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江山美人，莫衷一是
自古江山和美人就是對立的，明君最無情，妄想得到帝王寵愛的女子數不勝數，有幾個能落得好下場。
蘇故錦心知肚明，男子應當意氣風發，應當長槍白馬，應當談笑間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可她難免曾幻想，有那麼一個人，會愛她愛到骨子裏去。
那個人是他人口中的英雄，也是自己心中的英雄。很顯然的，那個人不是殷懷徹。
可又真的是慕月白么？
當她把玉佩交給慕月白手中的那一瞬間，當真是希望歲月靜好，今生歡喜的。可轉眼間，慕月白卻告訴自己，他是要造反的人。呵，多麼令人措手不及。
蘇故錦決定上山，去山的最高處看着這片錦繡江山，是否真的值得去爭搶。
慕月白的馬車向前，走了很遠，慕月白在馬車上勾起嘴角，自顧自的對自己說，“你看，她從來都沒有把你放在心上。聽見你要造反，就走了……”
蘇故錦臨下車之前只說了“我要下去”這一句話，慕月白問她是否會後悔，見她堅定的點了點頭，便也不再說話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自己要傻呵呵的再來第二次呢？
“當初不是證明了，人家心裏根本就沒有你么。”慕月白自顧自的對自己說。
之前，蘇故錦問慕月白是否之前見過他，慕月白笑了。
何止是見過。
慕月白回顧自己這兩生，似乎從未得到上天的垂青。第一世，他是隋煬帝後人，楊慎白，是註定要顛覆大良王朝的人，來到京師，很快與京城權貴打成一片，認識了殷懷徹，同殷懷徹，殷懷雪二人走動頻繁，自然也結識了以男裝打扮溜出來玩的蘇故錦。
愚蠢到像戲文中的情節，慕月白因蘇故錦同殷懷徹反目成仇，他殷懷徹是誰呀，當今四王爺，慕月白表面上不過是個攀炎附勢的小人……
但蘇故錦，卻如同一道光，照進慕月白二十餘年見不得光的心裏。
“錦兒，嫁給我好嗎，我定以錦繡江山為聘。”慕月白記得自己對蘇故錦說過，而她只是笑了笑，“何必？你何必以我為借口，你想要的，從來都是這個江山，不是么？”
上一世種種浮出水面，一言一句，極其清晰。
蘇故錦笑着說，“慕月白你太貪心，你利用別人只是為了你心中可笑的復國夢，江山美人你都要，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蘇故錦流着淚道，“我和你道不同，走不到一起。”
蘇故錦拿着匕首逼在她自己的喉嚨上狠狠威脅，“你若是敢動王爺一分一毫，我將死在他前頭。”
正因為蘇故錦，一次一次阻攔自己的計劃，製造出種種意外，使得他死於千刀萬剮，極刑之下。可他從沒有怨過蘇故錦啊，因為他知道，蘇故錦過得並不比自己好到哪裏去。在慕月白死前，殷懷徹早就恨透了蘇故錦和他不清不楚，於是安置了一院子的女人，成日尋歡作樂。而蘇故綾身染怪病，傳染了蘇府眾人，使得蘇府一夜之間成為人間地獄。蘇故錦日夜以淚洗面，直到慕月白死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蘇故錦接下來會是如何。
想來，也是不好過的吧。慕月白重活一世，小小的襁褓中的嬰兒就能說話。重新部署，旨在報仇，讓自己的父親去偷慕家的嬰兒，當時父親還在問，一個平民家裏的嬰兒偷了做什麼。襁褓中的孩提笑，“一，我與他年齡相仿，冒充他很容易。二，慕家並非平民家裏，他家的女兒，早晚會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為貴妃娘娘，最後啊，還當上了皇后……”
一步步按照着自己的計劃重新部署，只等予統二十一年時，一舉攻入京師，奪回大隋朝的江山，本屬於楊家的江山。這一世，他告訴自己不要去找蘇故錦，不要去……
在聽說蘇故錦過得不好，而府里又多出一個女人時，他還是去了。
慕月白知道因為自己與上一世的選擇不一樣，殷懷徹娶蘇故錦是理所應當的，接下來也會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變故，包括安然。慕月白不知道安然是怎麼出現的，但卻能知道，安然是怎麼在這個世上消失的。話說回來，當慕月白再次將蘇故錦拽回自己的人生之中，就在一步步小心經營。只是沒有料到，竟然還是同樣的結果。慕月白不禁想問，她真的只在意過殷懷徹不成？
“是啊，錦兒，當真是如同你說的那樣，我太貪心，江山和你，我都想要。”慕月白在馬車上兀自呢喃。
“於是我是否應該懂得舍掉，得到江山，就註定沒辦法得到愛么？”
“錦兒，我活了兩次，每一次都不曾走進你的心裏。”
車輪滾滾向前，慕月白沒有再回頭。
因為從一開始，從他選擇成為慕月白的那一刻起，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回頭……
予統二十一年，突厥墨啜可汗與阮無極和殷懷徹勾結，四處征戰，進宮長安，逼帝退位。這一戰打了兩年，戰火紛飛，民不聊生。終於，三人攻進了皇宮裏，得到了傳國玉璽。卻在慶功之際，墨啜給了阮無極和殷懷徹一人一刀，哈哈笑着，“抱歉，我和你們……不是朋友。”
慕月白笑着從幔帳後走出，與墨啜擁抱，“是，我們才是朋友。”
安然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死在即將當上皇后的緊要關頭。沒有什麼驚天動地，沒有什麼臨死感言，只是長得像外國人的突厥兵衝上來直接給她幾刀，臨死之前看見墨啜親手給了殷懷徹一刀，又看着慕月白從後面走出，才驚覺，那個慕月白不會也是穿越的吧。
“Hello，Nicetomeetyou。”安然顫抖着問了一句。慕月白皺起眉，問墨啜，“你能聽懂她嘟囔着什麼呢嗎？”墨啜表示自己完全不懂。
安然就在這種情景下……真真正正的死了。
慕月白登基，一統江山，與突厥表面上友好相處，實則早就清楚墨啜的野心。“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慕月白深切懂得，只是他無暇去顧及那些。他得到了江山，卻不知，那個能收下他這聘禮的女子又在哪裏。
多少次午夜夢回，一身冷汗，慕月白命人找尋蘇故錦，卻始終得不到她的下落。
知道有一天，他派出監視蘇府的人稟告，蘇故錦可能是回來了，慕月白命人團團圍住蘇府，匆匆趕去。
當慕月白看見蘇故錦牽着的男孩兒時，彷彿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蘇故錦身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眉目間儘是淡然。慕月白眼睛發亮，走到蘇故錦身邊將這個看似五六歲的男孩兒抱了起來，“錦兒……”幾度欲張口，還是蘇故錦先說出口的。
“是，他是你的兒子。我想了五年，想通了，想要給他選擇的機會，而不是一輩子庸碌無為。”蘇故錦原本只是打算讓孩子成為普通人，可他處處透露着機靈，讓蘇故錦不得不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蘇無悔。”蘇故錦淡淡道，見慕月白不解的神色，緩緩解釋，“我希望他每一步選擇都不會後悔。”
“我希望你不要讓他經歷奪嫡的殘忍，希望你讓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希望你會在日後一直支持他，希望他若是犯了錯，還沒到不可饒恕的地步時，你能看在我的份上饒他一命。”
“我想給他好的生活，而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蘇故錦深吸了一口氣，退後道。
“慕月白，我希望他不會襲承你的殘忍無情，我已經教他做人的道理。”
“錦兒！”慕月白猛地上前拽住蘇故錦，將她擁進懷裏。聰明如他，又怎麼不會知道，蘇故錦這是在同自己訣別。不，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慕月白將蘇故錦緊緊的摟在懷裏，聽她輕聲道，“那天我從馬車上下去，是希望你會回來找我的。我甚至丟掉了以前全部的堅持，發誓你要是回來找我，我會和你一起。無論生或死，無論正或邪。很可惜，那也只是一瞬間的念頭，而你，沒有回來。”
“事實證明，我並沒有你的江山重要，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棋子，但最多，也僅僅是你江山上的點綴，錦上添的花罷了。”蘇故錦輕聲笑了，嗅着許久未曾嗅過的味道，將頭埋進慕月白的胸膛里。
慕月白咬了咬牙，“我一直在找你。”
“嗯。”蘇故錦應着。
“我們重新開始，我們有孩子，有未來，你真的忍心舍下他，舍下無悔？”慕月白髮誓，自從他登基以來，從沒有一刻是如此幸福。
他想要蘇故錦在自己的身邊，一刻也不離開。
“我知道你的擔心，你不想做皇后，可以不做，不想後宮爭鬥，放心吧，我沒有後宮，不想禁錮在宮牆之內，沒關係，你可以隨時出宮。錦兒，錦兒……”
慕月白見蘇故錦不答話，忙查看她的情況。蘇故錦神色如常，“你知道我帶着無悔去過雲南？”
慕月白愣在原地。
小小的無悔想去問蘇故錦這個好看的叔叔是不是自己的爹爹，蘇故錦卻猛地退後一步，張開已經被簪子劃破流血的手喊道，“別過來。”
慕月白幾乎是瘋了似的，衝上前的同時又想到應該拿刀阻止毒滲得更深，四處張望的時候，蘇故錦已經倒在了地上。
她只希望，慕月白看在自己的份上，善待蘇無悔。
她這一生，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作為，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大家閨秀，名門之後，所遇到的，卻始終不是她的良人。
臨閉上眼睛之前，蘇故錦反省自己，是不是也太貪心了。想要人一心一意的待她，如她待別人一樣。
也許吧。慕月白，我不管你是楊家後人，是慕家大少爺，是什麼國舅，我只把你當成孩子的父親。
願你成為盛世的明君，才不辜負這些百姓流的血，不辜負這辛苦從他人手中奪下來的江山……
若有來生，也不必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