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楊貴妃閨名季月,和唐楊氏貴妃玉環並不相類,她既不是胖美人,也並不善歌舞,有纖弱之姿,好若不勝羅綺,實則決計不是多愁善感體弱多病之人。
至少和她有過交手的長寧公主知道這個人到底有多麼難對付。
在楊貴妃尚且年少的時候,她應該是沒有什麼野心的,當時在皇後面前也非常恭敬懂事。
寧寧想,她的權利慾,應該是皇帝給的。
是皇帝特別寵愛七皇子之後,她才慢慢有了變化。應該是她看到了皇帝對太子不滿意,而偏愛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可以取太子而代之。
寧寧現在再明白不過,她現在想做皇后,以後想做皇太后,還想讓自己的兒子登基為帝,所以,在她的這條路上,任何會對她造成阻擋的人,她都不會放過。
雖然老七也是寧寧的哥哥,但她並沒有大愛主意精神,願意主動給他們讓道。
寧寧在老師面前放了狠話,說不學《女誡》,但她並沒有離開書房。
她依然坐在自己的書桌後面,認真看着《史記》。
她神色平和,完全沒有將老師氣了個半死應該有的別的情緒,既沒有公主的倔強和傲慢,也沒有會被貴妃娘娘來責問的忐忑,而是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挑戰老師的事。
貴妃楊氏帶着宮人進了書房,寧寧兀自看書,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她進來了。
跟在楊氏身邊的女官最先受不了了,對另外一位小太監使了眼色,那小太監也機靈,馬上扯着嗓子喊道:“貴妃娘娘駕到!”
因寧寧是在書房裏上課,所以她的隨身宮侍都在外面伺候沒有在身邊,現在楊氏帶人進了書房,已經堵上了門,寧寧身邊的宮侍自然也就難以進來了,但寧寧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公主,她身邊的宮侍經過長時間的篩選和培養,幾乎都是對她無比忠心之人,此時看楊氏帶的人很多,怕公主吃虧,不少人就擠進了書房裏去,還有人跑去找皇帝了。
一聲“貴妃娘娘駕到”聲音尖細高昂,幾乎要震翻房頂,但寧寧還是假裝沒聽到,繼續低頭看書,楊氏身邊的女官桂娘看自家娘娘氣得臉色發青,她便趕緊上前了幾步,走到了長寧公主的書桌之前去,厲聲道:“公主殿下,娘娘前來,為何不起身見禮,還一直裝作不知,如此無禮,哪裏有公主之儀。”
寧寧這才抬起了頭來,這時候,她身邊的宮侍也都到了她的身邊來,怕她吃虧。
寧寧瞥了桂娘一眼,眼神孤傲,嘴角輕輕扯出一點笑意,卻是對她的蔑視的笑,然後她便將臉轉向了貴妃楊氏,說道:“本宮的確是裝作不知娘娘前來了,不過,卻並不是本宮不知禮儀,而是為免娘娘難堪尷尬。”
楊氏都要被長寧公主這樣子氣笑了,她的嘴角抽了抽,生生壓下了胸中的怒氣,說道:“本宮為何會難堪尷尬?”
寧寧並不自己回答,而是看了看身邊的如意。
如意作為她的貼身女官,只比她大四五歲,現在也只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過她跟了寧寧有六七年了,對公主殿下的心思是很理解的。
她於是對着楊氏行了禮,然後才說道:“皇上曾來這明德堂查看公主殿下讀書,但怕打攪公主殿下,也只是站在書房門外不入,並且還說,女兒讀書,不該打攪。皇後娘娘曾經也怕打攪公主殿下讀書,只到前面廊檐下從窗戶處遠遠看幾眼罷了。”
如意這話意思非常明了了,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既然以前皇帝都不入書房門打攪,她只是一個貴妃,又有什麼能耐要超過皇帝呢。
楊氏果真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但是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長寧公主可是皇帝身邊現如今唯一的公主,而且是他最寵愛的公主,她能夠到皇帝跟前去進言說動皇帝重新讓太子參政,可見她對皇帝的影響力,所以不僅那位老師不敢得罪她,就是楊氏身邊的一干宮人們,不管是品級高還是品級低的,都不敢在長寧公主面前放肆。
剛才那位呵斥了長寧公主的女官,此時也不敢出言了。
要是寧寧是個稍微弱勢的公主,在死了皇后太子又被皇帝皇帝冷落後,她在宮裏的日子不知多受氣,這些奴才們誰不是眼尖得很,慣會見風使舵。
寧寧氣勢足,才能將他們鎮住。
楊氏被噎住了好一會兒,她才順了口氣,嚴厲地說:“打攪公主殿下讀書這罪名,本宮可受不起。不過本宮前來,本就是因你不尊師不願學,既然你沒有上課,本宮進來,又如何算是打攪了你。”
長寧公主坐在椅子裏就沒有動一下,而且面色一直非常平靜,反而襯得楊氏像個氣急敗壞的潑婦一般,楊氏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於是就讓人給她端了椅子,她坐在了椅子上,要教訓公主。
長寧公主將手裏的《史記》捧了起來,說道:“不知娘娘如何此言,難道讀太史公的《史記》,算不得在學習嗎?”
楊氏又被她噎住了,但是她這次馬上反應了過來,說:“但你今日是要學《女誡》,你趕了老師,說不學女誡,自己看起史記來,乃是不尊師,沒有禮儀規矩。”
長寧公主看着她不答,楊氏還以為自己這下總算把她鎮住了,沒想到長寧公主過了一會兒便又說:“本宮已經學過女誡了,之前教導本宮的老師,乃是父皇和母后共同定下的陳夫子,陳夫子才名滿天下,本宮不認為她教導過的東西,還需要另外一位夫子來教,再者,這位女師,本宮實在不樂意尊她為師,為何,她夫婿在外養着外室,她卻並未將外室接回家以姐妹相稱,且外室生有兒子,她也未接回家如自己所出一般教養,可見她自己並沒有對丈夫做到敬順之道,又如何來教導我呢。”
長寧這一番話一出,徹底讓楊氏無話可說了,連那個站在楊氏後面稍遠處的女老師,都堵了滿腔的鬱悶和火氣,卻完全不敢也不能發作。
楊氏只得冷笑着讚揚長寧,說:“未曾想到公主殿下如此聰慧,女誡已經學好了,想必你以後是可以完全遵從女誡而行的。”
長寧在心裏冷笑,嘴裏卻道:“身為大周之公主,不敢有讓父皇母后蒙羞之處,定當做好。”
楊氏完全拿寧寧沒辦法了,而這時候,皇帝還出現在了宮殿門口。
在太監的唱禮聲里,所有人都趕緊下跪接駕。
皇帝一身龍袍,龍行虎步,行走如風,進了書房裏來。
這裏因只是寧寧一人上課的書房,所以裏面全是按照寧寧的意思擺放的傢具。
書房面積寬大,一邊放着四個書架,書架上全是書,還有一個多寶閣架子,放着一些簡單文玩,再就是老師的桌案和寧寧的桌案了。
因裏面東西擺得不少,房間裏便也沒有多少空闊地方了。
這種擺設,比起是老師教課的地方,更多是寧寧自己的獨自的書房。
楊氏跪在地上,還以為皇帝會將她親自扶起來,沒想到皇帝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了,但他也沒有去將寧寧扶起來,而是坐到了寧寧的書案後去,坐在了她的那把椅子上,這才道:“都起來吧。”
在謝恩聲里,寧寧起了身來,恭順地站在書桌邊等皇帝訓示。
皇帝擺手讓閑雜人等都出去了,於是房間裏只剩下了寧寧和楊氏面對皇帝。
顯然皇帝是不高興的,他本來就不是脾氣特別好的人,年紀越大身體又有病痛,脾氣就更不好了,楊氏和長寧鬧成這樣,他怎麼會不氣惱。
畢竟這算是兩人第一次鬧到明面上來。
皇帝並不拐彎抹角,直接道:“說吧,怎麼回事。”
楊貴妃還沒來得及告狀,寧寧已經噗通一聲先跪下去了,而且低泣起來,邊可憐地哭,邊發音清晰地說道:“今日寧寧有錯,不該對老師說不想學女誡。”
皇帝瞥了她一眼,道:“為何不學?”
寧寧說道:“以前陳夫子已經為女兒講解過……”說到這裏,她又頓了一下,說:“我知道這學多少遍都是不夠的……只是,女兒想到從前母後為女兒讀女誡時情景,心中難過,就實在沒有辦法再聽他人講授了。”
皇帝看她可憐,就嘆道:“你呀……起來吧,到父皇這裏來。”
於是寧寧可憐兮兮地起身走到了皇帝的跟前去,皇帝看她黑幽幽的眼眸里浸着淚水,像是一潭清澈春水被風吹起了漣漪一般,眼睫毛又被淚水染濕,淚盈於睫,更顯楚楚之態。
皇帝輕輕握了她的手,道:“朕知道你懷念皇后,不過也別過於傷心了。”
寧寧蹙着眉毛輕輕點頭,委屈又可憐地喚他:“父皇……”
皇帝又很是憐惜她地嘆了一聲,道:“既然已經學過了,那就不要再學了。你以前是該學什麼了,便接着上了吧。”
寧寧說:“是該學史記了,只是沒有好的老師來教。”
皇帝對她愛憐非常,“朕為你找夫子,你有不懂之處,也可來找朕,父皇為你講。”
“多謝父皇。”寧寧一邊應着,就露出了笑顏來,真真如雲開日出,春花綻放一般,讓人為之心折。
要說皇帝是個心冷的男人,但也對這個女兒多有偏愛,捨不得她難過。
於是貴妃楊氏站在一邊,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這樣在公主在場的時候和她說為她隨便找了個老師的事嗎,那皇帝恐怕更會生自己的氣了,所以楊氏之後只是湊趣地捧了寧寧幾句,完全不提兩人之前還在臉紅脖子粗的事。
皇帝雖然沒有在寧寧面前說楊氏什麼,但在之後,他到翠羽宮后,就把楊氏好好地訓斥了一頓,而且用詞非常嚴厲,說她為人善妒,而且沒有慈善之心,並且對寧寧不愛護,諸如此類,罵完他就走了,留下楊氏又氣又惱,還有一些懼怕。
她坐在床上哭了一陣,又重新洗臉梳妝,和為她梳頭的桂娘說:“那個小丫頭,真是牙尖嘴利得很。哼!”
桂娘說道:“公主殿下真是沒有皇后的寬宏,還是小孩子,事事要強。就是皇上喜愛她,有什麼辦法?除非能夠讓皇上疏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