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懷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淺清,身子竟有些不穩,這樣尖酸難聽的話是他看着長大的那個乖順的女兒說出口的,他真的不敢相信。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裏已經沒有了沉痛,而且失望還有凌厲:“清清,你怎麼這麼尖酸刻薄了,完全不講理。”
林淺清原本還有些虧欠的心理,被林懷義一句話徹底擊碎了,她繼續尖酸,繼續冷若冰霜,扮演一個不屬於她年紀的惡毒:“對着她們我不需要講理。”
林淺清想,也許今天之後,林家就沒有溫婉的大小姐了,為了她的家,為了媽媽的尊嚴,那個溫婉的大小姐,像媽媽一樣柔順的性子已經不適合這個家了。
林家父女兩僵持不下,相似的眉眼相互瞪着,誰也不肯示弱。
這時候,梁宛如愧疚地打圓場,語氣有些慌亂,又急於解釋:“清清,你真的誤會我和你父親了,我們只是”
梁宛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淺清大聲地駁回打斷,像只惹毛的刺蝟,一身的刺,尖刻極了,她大聲吼着:“誰讓你叫我清清。”狠狠剜了梁宛如一眼,連帶梁宛如懷裏的江綿憶也不放過,繼續尖酸刻薄,“你別裝了,我一句都不會相信,帶着你的小狐狸精滾出去,休想再進我家門口一步。”
她嘴裏的小狐狸精此時正抬頭看着她,林淺清卻甩開頭不看他。江綿憶只是乖順地靠着母親,伸出手,握了握母親出了些許汗的手心。母親會意地對他玩了玩眸子。其實他想對她說些什麼的,但是不知道說什麼,他還是喜歡她公主時候的樣子,這樣的她,江綿憶覺得不適合她,也不是真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這樣覺得的。
林淺清沒有看江綿憶,他拉起母親的手,說:“媽媽,我們回家吧。”
因為他不想聽到那個女孩這樣罵他的媽媽了,那個女孩叫林淺清,她爸爸叫她清清,很好聽的名字,只是媽媽喊她清清的時候,她凶極了,還說媽媽是狐狸精,如果是別的人這樣說他的媽媽,他絕對不會放過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對她,他還想沒有辦法絕對不放過,所以,他還是走好了,也許今天他根本就不該強要跟着媽媽來。
梁宛如看看江綿憶,整了整他破舊的大衣,點頭:“好。”牽着江綿憶,轉頭,看着林淺清,很長時間,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說完,便牽着江綿憶走了。
林淺清抬頭,不知道看什麼,天上除了烏雲就什麼都沒有,天空像她的眸子一樣,大片大片的黑色。
林懷義似乎很虧欠,沉沉說了一句:“宛如,你放心。”
梁宛如沒有回頭,似乎微微點頭:“嗯。”繼續走了,“綿憶我們回家。”
林淺清還是低頭,看了一眼那兩個人,梁宛如牽着江綿憶,他們都很瘦,背影很相似,挺得直直的,沒有一點彎曲的弧度。林淺清看着,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種酸酸的液體在往外冒,她有些錯愕,只得發泄在嘴邊,嘟噥了一句:“討厭的狐狸。”似乎還不解氣,聲音加大了一分,“我討厭狐狸。”
林淺清說完,也不看那兩道身影,便跑進去了,一臉陰鷙,沒有絲毫勝利后的得意,憋着嘴,似乎生着悶氣。
林懷義在外面站了很久,知道那對母子的身影消失在東風裏,他才進屋。
林家大宅外,沿路落了一地的常青藤的枯葉,兩個消瘦的影子,並排在一起,一直挺直着。
江綿憶握着母親的手,母親的手很暖,似乎冬天也沒有那麼冷了,他抬頭,看見母親眼裏隱約的眼淚,他張張唇,小聲地說:“媽媽,我不是小狐狸。”又執拗地補了一句,“媽媽不是狐狸精。”語氣里有些委屈,但是他沒哭,因為他是男子漢,不能哭。
梁宛如笑着,眼睛有晶瑩的液體,微微仰着頭,東風刮在臉上,有些刺痛,她卻只是淡淡說:“嗯,我們綿憶是最好的孩子。”她低頭,看着江綿憶的眼睛,緩緩沉沉地說,“綿憶,如果以後你到了這個家,什麼都不要和清清爭,不管她對你怎麼樣,你都要隱忍,知道嗎?你一定要留下來,等你爸爸來接你。”
媽媽的話,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媽媽什麼都不瞞他,他都知道,知道媽媽要離開世界了,他要去到林家,要等着爸爸來尋他,還要和那個叫林淺清的女孩好好相處。
他點頭:“好。”
他會按照媽媽的話去做的。他想,不管那個女孩脾氣有多壞,怎麼討厭他,就算叫他小狐狸,他也會忍讓他的,就算媽媽不說也會,因為她知道,其實她不是壞女孩。
林淺清……她的名字呢,他會記得的,下次見面,肯定是針鋒相對,狹路相逢,但是他卻還是有些念想的。
冬日蕭條的小路上,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緩緩走着。
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賭氣,林淺清也不吃晚飯,趴在秦文雅的病房裏,也沒睡着,就是默默流淚,等到大半夜的時候,林淺清昏昏欲睡,感覺到有人將她抱起來,身上有濃濃的煙味,她知道是林懷義,卻還是昏昏沉沉地不願意醒過來,免得醒來要針鋒相對。林懷義極少進這間病房的,他抱着林淺清沒有立刻出去,而是站在病床前,深深嘆氣,看了很久,只說了一句:“文雅,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然後就出去了,林淺清眼睛卻酸了,在父親的懷裏強忍着不哭,身體去微微顫抖,父親什麼也沒說,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着她,在她耳邊輕輕說;“對不起,女兒,爸爸對不起你。”
她想睜開眼,想問一句,既然知道對不起,為什麼還要這樣,為什麼還要做對不起的事情,但是她還是沒有睜開眼,一直裝睡着。她怨林懷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心疼他,林懷義在她房間做了很久,一直在抽煙,房間裏全是煙味,林淺清完全沒了睡意,知道林懷義肯定是心煩了,這樣抽煙會傷胃,林淺清便心軟了,但是嘴硬冷冷說了一句:“別抽煙了,全是煙味,睡不着。”
林懷義什麼也沒說,熄了煙,便出去了,然後再也沒有進來。林淺清卻沒了睡意,一整晚也沒睡着,輾轉反側,腦中全是亂七八糟的畫面,一下是躺在病床上的媽媽,一下是坐在抽煙的爸爸,還有那個‘狐狸精’和那個‘小狐狸精’,折騰的她頭疼。林淺清十二年來第一次失眠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林淺清也不理會林懷義,天氣越來越冷,已經久伏天了,深冬季節尤其地陰寒,秦文雅的病越來越重了,到後來幾乎沒有醒過,人瘦得不成形,林淺清越來越害怕了,這個冬天快過去了,她的母親還是熬不過。
平常的冬日,沒有太陽,天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陰寒刺骨地刮著風。難熬的冬日,註定是難熬的一天。
林淺清已經不記得這是母親第多少次搶救了,她只是自我堅定着,這次和以前一樣,只是虛驚罷了,一定能挺過去的。
可是這次終是沒有和以前一樣,程醫生出病房的時候,一臉沉重,只說了一句話:“夫人不行了。”
林淺清一直等在外面,她沒有哭,可是聽到這句話,眼淚便不受控制地留下來了,一句話徹底判了刑,這個冬天突然冷了很多,她渾身顫抖,抓着程醫生的衣服,看着床上那個不停抽搐掙扎的女人,哭着哀求:“程醫生,你快救救媽媽,她很難受,你救救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將程醫生拖到病床前,可是程醫生卻只是搖頭,臉上沉痛:“小姐,你好好和夫人說說話吧,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怎麼會是最後一次呢,她昨天還和媽媽說話了呢,她猛地搖頭,揪着程醫生的衣服,狠狠瞪着他:“我不聽,你不是醫生嗎?你一定有辦法的。”
程醫生雙手垂下,低着頭,只說了一句:“小姐,我已經儘力了。”
我已經儘力了……這樣一句話,便判了那個女人死刑。
林淺清忽地鬆手了,渾身像抽幹了力氣,跪坐在床邊,看着床上那個已經快要死沉的女人,心像被撕碎了一般,好像世界突然崩塌了一般。只是眼睜睜看着程醫生出了病房,然後那些平時很吵的儀器一點一點安靜下來。她猛地站起身來,抹了一把眼淚,握着媽媽的手,忍着濃濃的哭腔:“媽媽,你怎麼樣了?”
秦文雅已經抬不起手,臉上慘白地恐怖,罩着氧氣罩,語氣幾乎微不可聞:“清清來了,媽媽就是累了,想睡了。”
林淺清只是緊緊握着秦文雅的手,一邊哭,一邊搖頭:“媽媽,你別睡好不好?你和清清說說話。”
她害怕,媽媽這樣睡了,便再也不會醒了,再也不會同自己說話了,所以,她害怕極了。
秦文雅張張唇,想說什麼,聲音小的幾乎挺不清晰,林淺清俯身去聽,聲音微弱:“清清長大了,就算媽媽不在身邊也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秦文雅臉上有種類似解脫的釋然。
林淺清連忙搖頭,倔強地說:“我不會照顧自己,我什麼都不會,所以媽媽要好好的。”
她才不要長大,那樣媽媽就會了無牽挂,然後就離開她了,所以她無理取鬧,所以她不聽話。
秦文雅吃力地回握林淺清的手,呼吸沉沉緩慢,氧氣罩上蒙了一層白氣,看不清她嘴角的弧度,但是卻聽得出酸楚:“清清,記住我和你說過的話,永遠不要怨恨你爸爸,他沒有做錯,等你在長大一些,就會知道了。”
林淺清抬頭,眼裏全是眼淚,驚慌失措地看着母親,心裏難過又委屈,說不出來的委屈,是為了母親,這個時候,她想得還是爸爸,這樣無怨無悔,這樣不顧一切,林淺清很想搖頭,但是她沒有,她重重點頭:“我已經知道了。”
那語氣里,有多少分不甘,很明顯。
她怎麼能不怨,這個被病痛折磨了將近兩年的女人,林懷義進這個病房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來,就連現在,她快要熬不下去,卻還是看不到林懷義的身影,這個可憐的女人不怨,她作為女兒,卻沒有辦法不怨。
秦文雅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似乎要急於抓着什麼,手在半空中一直抓扯着,她嘶啞的喉嚨像一根即將崩斷的細線,撕扯地疼痛:“不,你不懂。”手依舊在抓扯,慘白的臉上竟滲出些許汗,原本暗淡無光的眸子,突然沖紅,急於開口,話卻支離破碎:“清清,答、答應媽媽……不要怪你爸爸,不要怪”
林淺清伸手抓着母親在空中揪扯的手,握着,拚命點頭:“好,我答應,我不怪他,媽媽你不要說話,我去叫程醫生來。”
媽媽我都答應你,至少這一刻我是願意答應的。
她不能讓母親這樣不瞑目,儘管說服不了自己的心。
將近一千個日日夜夜,母親病魔纏身,卻堅強着,林淺清知道母親在等,等父親。
她的母親愛她的父親,就算含淚致死的時候,還是滿心滿眼都是一個人,她只是不明白這種一廂情願的感情了,怎麼能夠一個人這樣不顧一切,一個人那樣不屑一顧。
果然,母親說的很對,她不懂大人們的事情,也不想懂,她只想守護這個可憐的女人,她喚着外面:“程醫生,救救她。”
可是程醫生卻只是站在門口,對着她艱難地搖頭,然後她看見那儀器上那條意味着生命的線很慢很慢地趨於直線。
母親卻突然睜着眼睛,似乎遠眺着,眼神渙散,只有一片白色,什麼焦距倒影到沒有:“沒,咳咳咳”似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林淺清連忙拿下氧氣罩,她才平復,但是卻似乎看不到林淺清了,只是望着別處,用那最後的力度在說話,卻還是小到微不可聞,“沒用的,媽媽年輕的時候做了錯事,現在要去向你外公認錯。”
她的外公在天堂啊,現在她的母親也要去嗎?
那她怎麼辦?那些都是她最愛的親人,原來生離死別是這樣撕心裂肺地崩潰。
林淺清跪着,自始至終抓着母親的手,嘴裏全是眼淚,灼人又酸澀,全都堵在喉嚨了,說話艱澀,她猛地搖頭:“不,媽媽,你不要丟下我,我害怕。”
“不要丟下我……”
那儀器上的線已經幾近直線,只留了一個端頭,有着細小的跳躍。
她大哭大吼:“不要,媽媽。”
“不要丟下我。”
“……”
林淺清急促地喊着,手緊緊抓着,但是母親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突然伸出了手,朝着門口的方向,眼睛似乎有了一點焦距,她虛弱斷續地喊着:“懷義,懷義。”
林淺清聽不清楚,湊過去問:“媽媽,你說什麼。”
“懷義”耳邊是母親幾乎淹沒的聲音,那樣細弱,可是濃濃的不甘,深深的眷戀。
她知道,她的母親還在等着,即便是生面的最後一刻,她還是在等着她的父親,最後一口氣,便那樣掉着,她不瞑目,不安心,所以她一直等着。
林淺清不知道怎麼辦,她只能安慰假裝:“媽媽,你不要睡,爸爸就快回來了,你等等他。”其實她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會什麼時候回來,他已經消失了四天了,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偏偏這個時候,他了無音信,可是媽媽卻在等着他,她要怎麼辦,她可憐的母親要怎麼辦?
母親的手還揚在空中,長期沒有見光的手白得刺眼,只是一層皮包着骨頭,瘦得滲人,她雙眸聚在一個點上,顫着雙唇,張張合合地說著:“懷義,對、對不起。”
對不起……不管有怎麼樣的虧欠,一個將死之人最後力氣說出的那三個字,那樣的分量還不夠嗎?
林淺清一邊看着儀器上即將沉落的線,一邊看着門口,哭着大聲喊:“爸爸,你在哪裏?你快點來。”門口只有程醫生一臉沉痛地緘默,什麼動靜也沒有,她抱着她的母親,在她耳邊大聲地說:“媽媽,他會來的,會回來見你的。”
媽媽你一定要等着,爸爸,你在哪裏,快回來,這個女人一直在等着你啊……只要你回來了,所有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可憐的母親能夠走得安心。
母親還在念着,一口氣似乎梗在喉間:“懷義……”那病床邊冰冷的儀器,幾乎成了一條完整的線,只是尾端有一個小小的凸起。林淺清知道,那是她母親的不甘,母親的遺憾,所以,她撐着最後一口氣,不捨得咽下,一直在等着啊,最後的痴念,那樣脆弱卻堅強地支撐。可是這樣瘦弱的母親能撐多長時間呢?一秒,五秒?還是十秒……
林淺清抱着母親,她的身體一點一點變冷,可是伸出的手卻始終不肯落下,眼睛就那樣睜着,看着門口。
林淺清心如刀割,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似乎一整個世紀,門口,多了一道身影,似乎有些風塵僕僕,帶着外面的寒冷便走進來了。
終於來了,她的母親等得人,終於來了。
她擦了擦模糊的淚眼,對着母親說:“媽媽,爸爸回來了,他來看你了,媽媽你看看”她轉過頭去,看林懷義,激動地說:“爸爸,他”
只是林懷義背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林淺清只聽見腦中哄的一聲,全部崩塌了。
那個小小的少年,那個小狐狸精,居然也來了……
林淺清幾乎呼吸不過來,心裏似乎在翻天覆地,有種感覺蹭蹭生長,速度快得恐怖,很快便佔據了她的心臟,她知道那種東西叫做:怨恨,濃烈得快要將她湮滅了。
那個男人背着光,臉上是大片大片的陰霾,步子沉甸甸的,慢慢走進。
林淺清忍着上前推開他的衝動,她多想趕走這個男人,可是她不能,因為母親還在等着。
秦文雅毫無光亮的眸子似乎一瞬間點亮了,手顫抖的很厲害,每一個字眼都在顫抖:“懷義,對、不、起。”
這個女人生命的最後一口氣,撐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人,最後的力氣,說了這三個字,然後手便垂下了,緩緩合上眸子,再也沒有睜開,嘴角卻有一抹恬淡的弧度。
對不起……三個字,一生的力氣,那麼重。
林懷義背脊一滯,溫潤的眸子蓄了一層灰濛濛的東西,似乎一瞬間就蒼老了,他喉嚨哽塞:“我還是來晚了。”
突然,他就不恨了,不怨了,這個等了他這麼久的女人,不管過往,不過恩怨,突然就不恨了,心裏似乎一下子空了,什麼都沒有,這才發現,突然梗在心裏的刺沒了,原來也會疼痛。
晚了,他不恨了,可是她也已經不再了……人生真就是如此嗎?你懵懂的時候,她清醒,你等的時候,她逃,然後一個遲了,一個早了,總是留下那樣一筆不能重來的遺憾。
“對不起啊。”兩行清淚便從林懷義眼角滑下,他顫抖雙唇。似乎雙鬢會灰白了。
那個女人,死之前,說了對不起,這個男人現在也來對不起。總是這個三個字,叫人心裏疼得抽搐。
林淺清忽然就什麼也聽不到了,久久怔怔看着母親再也沒有動作的手,懷中母親冰涼冰涼的,一點溫度也沒有,這樣抱着,她覺得骨頭都被凍着了,但是她沒有撒手,她輕輕推了推,小聲地喚着:“媽媽,媽媽。”可是她的媽媽,那個溫婉的女人,再也沒有回應,林淺清看向那冰冷的生命儀器,那裏已經沒有任何跳躍,林淺清覺得渾身冰涼,像被推進了一片蒼茫的冰雪,她看不到任何,迷茫彷徨極了,她只是愣愣地小聲哄着,“媽媽,你怎麼不睜開眼了,爸爸就在這裏啊。你等了那麼久的人,他就在這裏,你再睜眼看看他,你不是很想見他嗎?所以看看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