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兒紅
冷然越想越惱,越想越不對勁,一口氣竟把網友琪兒的兩個常用號碼通通刪除了乾淨。
但很多,他們在一起的網絡痕迹卻沒法輕易抹去。
比如一起種植過的農場要怎樣連根拔起,分享過的論壇如何尋蹤覓跡,群里的聊天記錄早就已經深入人心,即使不說什麼,大家也都知道他們很要好。
這要是有個網絡分手器,一鍵清零,那該有多好喔。
無奈中,冷然只得關了電腦,幾乎就要發誓永遠也不上網了。
可在家不上網又能幹什麼呢?可能嗎?
現代生活一系列的科技突破,滲透之深控制之牢,已經遠遠超出了當初發明者的想像。
於是,冷然就只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電視看書平常都沒有的習慣,此時又哪能靜得下心去勉強自己?
喝酒吧,但願長醉不復醒。
酒,雖然酒櫃裏藏有許多諸如茅台、五糧液之類的名酒,紅酒也不乏都是些進口高檔的。
但冷然最喜歡還是女兒紅,唯鍾愛陳年之女兒紅。
幾杯下去,翻江倒海,又因為是空腹,醉意自然來得比較急。
不一會兒,他便已經仰面躺倒在客廳里的沙發上。
輕風微撫,迷迷糊糊間。
冷然彷彿置身到了另外一個浪漫溫柔的所在,只詫異中的詫異,對面竟然端坐着一動不動的盛婧櫻,靜謐還顯安詳,還有一副絢麗的大油畫點綴其後。
此情此景。
他滿腦子的不可能,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幸好還有酒,也是女兒紅,香氣撲鼻的女兒紅。
冷然當然不做二想,豪情四溢地取酒過來,連喝了幾大口后,這便又望向盛靖櫻。
她彷彿早已醉了,仍舊不動,不出聲,一副可憐可愛的模樣。
“怎麼啦?是你叫我出來喝酒的,為什麼不說話呢?”
“呃,如果只是因為錢,需要急用的話……”
“一萬還是兩萬……都不是問題的……”
冷然忍不住說,可說來說去,反反覆復就只是這些俗不可耐的話語,甚至連自己都覺得難為情。
這樣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冷然竟換不來盛靖櫻的支言片語。
她甚至緩緩地趴伏下來,把那張絕對漂亮寫滿青春的頭臉支在手掌交會處,如奶一般的膚色早就泛濫了紅暈。
冷然忍不住湊過一邊來,悄無聲息地挨近她坐下,試探着與她耳鬢廝磨。
他的眼角自然也閑不住,有些忐忑地瞟過她那玲瓏的鼻尖,去斜睨漸欲朦朧的雙眸。
他的心,真要跳出口腔。
因為沒有抗拒的力量,他的手這便沒了管束,哪怕有些哆嗦、有些不夠完美的敗筆,到底還是讓他攬住了盛靖櫻那柔軟的腰肢。
他喘息着,幾乎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者,卻絕不粗野,恰到好處地便把手中的嬌軀肆意擺弄。
然後嘖嘖不止的貪吻,從最溫軟的地方瀰漫開來……
四隻眼睛,終於穿越了許多的歲月,驟然相撞。
冷然汗流浹背地完全震醒,天邊已是一抹蒼茫,讓人分辯不清到底是凌晨還是傍晚。
可冷然卻清楚得感受到,剛剛那一下,正是他一個月前第一次佔有盛婧櫻無比歡愉的那一刻。
那一刻,令人至死難忘。
很特別更純粹的內容,竟無法用言語輕易描述。
可惜的是,到如今衣香人影,蹤跡杳無。
冷然輕輕地挪了挪有些僵硬的一隻腳,嘆了一口氣,冷不防身邊的專屬手機嗡嗡直響。
“喂……喂……是冷然嗎?”
“嗯……是我。”
“方便出來嗎?到哪裏坐坐?”
冷然愣了愣,說:“你不是不行嗎?今天。”
“哦,我……我推掉了,本來是有個應酬。”
“這樣啊,那……到哪呢?”
“沈園吧,那裏的花雕不錯。而且……你不記得了?上次我們還有半瓶酒沒喝完呢。”
又是女兒紅,冷然沉默不語。
“怎麼?”
那頭的聲音足以讓冷然聆聽到她那微微皺起的柳葉眉,他忙不迭地回應:“沒……沒什麼,這就過去嗎?”
“嗯,你是不是還在為上午那件事情生氣呢?”
“沒……沒,哪有……要有的話……也是我氣你才對。”
“喔……你能這麼想就好。既然家裏頭有事,那……那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讓小蘇去弄……那就這樣吧見面再聊,二十分鐘后,我到。”
那頭終究還是果斷乾脆地掛了線,夜色緊跟着也簌簌地拉下帷幔。
冷然卻還在聆聽,彷彿是自己的嘆息聲,又似乎是空蕩蕩的閉合空間裏,本來就有的連綿不絕、輾轉迴旋的嘆息聲。
他的眼睛裏現出莫名其妙的驚恐,被迫用眼角去倒追,形色倉皇地來來回回數十次。
幾乎就要崩潰。
所幸,陽台那邊刮來一陣陣似乎要變天的冷空氣。
冷然筋疲力盡地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勇敢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連忙去開燈。
即使亮了光,心都還是慌亂的。
可總算有了光亮的家園。
冷然鎮靜下來,仍舊急匆匆地拐進主卧室,挑了一件經常穿的深黑色中長外衣。
然後準備逃之夭夭的時候,無意間瞅了一眼門邊的衣架。
只這一眼,他不由怔住。
門邊的衣架上,經常顯擺似的,掛滿了潘妙妍五顏六色各種形式的包。
不是因為其中有一個紅色的手提包特別醒目招人喜歡,實在是這個包沒能完全拉上鏈條,赫然露出一對酷似真人的棉布娃娃。
很明顯,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各具神態,維妙維肖。
冷然驚醒,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取出來看了個究竟,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了回去。
整個過程,他的手雖然一直在抖顫,莫明其妙地甚至還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但他仍舊沒有忘記把這個紅色的手提包整理好,就跟之前的一模一樣,恢復了原狀。
他實在不想落下私動他妻子東西的口舌,打破如今這種各得其所的家庭平衡。
一邊暗忖,潘妙妍是不是也瘋了?
竟然學着電視劇里那些荒誕的狗血劇,莫非也在他的身上種下了某種古老的巫術?
這樣,冷然的眼角又開始了頻頻地倒追,頭皮發悚地從家門口磨蹭到了小區外,然後速度地鑽入了一輛藍色的士。
可他,逃得了嗎?
潘妙妍那凌晨時分才有的怪怪的面色與種種不尋常的詭秘,更添一雙愁紅慘綠的眼睛,不管他如何抵擋,止不住地總在晚風中頻頻交織。
幸虧,就在快要到沈園的路上。
冷然又接到了一個電話,把他的注意力徹底分散開去。
“你……你到了嗎?”
“快了,馬上,你呢?”
“我……我……你能不能,能不能……”
“什麼?你說!”
記憶中的那頭從來都不曾這樣的拖泥帶水過,難道出了什麼大事?
冷然的頭上盤起了一個巨大的疑問。
“沒……沒什麼,我……我突然有點不舒服,不想出去了。”
“什麼?你還沒有出來?”
冷然先是一陣不快。
好在,他總是習慣坐在車子的後排,即使的士司機也看不到他此刻的面部表情,而他的語調始終如一,所以說著擔心的話也跟前面沒有多大區別:“怎麼回事?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
“應該沒關係,不用去醫院的,喔……吃點葯就好。”
電話那頭的語氣基本上恢復了往日的作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特別,至少他的櫻櫻莫名其妙地跳樓自殺了。
冷然開始對一切都產生了懷疑。
他懷疑那個讓人惦念起初夏的楊玫,在撒謊。
他懷疑足足有將近一年時光網戀的琪兒,不夠真情。
懷疑近在咫尺面如桃花的妻,似乎做着荒誕的劇情故事。
他甚至懷疑熟悉的家園有一雙愁紅慘綠的眼睛,然後這雙眼睛彷彿跟定了他,不管何時何刻身在何方,它始終執着地勾住他的後腦勺,永遠不離不棄。
這下,冷然又在懷疑周啟麗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他。
於是,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在哪裏?”
“什麼……哦,我在山莊裏……博德山莊。”
“哦,那我過去。”
“不……不要吧,你還是去吃點東西,而且……現在……現在真的很遲了。”
那頭猶豫片刻,又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不要喝酒了,你的酒量實在不好。”
冷然苦笑:“一個人哪有喝酒這個興緻?除非……你能陪我喝……我……我還是過去吧……”
“喔……真不要……不好……你要喝酒的話還是等……等過兩天好不好?我一定,一定陪你一醉方休,可……你……你不能像第一回那樣……”
手機里都能聽得出風韻猶存的那頭在羞澀,在臉紅。
冷然一下子也沒了所有情緒以及任何不安,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唯有窘迫得不行,知道她說的是他們第一回約會發生的事情。
那回,也是在沈園。
那裏中西合璧,提供最高檔極奢華的服務,不管什麼性質的男女幽會以及什麼樣的特殊要求都可以得到極大地滿足,據說早已經成為了這座城市公開的秘密。
於是,眉目傳情已久的已婚男女在一起進行着婚外私會,就差一層輕易就能被捅開的窗戶紙。
且不論這層窗戶紙到底有多薄,它終究是一種存在形式,哪怕密閉的空間不會再有任何人來干擾。
當然還有,對面作為上司的柳葉眉又是另外一種極度挑戰的壓迫。
所以喝多也是再所難免,酒醉後方可能有比較大的膽子,甚至可以顛顛倒倒地不依平時作風為非作歹,毫無顧忌,一下子也可以觸及對方最隱秘的私、處。
這樣,男的是此中老手,女的正值如狼似虎。
一切持久的熱烈、所有等候的饑渴全為成就男女結合的一霎那。
偏偏就在這時候,他竟然怎麼也辦不出大事來,軟綿綿的,害她難受得要死,唯有紅了眼抵死地捶打他:“你……你這個騙子……你騙我……你騙了我……”
……
一聲冷不防的譏嘲的焦雷,肆無忌憚地穿透車窗炸醒冷然。
終於是要落雨了嗎?
手機那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聲響,與此同時,前行的車子緩緩停了下來似乎預示着此行的目的地已然到達。
好了,女人的話通常真真假假,讓他不要去或許只是一個淺淺的愛的試探,管她那麼多了。
冷然隨手關掉手機后,便用一種男人特別的低沉的啞音恰逢時機地去吩咐前頭的司機,拐道博德山莊。
而實際上,全拜荷爾蒙所賜,他實在也已經憋得不行了,那場與盛婧櫻朦朦朧朧的夢境就好比一場射箭前的預備。
現在,箭在弦上,就等放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