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邪神後裔、
閉上眼,卻遲遲沒等到身體傳來的痛楚,耳邊除了父親和母親剛才的驚呼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有溫熱的液體濺到我的臉上,一滴一滴順着我的面龐滑落,我慢慢地睜開眼,狐九站在我的面前,蒼白的臉上仍是以往那般溫暖的笑意,他的背上是封威巨大的斧頭,鮮血像是涓涓細流一般順着他的肩膀滴落下來。
他沙啞着聲音說“我沒事。”
我使勁的點頭,我也多麼希望你沒事,可是我卻看到他的魂魄已經漸漸離體。
好像因為逸宸大人的關係,我一直在拒絕着狐九的靠近,可是我卻忘了他可是我小時候最忠實的追隨者,無論我怎麼打罵看他不順眼,他總是眼巴巴的扯着我的尾巴跟在我身後。
那時候他就說他會永遠對我好。
可是長大了,我愛上了別人,他沒變。
封威難以置信的咆哮着,他撲過來時候已是老淚縱橫,嘴裏一直在念着“為什麼,九兒,為什麼你要替她擋,她都不愛你啊。”
狐九轉臉看了看封威,露出歉疚的表情“父親,那天我聽到了您和邪神侍者的對話了,所以也一早知道您要叛亂的計劃了,可是父親,您是不是被權利的誘惑沖昏了頭腦?一邊是捉摸不透的邪神,另一邊可是千年為伴的手足和無數族人的性命……”
封威的臉色越來越僵硬,血紅的眸子也漸漸沉澱成了黑色,好像一瞬間清醒了一般。
他顫抖着手握上狐九的手“九兒,為父錯了,你不要離開父親好不好,我一定去九天玄女殿前跪上七天七夜贖罪……”
狐九的眼角落下淚來“父親,孩兒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了,但是希望孩兒的血可以洗刷白狐一族這一次枉死的靈魂之路,答應孩兒,不要再誤入歧途了……”
封威不住的點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狐九的身體慢慢的化作原形,最後一瞬間他伸出手指了指我。
“父親,那是孩兒愛的女子,你……”
落地是漸漸冷卻的屍體,和巨大的染了熱血的斧頭,一個掩面哭泣的老者和漫天的紅霞,那是我幾百年來最難以忘懷的畫面。
我在九天玄女殿前為狐九的轉世祈福,封威也跪在我身邊,他說,他真的錯了,被邪神侍者所蠱惑,才導致這種地步。
我沒有說話,只起身走開了。
有些人我永遠沒辦法原諒,即使他悔過他改正,我仍然無法說服自己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後來的白狐一族在幾百年內面對前所未有的窘境,族內戰鬥力損失過半,剩餘的也都多多少少負了傷需要休養,但是偏偏梁丘白狐族地這塊肥肉卻被人盯上了。
父親和母親四處奔走去聯絡交好的族群來幫助白狐一族一致對外,但成效甚微。
昔日來參加我及笄之禮筵席的如今卻大多站在了對立面,我看了看那些翩翩佳公子的身影心裏一陣好笑。
好在白狐一族畢竟是大族,組內的鬥爭有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可把底細張揚出來,壓箱底的禁制和符咒如今對抗外敵的時候全都派上了用場。
一向安逸的父親這時卻顯露出領導才能來,不光立刻分析出了梁丘的安全佈局,還把如今可以上戰場的人分為了若干只隊伍守在要塞,而孤弱病殘全部留守製造後備物資。
對比之下臨時結盟的外來族群卻各自心懷鬼胎,反而戰爭中處處露出馬腳被我們的小隊打的措手不及。
所以這一場戰爭足足拖延了幾百年白狐族地還在我們的手裏,如此大規模的戰爭終於驚動了離淵所有角落,但終於還是在某一天清晨以他們退兵而告終。
那天沉寂了許久的梁丘爆發出了一聲蓋過一聲的歡呼,響徹山巒。
我站在祠堂的最高處看着遠方,算了算,我已經幾百年沒有再看到逸宸大人了。
“阿端,轉過來。”
身後忽的響起熟悉到每天響徹在我夢裏的聲音,我迅速轉身撲過去,緊緊地摟住他的背脊。
而他也伸出手輕輕地撫弄着我的頭髮。
“阿端,對不起,這些年我都只是站在梁丘的角落裏默默地看着你……”
我忽的一怔,在這幾百年裏我總是若有似無的聞到他的味道,還以為是自己幻象成痴了,難道他真的一直在?
我的眼睛裏一陣酸澀,緊緊地埋進他的懷抱里。
“阿端,你們是阡欒族地里的族群,我是沒有資格插手的,所以我只能這樣默默地看着你,看着狐九為了救你死掉,看着你們白狐一族一次次化險為夷,而你也越來越堅強……”
“阿端,我好想抱抱你,可是,我的出現只會招致離淵更多族群對白狐一族的另眼相待,其實神使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隻手遮天……”
“阿端……”
我伸手掩住他的唇,看着他明亮的眼一字一句的說“逸宸,我們成親吧,再過一百年等到我千年雷劫之後,九天玄女醒來親自為我們主持婚禮,好不好?”
他眼角慢慢的彎了起來,低下頭吻了吻我的額頭。
“這種事情應該是男人來做的,你只要負責點頭就好了。”
我想,那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承諾了,儘管並未如約實現,也曾在我心間輕輕綻放出一朵過早夭折的花。
白狐一族經此一役名聲大噪,外面都傳言白狐一族深不可測,也就在沒有人敢伺機妄動了,這給了梁丘很好的休養生息的機會,儘管其實這個時候的梁丘已經不堪一擊。
我隨着逸宸回了白虎神殿,那裏仍舊是萬年不變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義妹’孉娘。
門口走來的纖弱女子也是一襲白衣,骨骼纖細,唇紅齒白的站在那裏,靜如一處風景。
見我和逸宸凌空踏下來,她盈盈行禮“阿端姑娘有禮了,我是孉娘,昔日孔雀一族的亡族公主,幸得逸宸大人收留認作義妹,暫居白虎神殿。”
我轉頭看了看逸宸,他也伸手抵着額角彷彿在頭痛忘了將這件事告訴我,還以為我會醋意大發大鬧一通。
哼,我扁了扁嘴,還以為我是九百年前那個小丫頭么?
“孉娘生的這麼美,不要被世人所說的‘亡族公主’污了盛名,逸宸認你做義妹,你以後也就有了身份,不要妄自菲薄。”
聽了我這一席話,孉娘忽的睜大了眼睛,淚光點點,更是美不勝收。
“阿端姑娘果真與眾不同……”
我嘿嘿的笑着拉着她的手進了殿內,一路上逸宸一臉好笑的打量着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小絮一會我便惦記着蒼梧山腳下的歩崖,然後便和孉娘告辭了,拉着逸宸便御風飛向蒼梧山。
歩崖還是和離開時候一樣的乾淨整潔,甚至桌上的茶壺裏還有茶葉,我忽的有些手癢便直接未等逸宸開口便自顧自的煮起茶來。
逸宸微微笑着坐在對面,卻是一隻在盯着我。
我嘟着嘴“有什麼事?你今天都看了我一天了!”
“沒什麼……”他摸了摸鼻子,臉色有些紅“就是覺得你好像長大了,沒了小孩子脾氣。”
我挺了挺胸脯,廢話,脾氣沒了,但是胸脯上的肉可是長大了。
“那你覺得我變得這麼多,是不是都不像我自己了?”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只要是你,阿端。”
那是我幾百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個夜晚,不用擔心敵人的偷襲,枕着他的手臂,嗅着他淡淡的體香,做着溫馨的夢。
但是到後來,夢裏就變了顏色,封威的魔性大發殺了狐九的畫面再次翻騰着映在眼前,大片大片的紅色還有狐九的那句。
“邪神侍者……”
我忽的睜大了眼睛醒了過來,額頭上是薄薄的汗水,逸宸正拿着帕子輕輕的給我擦汗水。
他的眉頭凝成了一條“怎麼了,做了噩夢么?你在說邪神侍者?”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我們族的封威就是受了邪神侍者的蠱惑才發起叛亂的,我也問過他,可是他清醒后關於邪神侍者的記憶就自動刪除了,再也沒了線索。”
逸宸抿着唇不吭聲,他慢慢的將我攔在胸口處。
“阡欒懷疑扶虞當時褻瀆九天玄女也是因為被邪神侍者種了邪術……除了梁丘,離淵現在許多地方都漸漸開始出現一些暴動,我猜測這應該是一個早就預謀好了的大網,而且已經開始收緊了。”
我心裏一急“那怎麼辦?玄女還有一百年才會醒來,”
逸宸的臉色更加嚴肅“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在蒼梧山腳下撿到的那顆黑紅色的蛋么?”
他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髮,眼睛裏有了一星的神采。
“那可能是邪神的後裔,也會是我們最大的利器,至少也是一個把柄。”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雖然從當日偷聽到他們說話早就有這個準備,可是真的這樣被他說出來,還是震驚到我了。
那顆黑紅色交織蛋,溫熱的,詭異的,彷彿和我有心靈感應的小小生物。
竟然是邪神的後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