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尋覓野人的足跡
1
緩了緩,我這才帶着嚴肅的心情,將標號7月4日的錄像帶插入錄像機。雖然是重複一樣的動作,這一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感。
其實為了滿足好奇心,我更應該將標號靠後的錄像帶裝進錄像機,就像是觀看一部驚險電影的DVD,由於迫切希望知道結局,會搜索到故事結尾的地方。我知道胖警察也想這麼做,但是我放棄了。從最後一盤錄像帶看來,這個攝製組最關鍵的兩個人物--導演和攝影師都死了。儘管原因不明,但是我對其他隊員的命運已經不抱樂觀的態度了,此時,我更想知道在他們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承接7月3日那盤錄像帶,畫面見到隊員們向山裡進發。那天下着大雨,路邊的河水十分兇猛,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只見大博從隊尾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周立君。
大博:周立君,這河水可夠大的。
周立君:昨天晚上下大雨,山上一定發洪水。這裏一下雨就這樣。雨一停水就落下去了。如果雨還這麼下下去,河水還會漲。
不久,見到周立君一個人身上纏着繩子,艱難地涉水過河。繩子的一頭綁在河岸這邊的大樹上。由於水流過急,他有好幾次都差一點兒被洶湧的河水捲走。
周立君走到河心,將繩子纏繞在河心的石頭上,然後繼續涉水渡河,將繩子的另一頭綁在對岸的大樹上。接下來,隊員們拉着繩子一個一個地過河。周立君往返兩岸護送着。最先過河的Zachery登上河中間的大石頭,拍攝過河的隊員。由於每一個人都攜帶着沉重的攝影器材和露營的裝備,行動十分笨重,被湍急的河水沖得東倒西歪,十分狼狽。
當大部分隊員已經到達對岸后,忽然見大博站在岸邊,望着湍急的河水發愣。這時,Helen從他的背後上來,剛準備動身過河,大博開口了。
大博:Helen,我想我是過不了河了。我有關節炎。
Helen愣愣地看着他。
Helen:你怎麼不早說?
大博:我忘了說。
Helen:那怎麼辦?你過還是不過?
Helen望着他,他望着河水,長時間地沉默。
畫面一轉,見Helen在河中央艱難地渡河。終於,她達到彼岸,先前到達的尹傑伸手將Helen拉上岸。
尹傑:大博呢?
Helen:走了。
尹傑:走了?
看來,大博是因為關節炎的原因不能涉水過河,中途退出了。
2
攝製組的隊員們過河后,都圍着一個支起來的火堆取暖和烘烤濕了的衣褲。
隨後我們見到的是陽光明媚的山野。山野的顏色呈現奇怪的藍綠色。不知道是攝像機偏色,還是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山坡上種植着類似玉米一樣的植物。顯然這裏還有人居住。畫面中見到一溜兒隊員的影子漸漸走過來。
緊接着,就看到隊員們圍坐在一個農戶家的飯桌旁狼吞虎咽,看來他們餓壞了。
單從畫面上出現的那幾個農戶的面孔,胖警察無法判斷出這個農家所處的具體位置。
吃飯過程乏善可陳。但是有一個細節被我捕捉到,那就是在隊員們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話中,我得知Zachery是一個素食主義者。看他那麼高大的身軀,很難想像單是吃素怎麼能維持登山所需要的巨大的體能消耗。
這之後,他們翻山越嶺,涉水渡河,走過很長一段寂寞而險峻的山嶺。漸漸地,攝製組隊員們的神情開始顯出疲憊。
終於見到半山坡上有一間小木屋。一個留着長鬍子的男人站在木屋門口迎接他們。我一眼認出那是張金星。接下來,他和夏老師有了一段對話。
夏老師:對野人進行了這麼多年的考察,你認為真的有野人存在嗎?
張金星:不是認為,是確實有。
夏老師:你見過野人嗎?
張金星:當然,我有幾次近距離見過。
夏老師:你見過野人,那麼它們是什麼顏色的?
張金星:以褐色的為主。身高不超過兩米,不像其他科學家所說的三米。
夏老師:就是說在這裏的野人不止一種?
張金星:對。
夏老師:請您描述一下見到它們時候的情形吧。
張金星:它們都很惶恐,就像見到鬼子兵進庄。然後我就設法接近它們,並大聲對它們喊--我愛你。
夏老師:然後呢?
張金星:然後它們就跑進森林裏了。
夏老師:那您一定拍攝到過它們的照片什麼的吧?
張金星突然沉默不語。夏老師連續追問他兩次,他才吞吞吐吐地說起話來。
張金星:這個不好說。
夏老師:你是不是已經拍攝到照片了?
張金星:我不會說的。
夏老師:那我可以認為你已經拍攝到了,對吧?我們正在拍攝一部關於野人的紀錄片,你願意做我們的顧問嗎?
張金星:我想還是不要打擾它們吧。
夏老師:可是我們和大眾都希望知道,在這裏是否真的有所謂的野人。你並不否認這裏有野人的。
張金星:“野人”是大家的稱呼,其實就是一個物種,只是還沒有納入我們已知的序列。
夏老師:如果是這樣,按照我的理解,你已經拍攝到它們的照片,為什麼你不向外界展示呢?
張金星:其實,多一個未知的事物,並不妨礙人類的正常生活。可是一旦讓人們產生好奇心,對鄰居可能就是一種傷害。
夏老師:你說的“鄰居”一詞,是什麼意思?
張金星長時間沉默。
張金星:還是不要打攪它們比較好。
夏老師:可是您自己一直住在這裏,每天不間斷地和它們接觸,又為什麼反對別人進行這方面的調查工作?
張金星突然憤怒起來,他用手去阻擋鏡頭。
張金星:不要拍了。你們不懷好意。請你們立刻離開這裏。
緊接着,Helen和劉媛媛走進畫面,勸說生氣的張金星。於是,採訪暫時中斷了。
3
Helen和夏老師在一處僻靜的山坡上交談。
夏老師:你不要介意,我是想刺激他說出真相。
Helen:我明白。不過他看上去真的有些生氣。
夏老師:他在隱瞞什麼?如果他真的拍到了照片,為什麼不讓大家看看?這有些不符合常理。人們有新的發現或者發明,都恨不得立刻向外界公佈。他既然從事這項調查,為什麼遮遮掩掩的,他究竟害怕什麼?
Helen:確實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夏老師:你看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讓我有一種害怕的感覺。他一定隱藏着什麼秘密。
Helen:這樣吧,我去說服他,看看還能不能接着採訪下去。
接下來,Helen和張金星在交談,但不像之前那樣面對面坐着,進行着正式的採訪,而是很隨意地交談起來。
張金星:你問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我要保護它們,它們信任我。
Helen:你和它們經常見面?
張金星:可以這麼說吧。
Helen:你覺得讓外界知道或者看到它們對它們有什麼不好嗎?
張金星:它們不願意。
Helen:你和它們有交流?你怎麼知道它們不願意?它們會說話嗎?為什麼你肯說出它們的顏色和身高,卻不願意透露其他的內容?你在擔心什麼?
張金星:你就不要問這麼多了,好了,就到這裏為止吧。
張金星撇下Helen,站起來離開了。他一直往山坡上走去,並且回身對Helen揚手。
張金星:回去吧,回去吧!
Helen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一直跟在他的身後,直到這盤錄像帶走完。
4
7月5日。
隊員們利用專業攀岩工具登山,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從錄像帶上看,主要的操作者是周立君,竇炎也時常加入,還給予專家指導。想來他長期從事野外拍攝工作,一定積累了不少這方面的經驗。
不過,接下來的畫面令我們多少有些失望,因為差不多都是一些風景的空鏡頭,一直持續了很久,想來拍攝時,攝像師被這裏的美景深深吸引了,格外興奮。雖然景色十分秀麗獨特,,但是此刻我和胖警察絲毫沒有欣賞美景的閑暇心情。可為了避免遺漏什麼,我們還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許久,他們終於在一個很大的山坡上坐下來休息。奇怪的是,攝像機拍攝到的畫面,無論是山坡的斜線條,還是前景和後景的關係,都有些過於呈現構圖的美感了。以我的經驗來看,那應該是攝像師經過精心設計出來后,再讓所有隊員按照指定的路線和位置走動而擺拍出來的。這麼拍出來雖然好看,但卻失去了紀錄片的紀實風格。我對竇炎這麼做的動機感到不解。不過,對一個鏡頭就這麼說三道四或許有些吹毛求疵了,這大概是我犯了職業病的緣故。
只見劉媛媛從坐着的地方站起來,左右看看,然後出了畫面。我判斷她大概是要去方便。本來坐着的Zachery忽然站起來,追着劉媛媛而去,畫面外傳來聲音。
劉媛媛:Don'tfellowme!(不要跟我來!)
隔了差不多十多秒鐘,畫外傳來劉媛媛連續兩次的尖叫聲。Helen一下子站起來,衝著劉媛媛的方向大喊。
Helen:媛媛!
其他人不安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頭觀望。等了片刻沒有回答,不祥的氛圍呈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忽然,大家如同商量好了一樣,一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一幅令人作嘔的畫面映入眼帘--在灌木叢中,躺着一副白花花的人類的屍骨。屍骨很完整,甚至還殘留着一些肉。成群的蒼蠅嗡嗡地飛着,令人噁心。
Helen:哎呀,這裏還有一把槍呢。
周立君:獵槍,土製的。這個人死了十多天了。
劉媛媛:只死了十多天就已經腐爛成這個樣子了?
尹傑:是不是什麼野獸咬死的?
周立君:不會。野獸抓捕獵物,會把整個骨頭都拉散,不可能這麼完整。
尹傑:好臭啊!現在怎麼辦?
周立君:我們先把他埋了,作上記號,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下山報警。
大家都表示同意。
接下來是周立君挖墓的畫面。他用的工具是一把軍用摺疊小鐵鏟。不久,一個小墳包出現在畫面上。周立君在墳頂插了一根小木棍作記號。
夏老師:就只是這樣,以後我們到哪裏去找啊?
Helen:我用GPS定一下位吧。
Helen轉身從放在地上的背包里取出一個黃色的GPS定位儀,查看了一下。
Helen:這裏是北緯31度21分14秒。
她停頓了一下。
Helen:這裏是野人目擊報告最多的地方。這樣吧,我們分成兩組。我、尹傑、夏老師、Zarchery,我們一組;竇炎,你們一組。我們在冷杉城見。
竇炎:好。
Helen:把對講機都打開,保持聯絡。夏老師,那桿槍還能用,你負責拿着吧。
夏老師:好,知道了。
周立君:大家小心一點兒不要走丟了。
劉媛媛:夏老師,你可要小心一點啊。
夏老師:放心吧。我有槍。
Helen:一有情況立刻通報。
大家整備行裝分頭上路了。
5
雖然攝製組使用了兩台攝像機,但是我能看到的只是竇炎這一組拍攝的。因為Zachery用的是一種SONY最新發佈的HDV,而採藥人賣給我的這些錄像帶中沒有那個型號的。
竇炎所拍攝的畫面基本上在行走中,乏善可陳。此時已經是深夜,我和胖警察感到了一些倦意。胖警察終於忍不住對我說:“快進吧,什麼也沒有的。”
我正在猶豫,張隊長派人端來熱湯麵,讓我們吃夜宵。我索性將播放中的帶子暫停下來。此後不久我便意識到,這個小小的插曲為我們帶來了多麼嚴重的後果。
吃完一碗熱湯麵,我的倦意兇猛襲來。胖警察建議我們今天到此為止,我欣然同意。我準備回到小旅館休息幾個小時。現在是凌晨三點多鐘,我和胖警察約定早上九點見面。
一同走出大門時,胖警察忽然改變了主意,對我說:“我不回去了,就在這兒睡一覺得了。”
“在這兒怎麼睡?”
“我們有任務時,經常不回家。這兒有宿舍,每個人都有一張床鋪。你一個人回去行嗎?”
“沒問題。”
我和他早從警察和嫌疑人的關係轉變成一種默契和友誼。雖然支配這種轉變的力量如此荒唐,但是我們彼此的依存關係卻在默默中建立起來。
“明天見。回去早點睡啊。”
他目送我走進漆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