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巧逢一故人
忽然響起敲門聲,武良的聲音傳來:“主子,東邊有迴音了。”
應弘抬起頭,方才微眯的眼立時精光四射,他挺直身子,吩咐道:“進來說話!”
武良進門行禮畢,看了我一眼,眼神猶疑,應弘催促道:“只管說。”
這是不避忌我的表現吧。只是應弘端坐榻上,我垂手立在一旁,渾似他的丫鬟,一點不像受器重的樣子。武良道:“銀衣還沒有回都,也沒聯繫我們,今天他身邊突然多了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不知是什麼路數,我已讓兄弟們繼續打探了。”
“不必了。”應弘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從今兒個起,不必盯着銀衣了,他會主動找我們的。你下去吧。”
武良點點頭,腳下卻不挪步,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對應弘道:“主子,還有一事……”
應弘悠悠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半跪在地,請罪道:“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我們在有琴家的八個人全部折了。”
我心裏一動:“有琴家?”玄翼在有琴家安插了探子嗎?
應弘忽然道:“出去!”
武良似是愣怔了一下,立時便起身要走,卻被應弘叫住。後者轉過頭來看着我,語氣沉緩又冰冷:“出去。”
“咦……”我驚詫地看着他,幾乎反應不過來,這句話是說給我聽的?
應弘與我坦然對視:“我不能讓你聽見有琴家的事情,你先迴避。”
我不願讓他看出我有多麼在乎,便故意捏出嘲諷的語氣:“二少爺請放心,錦心也不稀罕知道。只是覺得有趣,莫非二少爺擔心我會將聽來的事情透露給有琴弛不成?”
應弘居然答得毫不猶疑:“沒錯。你和有琴弛關係太親密,我沒法信你。”
我立刻變成了最可笑的一個存在,剛剛還在妄想自己獲得了信任,如今卻要被驅逐了。果然只是幫主身邊的小丫鬟而已嗎?
我努力作出輕巧的微笑,向武良點頭示意了一下,便頭也不回地衝出房間。武良面上隱有不忍,應弘卻直到最後都穩坐原處,不置一詞。
甫一走出屋門,我便被寒風吹了一個哆嗦。這幾天實在太冷,院子裏的仆婢都稀少起來,偶有人匆匆走過,也都是縮着首尾,連個招呼都不打。走了一陣子,身邊雖有幾人路過,無人轉身看我一眼,我便如個遊魂一般,這偌大一個宅子,竟無我的容身之處。
這樣想着,心裏忽然委屈起來,這幾日的重重苦楚都未曾讓我退卻,可應弘那一句話,足以讓我對應家失去信任。
被燙傷的時候,應弘第一時間來看我;夜半無處可去,他領我回屋;惹上兇案嫌疑,他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幫我擺平。我的確怨過恨過,卻不可否認,沒了應弘,我根本沒法子在這個虎狼之地生存下去。
可現在他讓我離開……心肝彷彿一下子擰巴了,陣痛強烈,相較之下腳上都不算什麼了。“既然應家是待不得的,不待了便是。”
我打定主意,逕自向側門走去,看門的估計只當我是個丫鬟,眼皮子都不抬,便由我離開了。這樣擅自離府,我多少有點心虛,便低頭只顧趕路,直到走到主道上,四周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才讓我安心下來。
環顧四周,賣包子的大爺正在收攤,剩了兩隻包子,便隨手遞給隔壁賣花繩兒家的兒子。那小孩兒蹦躂着道了謝,轉眼又竄到賣糖人兒的攤子旁邊,咬着包子眼睛都不眨。他蹦跳時帶了一陣小風,揚起了算命瞎子的布帘子。我看着那旗子飄飄搖搖,恍惚間以為上面寫了“袁氏茶話”的字樣,思緒悠悠,忍不住懷念起說書的那段日子。
我只顧着立在路中間發傻,隱約聽見有人嚷嚷着什麼躲開,這才遲鈍地向著聲音來處轉頭看去,一下子就和奔過來的一匹怒馬對上了眼……
我“哎呀”一聲,想要躲開,腿軟得不聽使喚,竟然撲通一聲坐到地上。眼見着那匹馬噴着火熱的鼻息沖了過來,我下意識閉上了眼,只聽到一聲長長的嘶鳴,馬蹄子揚起塵灰飄揚,卻最終沒有落在我身上。
“錦心,沒事吧?”
恍惚間睜了眼,我認得那個聲音。楚凡正跨坐在馬背上,手挽韁繩,將那匹烈馬鉗製得服服帖帖。
我鬆了口氣,搖了搖頭,楚凡身後忽然探出個腦袋來:“呀呀呀,怎麼是袁姑娘?都是我錯了,袁姑娘沒摔壞吧!不對,都是這破馬的錯!怎麼勒韁繩都停不下來!算來算去,都是那個土財主的錯!非要我趕着馬車去找人……”
他連珠似的一串話聽得我頭暈,我早認出他來,無力地打斷道:“全哥兒,先扶我起來再說。”
楚凡從馬上一躍而下,將我攙扶起來,全哥兒也笨手笨腳地從馬背上滾下來,先抽了自己兩個嘴巴,然後咧嘴笑道:“幸虧楚公子從天而降,把這孽畜弄住了,不然小的哪裏擔待得起。”
我雖然摔得不輕,看他這副樣子又忍不住失笑:“全哥兒,你發達了啊,幾日不見,居然坐上了這樣豪華的馬車?”
全哥兒笑道:“袁姑娘又打趣小的,這是幫客人接人去,誰知道這畜生這麼不聽使喚,差點出了岔子。對了,姑娘不在應家待着,這是出來逛街?”
提到應家,方才種種又浮上腦海,我垂頭不想答言,楚凡忽然嘆氣道:“看你這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我抬頭笑道:“我無精打采,你倒是生機勃勃呢,看來龍玦的醫術不是吹的。”
楚凡道:“可不是,毒氣清了之後,武功也恢復了八成。幸虧如此,不然今天誰來救你?”他直視着我雙眼,那副洞察一切的神色讓人有點忐忑。“你怎麼獨自一個出府,到底怎麼了?”
我不好意思說是跟應弘慪氣,扭着手指,腳下畫圈,吞吞吐吐地說:“呆煩了,出來溜達溜達。”一抬眼看見全哥兒在旁邊站着,我靈機一動,衝著全哥兒道:“我惦記着茶樓的營生,想出來說書解解悶兒。”
楚凡還未接話,全哥兒突然喜上眉梢,拍掌笑道:“袁姑娘來得巧,來得妙!要說書,咱們現在就走!”說著就扯了我袖子往馬車上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