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懷孕
江綿憶要出國了,林淺清不一定要上北京的大學,可是她卻更加努力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總之是要找些事情來做,才會不胡思亂想,她很忙碌,讓自己沒有一點空閑時間來像那些撕心裂肺,她很累,她嗜睡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一個早上林淺清睡過了頭,她乾脆不去上早自習,一整個上午窩在被子裏不想起床,知道肚子餓得不行才爬起來找吃的,卻發現已經大中午了,她自己都佩服自己了,這麼能睡,本來只想稍微眯一下的,竟一眯就是一上午,一寸光陰一寸金啊,自己真有點暴殄天物。
林淺清起床洗漱之後,卻還沒有看到林懷義,屋子裏只有在廚房忙碌的李嬸。
“李嬸,爸爸中午又不回來吃飯嗎?”林淺清皺皺眉,父親已經連着很多天都沒有回家了。
李嬸一邊在廚房忙活,一邊回答:“先生沒說,剛才接了一個電話,急急忙忙就出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還沒見到先生那麼著急的樣子。”
林淺清坐在沙發上,拿了個蘋果來啃,嘴裏含糊不清地嘀咕着:“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李嬸從廚房探出來半個身子:“小姐,那蘋果很酸的,不要吃了,冰箱裏有香蕉。”
林淺清搖搖頭,又大口啃了一口蘋果,說:“不用,挺好吃的,不酸啊。”吃得胃裏舒服極了,林淺清大大咬了幾口,就聽見蘋果清脆的響聲,聽着就覺得某人吃得很香。
李嬸困惑地自言自語:“不酸嗎?”
不酸吧,一向不喜酸的小姐都說不酸那就肯定不酸,剛才自己吃的那一個絕對是例外,不再糾結蘋果酸不酸,李嬸又問:“小姐,中午想吃什麼?”拿了剛買回來的菜,放在砧板上,正待處理,“我買了魚,還有螃蟹。”
林淺清一口蘋果卡在喉嚨里,臉都憋紅了,卻顧不得那麼多,連忙擺擺手:“李嬸,我不要吃葷的,想吐。”想到油膩膩的魚還有螃蟹,林淺清就覺得自己的胃在翻天覆地。趕緊又咬了幾口酸甜的蘋果才舒服一些。
李嬸將還沒來得及處理的魚和螃蟹放到冰箱:“小姐最近胃口不太好,還是找個時間去看看醫生吧,我給你清淡一點好了。”說著拿來一些蔬菜,就開刀了。
林淺清樂呵呵地應道:“好。”一個蘋果下了肚,林淺清還是覺得與尤未盡,咂巴了幾下唇,“李嬸,有沒有梅子啊,想吃。”想到那酸酸的梅子,林淺清就可是分泌口水,肚子裏的饞蟲在爬來爬去的,實在勾人。
李嬸切菜的刀一頓,停下來,嘆了口氣說:“我的小姐,這個季節哪來的梅子,怎麼突然想吃這個了。”
也是大夏天的,哪裏的梅子,林淺清砸吧砸吧嘴,口水直咽:“不知道,就是想吃酸的。”
李嬸笑了笑,語氣慈和:“那我給小姐做酸辣湯好了。”
“好。”林淺清笑眯眯地忽地啊。
李嬸一邊切菜一邊碎碎念地嘮嘮叨叨:“小姐腸胃不好,去醫院看看吧。我看這幾天你都沒吃什麼,都瘦了一圈了。”
林淺清打量了幾下自己,確實小身板,但是她一直都是四季乾癟豆好不好,不以為意地回應:“不會,我胃不太好,但是腸子好好的。能吃能睡的,好着呢。”拿起手邊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不錯。
這一去醫院肯定是大包小包的葯,說到底某人還是怕吃藥。
李嬸笑得褶子都堆一塊了,茶色的眸子溫和慈祥:“姑娘家的,怎麼說話這麼沒遮攔的。”玩笑地又說,“我懷着我家那混小子的時候也想吃酸的呢。”
“砰”
林淺清手裏的杯子滑落在地上,濺起了一地的茶水,沾染在白色的沙發上。一邊的林淺清卻完全傻眼了一般,整個人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李嬸聽到響聲,連忙從廚房裏跑出來,急忙查看一番:“怎麼了小姐?”
林淺清愣了好一會兒,才抬頭:“沒事,手滑了一下。”
李嬸一臉不解地去清理地上的碎茶杯,林淺清卻魂不守舍的往樓上走。
“小姐,就快吃飯了。”
“我突然不想吃了,有點犯困,先去睡一會兒。”林淺清說完就置若罔聞地往樓上跑了。
李嬸停下手上的動作,一臉的困惑:“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叫餓來着。”低頭繼續清理,回想剛才的細節,似乎有些什麼思緒劃過,卻抓不住。
林淺清跑到樓上,窩在被子裏,覺得有些冷,裹得緊緊地,閉着眼睛卻怎麼也睡不着,腦中反覆都是李嬸無疑中的話,她一頭亂麻,手腳都是冰涼冰涼的,大夏天的,覺得渾身發冷。
林淺清反反覆復輾轉反側都沒有睡着,怔怔望着天花板,她自己對自己說,一遍,又一遍:“不會的,不會的……”
似乎還不能說服自己,她又說:“林淺清別瞎想,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堅定中怎麼也去不掉那一絲猶豫。
她腦袋疼,腦中亂七八糟的,全是一團漿糊,她晃晃腦袋,繼續自我催眠:“不會的,沒有那樣巧的事。”語調忽然幽怨惆悵,“萬一是真的怎麼辦?”
林淺清睡不着,下床去翻了日曆,結果回答床上臉色一片刷白,她的黎家已經兩月沒有來了……
原來人生真有意外這個詞,只是正當面對的時候,總是慌亂到不知所措。
她慌了,一個下午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拿起電話,卻怎麼也撥不出一個號碼。
林淺清又曠課了一下午,嗜睡的她卻失眠了,她的世界天翻地覆了,讓她措手不及。
“下一個。”診室門口,護士小姐探出頭,喊了一句,低頭看着手上的預約報表,“林淺清。”
護士小姐匆匆望了一眼,只見走廊上坐着一個局促不安的少女,額上滲出了大片大片的汗,低頭又看了看手裏的單子,心下瞭然,又喊了一句:“林淺清,到你了。”
坐在座位上的林淺清如夢驚醒一般,一臉驚慌失措地抬頭,眸中儘是迷茫,手指一直不停地攪動着,抿着唇站起來,向診室里走了幾步,每一步都很慢很慢,似乎在權衡什麼,突然腳步一頓,一雙驚亂的眸子暗了,又亮了,迴轉,朝着相反的方向,小跑出去,什麼話也沒有留。
“誒”護士小姐來不及說什麼就沒看不見人影了,搖搖頭,“現在的女孩子啊,真是不得了啊。”低頭看着預約單,“下一個,王清。”
林淺清一口氣跑到了學校,她不敢回家,甚至連走進診室的勇氣也沒有,至少現在沒有,就快高考了,一個多月,只要熬過這一個多月就好,林淺清這樣對自己說。然後深呼吸幾下,才走近教室,一如平常地睡覺學習,將所有內心澎湃都藏在不為人見的地方。
“淺清。”
林淺清望着窗外,毫無反應,臉上惆悵,眉間儘是陰鬱,明明全身籠着六月的艷陽,周身卻隱隱約約的寒冷,不可靠近般。
楊曦湊近一點,甚至胳膊越過了林淺清特意畫下的那條‘三八線’,提高音調大喊:“林淺清。”
林淺清一驚,整個面部肌肉都僵硬一般,唯獨那雙眼睛迷迷茫茫的,嘴邊撤出一個飄渺的字符:“嗯?”
楊曦端詳着林淺清的一派恍惚,研判一番,說:“心不在焉的,不會考前綜合症嗎?”
靈動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晶亮的瞳孔仿若落了一層厚厚的陰霾,一瞬撇開視線,不知看向哪裏,隨口的話像是應付,卻也合理:“沒有,有些犯困。”伸出手,在額上輕輕揉了揉,眉頭都快可以卡住一支筆了。
楊曦瞳孔里有兩簇暗沉的落寞,半響才化淡。一瞬后桃花眸嗪了柔和關心:“等會有體檢,下午回家好好休息。”
一直心不在焉若無其事的林淺清突然抬起頭,錚錚視線看着楊曦,驚詫地問:“體檢?什麼體檢啊?”
林淺清反常的反應讓楊曦也是一陣驚異:“上課做什麼去了,張主任說了,高考前體檢。”
林淺清一蒙,整個人想墜入久伏的積雪一般,凍結到沒有動作了。
楊曦盯着林淺清的神情,一雙蹭亮的桃花眸深深看着林淺清,似乎要刺穿她眼裏那層陰霾,看到她最深處,他恍然:“哦,那節課你缺席了,沒有聽到通知,全校高三學生高考體檢。”
林淺清呆愣了很長時間,微長的劉海籠着一雙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覺得她稜角深沉,再抬眸,眼睛竟像死的,再也沒有兩泓晶瑩如水的光了:“那會做什麼檢查。”
“全身檢查。”
楊曦輕描淡寫,林淺清卻臉色頓時刷白,沒有一點血色。
楊曦見林淺清這幅楊曦也是擔心:“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林淺清仿若未聞一般,沒有一點反應,依舊沉着眼,臉上蒼白如紙,半響才說:“每個人一定要檢查嗎?如果有醫院開出的健康證明行不行?”
“這個理論上應該也可以,但是至今沒有人這樣做過,應該有時間規定,太久以前的也不可以。”抬頭,去看林淺清,卻望不進她的眼底,籠着深深的霧靄,沉沉如墨,一片漆黑,楊曦一頭霧水,“你怎麼這麼問?你不舒服,與體檢有關嗎?”
“沒事。”視線撇開,語氣有些敷衍,她起身,收拾課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地塞在包里,“我不太舒服,下午的課就不上了,體檢我不去了,會交上醫院的證明,你和張主任知會一聲吧。”
說完,也不給楊曦反應的時間,抬步就走出了教室。
楊曦半響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人都走遠了,這反射弧才銜接上:“林淺清。”
門口早沒人影了,只惹來一些好奇的眼神。
楊曦錯愕不解,眉間疑霧重重,越發凝重了,看着林淺清空空座位:“怎麼回事?”
怪,很怪,這林淺清最近嗜睡,上午曠了三節課,竟然下午還要這樣走了?現在離高考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月了,居然還這麼瀟洒,除了林淺清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
楊曦深深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和林淺清還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假’要怎麼跟張主任請啊,楊曦覺得頭疼了,伸手拂拂額。
林淺清抱着書包,一直小跑着,知道滿頭大汗,突然頓住步子,她站在原地伸手覆在腹部,然後蹲下,抱着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蒼白的臉頰上暈開兩片不正常的紅色,她咬着牙,一滴一滴的汗滴在手背上,六月的大夏天,汗水居然是涼的,冰涼冰涼的,砸得手疼。
顫抖着手指,連手機上的按鍵都找不到,反覆好幾次才找准,微微顫顫地將電話放在耳邊,手指一直在顫抖着。
該說什麼?能說嗎?她好像聽聽他的聲音,可是卻害怕他立刻就接了電話,她都還沒有準備好。
忐忑,害怕,驚慌……將她逼得無路可退,一遍一遍地冰涼了全身的肌膚。
電話接通了,幾秒的時間,很短,短得她措手不及了,拿着電話半響才吐出兩個字:“綿憶。”
驚慌,虛弱,恍惚的兩個字,被繁雜的情感揪扯地辨不清本色。
“嗯,怎麼了?”
他的聲音聽着很疲憊,大概在準備出國的事吧,一定很累,很多事情要做,她還要怎麼說呢?握緊了手裏的電話,越用力,越是顫抖地厲害,她咬着牙,不讓聲音微顫起伏,一如往常一般,若無其事地問他:“你在做什麼?”
“練口語。”儘管林淺清刻意掩藏了聲音里的腔調,江綿憶還是聽出來了異常,“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是不舒服嗎?”
她沉默,不知道能不能說,更不知道該如何說,只是咬着牙,手指一遍一遍刮著手心,卻沒有刺痛的知覺。
那邊江綿憶語調急促混亂:“怎麼了?清清,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難受的厲害?你不要忍着,清清,別怕,現在去醫院好不好?”
他總是會這樣哄着她,這樣對她牽腸掛肚,一直都沒有變。
本來她不委屈的,可是因為他,所有膽怯都被擴大了,只因為是他,因為有一個人在為了她擔驚受怕,所以她覺得她是應該難受的,也變得不會偽裝,不能隱忍了,嗓音一下子就暗啞了,氤氳的眸子淚光徐徐,她抽了抽鼻子,哭着說:“綿憶,我害怕。”
江綿憶是這樣一個人,之於林淺清,她能夠坦然地說害怕,然後在坦然地掩藏自己的害怕,滴水不漏卻潰不成軍的矛盾,因為這樣一個人,是她最在乎的人,也最信任的人。
她知道,她不該說害怕的,不該這樣不堅強的,可是她忍不住,她甚至想對着電話大聲哭喊,更自私地想過讓他回到身邊,因為害怕,所以,希望他能在身邊,只有理智告訴她,不可以的,她的理智呢?恍惚地若隱若現,也許下一秒,她就崩潰了呢?江綿憶的聲音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蠱惑,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引誘出她所有的脆弱,為了這一點的隱瞞,她花了所有勇氣,所有理智。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無所不能的林淺清,但是她說:我害怕……
那一定是真害怕了吧。
江綿憶也害怕,害怕林淺清也會有害怕,他聲音甚至比林淺清還要顫抖:“怎麼了,清清不怕,有我呢,告訴我。”
她想說:我害怕;想說:出事了;想說:怎麼辦……最後一絲理智橫跨在心頭,壓着她所有真是的情緒,她深呼吸,只說了一句:“沒什麼,我只是一時感慨。”聽似平常,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
這樣偽裝地若無其事真的很難,除了聲音,她全身都在顫抖,聽似輕鬆的一句話,她連臉部都僵硬了。
大概因為看不見表情,所以聲音里的所有情緒都被擴大化了,江綿憶沉默尋思了一會兒,說:“清清,不要瞞我,不管什麼事情,讓我知道,你好也好,不好也好,都告訴我好不好?我怕,怕你有任何的委屈,但是我卻絲毫不知。”
江綿憶也說害怕……她卻有勇氣了,不顧一切為他的勇氣。喉間濃濃的苦澀因這一字一字的不動聽的肺腑真心沖淡地一乾二淨,眉間陰鬱雲破日出一般消散了個乾淨:“別擔心,真的,我沒事,就是快高考了,有點害怕。”
“清清,不要騙我好不好,一直一直都不要騙我。”
聲音像一根緊繃的弦線,似乎隨時要崩斷一般,一字一頓的,沉甸甸的,砸進林淺清的心尖里,一下子便暖了。她點頭,重重的,毫不猶豫回答:“嗯,我不騙你。”
除了這一次……以後以後再也沒有一點隱瞞。
只是這一點隱瞞讓他們沒有了以後。
要是,要是她知道的話,結局是不是就重寫呢?
林淺清的時間籠了很厚的一層陰霾,散了,消了,一個人,踩着步子,她那樣淡然,不再逃避,守在診室門外,等着那一紙結果。
“小姐,掛什麼科?”
“婦科。”
護士小姐抬頭,深深看了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在紙上寫了一些字。
林淺清拿了膽子就進去了,然後很久很久沒有出來。
三個小時后,林淺清才出來,天已經黑了,華燈都開初開了,她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醫院。身後的小護士感慨:“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不得了了,一天就來了兩個掛婦產科的。”搖搖頭,看着走遠的女孩。
林淺清什麼都聽不到,只是步伐虛浮地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走停停,漫無目的。
她的眸子像陰雨前的天空,晴空萬里與雨雲密佈的轉變。
停下步子,看着地上形影單隻的影子,她苦笑地自言自語:“綿憶,我要怎麼辦?”伸手,輕輕撫着肚子,嘆了口氣,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子像籠霧的秋潭,霧蒙蒙的看不透徹,只是語調惆悵,像一縷飄忽的風,似嘆,似嗔,“小綿憶,你說我該那你怎麼辦?”
一個綿憶,現在又多了一個小綿憶,林淺清的世界還能風平浪靜嗎?
她苦笑,搖搖頭,一籌莫展:“這健康證明要去哪裏弄來啊。”她笑了笑,低着頭看平坦的小腹,問,“小綿憶你說,怎麼辦?你來的很不時候,爸爸不在,媽媽還小,兩個孩子,現在還加了一個。”
爸爸?媽媽?聽着似乎不錯。
陰霾一下子衝散,滿世界的霓虹璀璨,融在她的眸子裏,開出了漫天星光燦爛。
她笑,攏了攏頭髮,輕輕托着自己的肚子,大步地離開。
林淺清一路笑着走在街上,時而皺眉,時而輕謾淺笑,卻也心情雀躍。
但是這六月的天,前一刻還晴空萬里,說不定下一刻就烏雲密佈了呢?真像這世道,這生活,在這一刻就翻天覆地了。
笑容僵在林淺清的臉上,她頓足,在商業街上方的電子屏幕前,屏幕上的建築,還有屏幕上的臉孔,以及那清晰的女聲都是一個一個的驚天響雷。
不咸不淡不冷不熱的聲音,響徹整個商業街:“據報道,與今早九點,秦氏執行總裁不得不宣佈,秦氏資金凍結,瀕臨破產,如若再無資金入駐,便只得宣告破產,但是秦氏客戶資料被泄露,早就一潭死水,專業人士分析,破產是必然結果,商場詭譎,昨日商業帝國,一朝瓦解。中央財經新聞,特別報道。”
沒有人群駐足,因為這樣的故事都是生活,別人的生活,不是自己的,但是林淺清卻腳上灌了鉛塊,再也移不動了,因為,她不是旁人。
“不會的。”她搖搖頭,臉上刷白,咬着唇小步地後退,她眼神閃爍,錯開電子屏幕。
再也沒有勇氣去看一眼,她用了所有力氣,大步大步地跑去。
生活就是這樣,不會挑好時間,一波未平,還會再有一波。
跑到家裏,林淺清已經氣喘吁吁,顧不得歇息,她一邊朝客廳跑,一邊大喊:“爸爸。”
滿頭大喊還來不及擦,剛進大廳林淺清就傻眼了,滿屋子的人,進進出出,空手進,滿手出。
她顧不得困惑,直接堵在門口,正對上一個正奮力與她家超大投影儀的男人,她尖聲大吼:“你們幹什麼,你們在我家做什麼?”
男人並沒有停下來,繼續朝前,就這樣當著林淺清的面,將她的投影儀順手牽羊了。她頓時火大,怒紅着臉:“爸爸,到底怎麼回事,他們都在做什麼?”
林懷義站在樓梯旁邊,沉默了很久,眼睛裏全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沉沉看着林淺清,一字一字都像從喉嚨里擠壓出來的,那麼艱澀:“清清,爸爸對不起你,這個家被封了。”
“為什麼要封了?”她問,腦中卻突然瞭然,難道是因為秦氏?她目瞪口呆,完全不可置信。
這個時候,一個穿着西裝各領,一臉正色的中年男人走過來,面無表情的臉,說著公式化的陳詞:“林小姐是嗎?秦氏因為負債元亨公司,已經上訴法院提交償還申請,這個宅子已經被拍賣行受理,除了私人東西,這裏所有東西都屬於法院,這是訴訟書,三天之後,就搬出去吧。”
男人的聲音不溫不火,不帶一絲感情色彩,一板一眼嚴肅地講完,然後將手裏的文件往林淺清眼前一亮,便一臉嚴謹不容反抗地指揮搬這個,搬那個的。
林淺清堵在門口,伸出手,盡量佔了很大的地方,一臉兇惡地否決:“不,這是我的房子,與秦氏沒有干係。”
中年男人似乎不太耐煩,只是瞄了林淺清一眼,依舊一副棺材臉:“秦氏的法定擁有人是林小姐你,而這棟房子所屬也是林小姐,法院有權受理拍賣。”
原來都是真的,秦氏完了,她的家完了……林淺清看向林懷義,等着他的回答,林懷義只是無言地低頭,林淺清眼裏所有決絕一點一點沉下,久久,再抬頭,眼裏又是另一種仿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堅決,強硬而又冷酷:“不可以,我不要離開這裏。”
中年男人冷笑,撐了撐鼻樑上的眼鏡:“這可由不得林小姐,這所房子,包括林小姐名下所有的財產林小姐已經不保留支配權。”然後罔顧林淺清如火變得視線,對着屋子裏的搬運工說,“繼續搬,快點。”
林淺清頓時怒極攻心,顧不得那麼多,堵在門口就不讓,對着剛要搬東西的男人臉紅脖子粗地大吼:“我不許,你們都停下。”
“不要理她。”中年男人面無表情,這種反抗他見得多了,早就不咸不淡了。
林淺清倔強執拗,被搬運工推推拉拉幾次都沒有走開,那邊林懷義看的心驚膽顫的,生怕林淺清碰到撞到,連忙上前,伸出手安撫道:“清清,清清,冷靜些。”
林淺清大力甩開林懷義的手,怒目蹬着林懷義,眸子像怒極的小獸,佈滿了血絲:“我不冷靜,這是我的房子,是母親留下的,這裏有我所有回憶,他們不能動這裏的東西,我不能搬走,我還答應了綿憶要在這裏等他,我不會走的。”她大聲嘶吼,明明那樣小,那樣瘦弱的女孩,卻那樣頑強,那樣爆發,所有人都震懾了。
林懷義看着女兒心裏愧疚又心疼,但到底是長者,還是保留着一份冷靜:“清清,你冷靜一點,清清,會有辦法的,爸爸會有辦法的。”他儘可能溫和地安撫激動的林淺清。
林淺清卻置若罔聞,豎起了一身的刺,眼眸掃了一眼樓梯口搬東西的人,眸子頓時通紅,她睜開林懷義的手就撲上去,拽着面前那搬運工的衣服:“不,不要動我的鋼琴,那是我母親的鋼琴,你們不許動。”她不能思考,所有理智都被焚燒殆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守護這個家,守住與江綿憶的約定,還有母親留下的琴。
那搬鋼琴的兩個搬運工也是一陣傻眼,兩人面面相覷之後,愣在那裏不知道做什麼,看着中年男人,等着他發話。
中年男人走過去,一臉正色,表情嚴肅,扳着稜角,更顯得凌厲,睃着林淺清,嘴裏振振有詞,疾言厲色:“林小姐如果你再阻撓,我會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林淺清冷嗤了一聲,不以為意,伸手指着門口,忿忿說:“你們都滾出去,要申請,你們去啊,我在這裏,誰都不能動這裏的東西。”沒有一個人動,一屋子的人只是傻眼,只有林淺清一個人尖銳的聲音在響徹大廳,越發勃然大怒,“給我滾出去。”
中年男人眼神尖刺地剜了林淺清一眼,走過去,站在鋼琴前,審視了一番眼前的人,與眼前的貨色,一字一字正色說:“林小姐,請讓開,我們是按照法律程序行事。”
林淺清瞟也沒瞟那人一眼,就是擋在鋼琴面前,像只隨時嚴正以待的小獸,一臉防備。
中年男人不耐煩了,上前,一把土推過去,大喊:“讓開。”
頓時眼前顛倒一般眩暈,林淺清一個重心不穩,就想後面的樓梯口倒去,隨即一聲刺耳的大叫:“啊”
林淺清伸手正好是樓梯,她腹部正對着階梯直直地砸下去,她縮在身子趴在地上起不來,臉上頓時一臉慘白,只見她捂着肚子,不停地抽搐顫抖。
那個中年男人也傻眼了,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茬,愣在那裏,隨後被林懷義一把推開,踉蹌了好幾步,一向溫和的林懷義此時臉上一臉的怒色,竟顯得猙獰起來,聲音振聾發聵:“清清,清清,誰准你們動我女兒了。滾出去。”蹲下身去,將疼得臉色刷白的林淺清抱在懷裏,林懷義急得滿頭大汗,手足無措,“清清,別怕,別怕,爸爸在這,爸爸在這,爸爸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