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我彷彿又在黑夜裏聽到了敲門聲,那敲門聲讓我不寒而慄。曾幾何時,夜晚短暫的歡愉會讓我忘記生活的精神壓力,感覺只要有愛,一切都可以拋之腦後,一切都可以忍受。記得和張文波新婚不久的一個晚上,我們正在忘乎所以地做着愛,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我們倆都停了下來,我感覺到張文波的某個部位柔軟下來。我的叫聲靜止了,我喜歡叫,喜歡和丈夫做愛的時候叫,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是個人,快樂的女人!是誰在敲門?張文波穿好了衣服,走到了門口,他打開了門。我聽到了一個柔和的聲音:“文波,你們是不是太大聲了?”那是梅萍的聲音,我可以想像得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定帶着微笑。
從那以後,我和張文波在晚上歡愉時,我咬着牙,不敢出聲,那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我無法忍受的折磨。有一次,我沒有能夠忍住,結果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我一直覺得,梅萍每天晚上都會站在我們卧室的門口,聽着我們發出的任何聲音。後來,就是我們不出聲,像搞地下活動一樣強忍着做完事情,我也擔心敲門聲會突然響起。對夜晚的恐懼讓我想逃離這個家!我甚至想和張文波去賓館開個房,痛快地喊叫一次,可是張文波沒有答應我的要求。我多次向張文波提出來,搬出這個樓,到外面去住,張文波也沒有同意。因為這事,我甚至和張文波大吵過。我不願意過這樣壓郁的生活,真的難以忍受。每次和張文波吵,他就是不吭氣,等我無話可說了,他就會抱着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和他母親的磨合期過了就好了。
我經常會在張文波沉睡后,悄悄地來到門邊,輕輕地打開門,看梅萍是不是站在門外。可每當我打開門,門外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死一般的寂靜。我心裏十分恐懼,我彷彿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穿透我的靈魂。我似乎是得了一種恐懼症,很長的時間裏我不敢主動向張文波提出做愛的要求。我壓制着內心的衝動,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我甚至覺得後來張文波的外遇和我的性壓郁有關。
敲門聲有時會在我睡夢中響起,那聲音讓我驚醒。我會渾身冷汗地坐起來,雙拳緊握,心臟像是要爆炸。我出了門,樓里還是死一般的寂靜,我站在門外,突然覺得有人在黑暗中冷笑。我不知道住在我們樓下的梅萍此時在幹什麼,她是不是在黑暗中詛咒着我?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討厭我,難道是因為我卑微的出身?或者別的什麼?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飄來細微的哭聲,哭聲比敲門聲更加讓我毛骨悚然,我趕緊回到了房間裏,關上了門,爬上床,緊緊地抱住了張文波。我把聽到哭聲的事情告訴張文波,張文波說我是太緊張了。反正,我對這個家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恐懼。它不是我的避風港,相反的,我覺得這個家是我的墳墓……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爛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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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萍失常的表情持續了約摸一分多鐘,這一分多鐘對阿花而言是那麼漫長,她不知所措地睜大眼睛注視着梅萍,生怕她會說出讓自己驚嚇的話。梅萍恢復了正常,面帶着一貫的不經意的微笑,鎮靜的眼神波瀾不驚。
梅萍說:“哦,阿花呀,你是說樓背後的鐵樓梯呀,是這樣子的,以前閣樓是個小倉庫,為了取放東西方便,就修了那個樓梯,考慮到樓梯在室外,如果用木材,容易因為風吹雨淋而損毀,壽命不長,就使用了鋼鐵的材料。”
聽完梅萍的解釋,阿花鬆了一口氣,梅萍的解釋合情合理,沒有一點破綻。但是阿花還是心有疑慮,梅萍說的是真的嗎?或許還有別的不可言說的原因。阿花是不可能把心中的疑慮說出來的,她笑着說:“梅奶奶,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
梅萍說:“這很正常,不光光你一個人好奇,很多人都這樣問過。”
阿花看了看客廳里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到四點四十分了。阿花就站起來:“梅奶奶,我該下去準備做晚飯了。”
梅萍說:“好的。你去吧,不要想太多的問題,那樣累人。”
阿花“嗯”了一聲,朝樓梯那邊走去。
這時,李莉幽魂一樣飄過,朝三樓走去。阿花站在樓梯上,看了一眼李莉的背影,然後朝樓下走去。
梅萍也看到了飄過去的李莉,她的眉毛挑了挑。不一會兒,傳來了一聲沉重的關門聲。
聽到關門的聲音,阿花心裏“咯噔”了一下。
阿花本想告訴李莉關手張小跳失蹤的事情,但她閃念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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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莉沉重地關上了房門,後背靠在門上,虛脫的樣子。
房間十分的陰暗,似乎還殘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淡淡的血腥味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經。
她本想過去拉開厚厚的絳iddot;馬格麗特的《危險的聯繫》。這一幅畫中,李莉看到的是一片玻璃或者鏡子,一位裸女端着它,在玻璃或鏡子中出現了另一部分裸體,卻是相反的,但又比例協調地聯繫在一起。李莉看出了危險,那就是一種身體的錯位。裸體中渾圓的屁股和幽黑的陰毛彷彿是她自己的,又不是。李莉不清楚這幅油畫是誰掛上去的,在這間房間裏掛了多久。李莉感覺到了安靜,張文玲的吵鬧聲彷彿隔絕,在明亮的《危險的聯繫》的裸女中,李莉又聽到了那呼吸的聲音,呼吸這個詞是多麼的讓人不可思議,它用在任何物質上都合適,任何東西都需要呼吸,需要吐納,否則就會僵化,死亡。
可是死亡了的東西也需要呼吸嗎?
李莉轉過身,她在這個房間裏尋找着除自身之外的呼吸的來源。李莉來到了放着她衣服的衣櫥前,猛地拉開了衣櫥的門,她看到了那件血跡斑斑的睡袍。這件白色的棉布睡袍上面的血跡發出的呼吸?
李莉離得那麼近,她判斷呼吸聲不是來自睡袍,也不是來自睡袍上的血跡。呼吸的聲音就在這間卧室里,李莉感覺得到。
呼吸是不是牆上那幅《危險的聯繫》的油畫上的裸女發出的?
她朝那幅油畫走了過去。她邊走向《危險的聯繫》,邊屏住自己的呼吸,這樣她就更能感覺到另一種呼吸的存在。
呼吸聲似乎越來越清晰,她的心跳也在加速,血腥味淡淡地飄浮着,彷彿是那呼吸聲的背景。
她走到油畫面前時,呼吸聲突然消失了。
那幅油畫漸漸地暗了下來。
李莉的目光也黯淡下來,就那樣停頓了約摸兩分鐘,呼吸聲又在這個房間的另外一個地方響了起來。這次,她似乎準確地捕捉到了呼吸聲的來源,她朝房間裏張文波的書桌走了過去。她站在書桌的旁邊,書桌的抽屜里似乎有着什麼,吸呼的聲音似乎也是從這個抽屜里發出來的。李莉的呼吸也急促起來,這個平常張文波一直上着鎖的抽屜竟然沒鎖。李莉伸出了手,她輕輕地伸出了手,似乎害怕那呼吸的聲音會突然消失。她輕輕地拖出了抽屜。在柔和的燈光中,李莉看到抽屜很多信札的上面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