又掏出幾錁銀子,放在桌上,起身告辭,三人出門而去。
來到大街之上,石守信說;“大哥,剛才他說的,照你看靈驗是不靈驗?”
王審琦搶着說;“不靈不靈,還用他算,看着咱兄弟這身打扮,誰不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看着咱們沒官服穿,那肯定沒當官。就說咱們沒交好運…”
石守信哈哈大笑說;“平日咱們常說三弟魯莽,不想到今天倒悟出個理來,把個算命先生批判得一無是處…大哥,你看怎麼樣,靈不靈?”
趙匡胤說;“按他剛才說的,其實也就是易經上說的那一套道理。這書咱們也讀過,也記不了那麼多那麼清了。反正他都是依書本上說的,看來也錯不到那裏去,要說靈不靈,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王審琦說;“不靈!不靈!就是這個臭道士,倒誤了咱們喝酒的時光。走!喝酒去。”
三個人一邊說,一邊走,大搖大擺,來到了汴京大酒樓,排上了酒菜,觥酬交錯,喝了一個時辰,都有了七八分醉意,王審琦說;“兩位兄長,飯也飽了,酒也夠了,今天天氣夠爽快的,咱們再到外邊逛個夠吧。”
趙匡胤說;“逛就逛唄,古人說;春遊芳草地,夏賞綠荷池。咱們找一個靜悄悄的去處,樂一樂,鬧一鬧……”
王審琦說;“好!好!大哥說得好。咱們找一個靜悄悄的去處,樂一樂,鬧一鬧。”
三人下了樓,來到街上。轉了一圈,專找冷清的去處……來到一條靜悄悄的大街,忽聞前面傳來鐘鳴鼓奏之聲。
趙匡胤道;“怪了,這裏一撂都是冷冷清清的,絕沒行樂的去處,那來的鼓樂聲?”
石守信道;“我知道了,前面拐彎處,是有一座城隍廟的,冷落了好些日子,如今忽然熱鬧起來,想必是來了個四方雲遊的道士,和尚,化了一筆錢,給這所破廟重興廟宇,再塑佛像,今天開光做法事……”
趙匡胤道;“這就是了,不是這廟裏,哪兒還有鐘鼓?我們也去隨喜隨喜,結個善緣。”
三人走到拐彎處,只見那邊果然有一間廟宇,大門虛掩,裏面傳出人們誦唱經文聲,伴隨鐘鼓齊鳴,十分熱鬧。王審琦快步跑了過去,上了台階,推開大門,忽然間,人聲樂聲嘎然而滅,王審琦往裏一看,大吃一驚,回頭向二人大叫;“怪事!怪事!你們快來看。”
趙匡胤,石守信二人,見王審琦大驚小怪的,忙問;“怎麼啦?什麼怪事?”
王審琦說;“你們快來看,這裏面原來一個人都沒有,那剛才是怎麼會響的?我一開門,怎麼又突然間靜悄悄的?”
兩人快步走去,來至門前,往裏一看。裏面果然是空無一人。進到殿內,只見供着城隍菩薩和幾尊判官,小鬼泥像。兩廊木架上雖然懸挂有鐘鼓,但也都是佈滿了塵埃蛛絲,顯然是沒人動過的跡象。
趙匡胤想了一想,說道;“後院裏有人嗎?”
石,王二人聽了,覺得有理。於是,三人一齊進到後院,只見院中雜草叢生,幾間房舍也是空蕩蕩的,悄無人跡。三人又回到前殿。
趙匡胤說;“這就怪了,剛才不是我聽錯了吧?”問石守信;“你也聽到了?”
石守信說;“我當然聽到了……”
王審琦搶着說;“我們都聽到了,我們都說了話呢,說要來瞧瞧……”
石守信說;“大哥,你還說來隨喜隨喜呢……”
趙匡胤想了想,說道;“是呀,大家都聽到了鐘鳴鼓響的,可怎麼咱們來了就一下子都沒了呢?這人呢?”
王審琦說;“沒人……莫非有鬼?”
趙匡胤說;“有鬼?不會吧?我們不是喝醉了酒吧?”
石守信說;“不是喝醉酒。不是喝醉酒。我們都沒醉到這個份上……我想到了。”
趙匡胤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石守信說;“那算命的道士有點靈准。他說我們三個都是大貴人……”
王審琦搶着說;“他還說大哥貴不可言……”
石守信繼續說;“……怎麼樣的貴呢?是當將軍?當元帥?當宰相?還是當皇帝?如果是當皇帝,那真命天子出行,自有百靈扶助……”
王審琦搶着說;“是了是了,二哥您這說對了。我們當中肯定有一個大將軍,大元帥,也許還有真命天子什麼的,城隍土地見我們來了自然要奏樂歡迎,可咱們一跑進來,也就嚇倒他們了。”
趙匡胤笑道;“不是吧,你這麼一說,倒是神乎其神的。”
王審琦說;“不信?我們來試試看。我當發令官,我說一,二,三,大家齊聲叫它響起來。看它怎麼樣,看它再響不響。”
兩人說;“好!你發號令,我們就喊,看它響不響。”
正是:沒來由地恁會空谷傳聲,鬼使神差才能虛堂習聽。
究竟三位公子齊聲叫他響起來時,那些鐘鼓是不是真的就會響起來?那就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