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心不可測
蘇故錦早該猜到，盧大夫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可她說的話太讓她震驚，因此才一時忘了。
如今見了殷懷徹陰沉的臉，蘇故錦只淡淡看着他，不說話。
殷懷徹一步一步逼近，走到蘇故錦面前掐住她的脖子，“蘇故錦，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是這樣狠毒的人。”
“我也沒有想過……你會相信旁人的話，也不相信我。”蘇故錦的語氣冷淡，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兒。
“你不值得相信。”殷懷徹冷笑，放開了蘇故錦的脖子，扭頭看向蘇醣，那句話就那麼輕易說出了口。“蘇醣，擬一份休書來。”
“王爺？”蘇醣反問。殷懷徹怒喝一聲快去，蘇醣領命匆匆離去。
蘇故錦竟笑了。
“我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是啊，你以為你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安然母子，從沒想過事情會有敗露的一天吧？”殷懷徹的眼神中儘是冰冷嫌惡，彷彿在看着一個披着美人外皮的蛇蠍，在看着一副森森白骨。
休書，這兩個字深切的撞進蘇故錦的心裏，她不想再說什麼。
那個她曾深愛過的男人啊，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對自己冷若冰霜，如今更是要休了自己。蘇故錦冷靜下來后想到，是否盧大夫也是殷懷徹找來的，只為了能休了自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蘇故錦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心一陣陣的收緊。
太難了。
她這些日子過得太艱難了，每一刻都是煎熬，都像是在自我檢討，從裏到外，一點點的檢討，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才會得到的太少。
如今看着殷懷徹這般嫌惡的眼神，蘇故錦驚醒了。
長久以來她彷彿一直在做着夢，一個琴瑟和鳴夫妻同心的夢。夢醒了，那個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扔下了休書。
耳邊只聽聞一陣喧囂，除此之外，什麼都聽不見了。很久之後，蘇故錦將扔在她身上的休書拿了起來，展開來看。
“永結同心，盡了今生。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同枕同衾，同生同死，同坐同行。你既留心，妾索真誠。負德幸恩，上有神明。”
蘇故錦回過神來再一看，方才的字一個個變了，淚眼中休書上的字一筆一劃顯現出來，極其清晰。
“正妻蘇氏，婦德有失，私心善妒，今既遣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杜若和百桃進門時，就見到蘇故錦發愣的模樣，齊齊跪了下去。方才聽說王爺旨意傳遍了王府，休了王妃娘娘，讓她回京師的家裏去。兩個小丫鬟哭了又哭，不敢輕易進門，躊躇了好一陣子才進來。
蘇故錦唇色發白，眼睛裏仍舊是有光的，看了兩個丫鬟一眼，笑了。
“別跪着了，我又不是王妃。”
“可您永遠是我們的大小姐啊。”百桃又哭了出來，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如同攔不住似的，抽泣着道，“大小姐，我們去告訴老爺好不好？讓老爺過來……”
“休了，就是休了。”蘇故錦腦海中回顧這一路走來的點滴，仍舊在笑。
“我沒事，我暫且不會離開這裏。”蘇故錦咬緊牙關，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自殷懷徹休妻之後，王府面上都沒有聲張，只是各人心裏都有各自的算盤。殷懷徹遣蘇故錦離去，蘇故錦執意要留在這兒，殷懷徹嫌惡的皺起眉。想了想道，留在這可以，當個掃地的丫鬟吧，也好贖你的罪。
那蓄意害人的盧大夫仍舊是被下放到了大牢裏。至於安然，在顧大夫的調理下慢慢恢復了常態，亦沒有再多吃東西。
沒有人再認蘇故錦為娘娘，被休掉的王妃在府里拿着掃帚掃地，着實讓人恥笑。何況每個人也都風聞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才讓蘇故錦被休，心底里更覺得她是惡有惡報，自食其果。
琉璃館也空了出來。蘇故錦向來也不鋪張浪費，華貴衣裳也就只有成親時聖上賜的那麼幾件，放在箱子裏也沒再穿過。蘇故錦只帶了幾件平日裏穿的衣服並一些銀兩，和杜若百桃搬到了下人房裏，在外院掃地，做些粗活。
蘇故錦倒是沒受多少罪，先前伺候蘇故錦的老媽子宋嬤嬤感恩於蘇故錦善待她，也沒讓蘇故錦干多少活，只是看她落魄到如此可憐地步，於心不忍，也勸她還是回京師去吧。
“王公貴族家女兒再嫁也不是什麼難事，您還這麼年輕，回了京師再說也好啊。”宋嬤嬤勸着。蘇故錦正在洗衣裳，這未出正月，天氣仍舊是冷。熱水很快就變涼，蘇故錦的手也漸漸失去了知覺，索性就由着它麻木着。
“嗯。”蘇故錦也便應着。
宋嬤嬤勸她勸不動，又去找杜若和百桃讓她們帶蘇故錦回去，這一直在王府里做下人算什麼事兒。杜若搖頭，百桃急得紅了眼睛，“我們也是勸了的，大小姐不聽，就當做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嚇得我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好了。”誠然如百桃所說，自蘇故錦被休以來，一切表現都很自然，眼睛仍舊是亮亮的，面色平靜，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着實讓人奇怪。這也把杜若百桃嚇得不輕，就在旁邊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直到如今也沒發現什麼異常。蘇故錦倒是總回頭笑着問她們，怎麼傻了似的？
蘇故錦在王府當下人的事兒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長贏前來看過，一張臉亦是冷冷的，看着穿着素凈下人衣裳挽着袖口搓洗衣裳的蘇故錦，問道，“你作踐自己幹什麼？”
“長贏。”蘇故錦抬頭，擦了擦身上的汗。寒冬里因着用勁兒，也能滲出一頭的汗。扯起嘴角朝着長贏笑了，“沒有，我這不是洗衣裳呢嘛。”
“這誰的衣裳？”長贏瞥到一旁盆里放着的那一堆，花花綠綠的，冷哼一聲，“她們也配。”
“左右也沒有很辛苦。”蘇故錦道，“你來做什麼？是來看我的嗎？”說罷還笑着揚起嘴角。長贏見蘇故錦如此不正常，蹲下身拽過她的胳膊替她擦了擦，又把脈看了一下，並沒有別的問題，可怎麼看怎麼奇怪。
“我沒事。”蘇故錦環顧四周，見沒有人，壓低了聲音道，“我只是覺得陷害我的人心機很深，等我揪出她后再走。”
“死性不改罷了。”長贏冷哼一聲，站了起來轉身欲去。背過身子時輕輕撂下一句話，“挺不住就別挺着了，回去吧。”說完之後才走。
蘇故錦咬了咬牙，收回思緒繼續洗着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