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忘於江湖(2)

第七章 相忘於江湖(2)

最後的決定便是我回家安排一下便和桃之一起出去住客棧。

顯然我回家安排這一下是正確的決定,因為我正在屋子裏打包點換洗衣物時,父親和母親就來了。

將打包好的包袱塞到床底下,我急忙轉身心平氣和的行了個禮。

“桃之呢?”父親怪異的看了我一眼,又打量了屋子四周問道。

“端兒餓了,打發桃之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點心。”

母親走過來拉着我的手,拍了拍“臨安城裏出了些亂子,為放萬一,你父親特地請來了許多高僧住進府里來,這些日子你不要亂走動,免得冒失。”

我微笑着點了點頭“端兒謹記。”

父親也沒再說什麼,便攜着母親離開了。

我卻望着他倆的背影怔忡的許久。

父親和母親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如今又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怎麼想都讓人羨慕,唯一讓人覺得美中不足的,估計就是他倆生了個我,這個一點也不省心的女兒。

山楂在一邊怪叫了一聲把我的思路都收了回來,我看了看山楂忽然想到小院裏就沒人照顧它了,便拎着它的籠子向祖母的院子走去。

以前祖母就想要把山楂要過去解悶,我還捨不得這個好看的鳥兒,如今再看發現它倒是偷着長肥了不少,土裏土氣的,要是祖母願意留的話我就給她了。

但是這個如意算盤沒打好,我到了祖母院裏卻沒看到祖母人,燈卻還是亮着的。

無奈,我只能拎着這隻肥鳥從後院小門出去和桃之匯合,估摸着桃之等了許久,正跺着腳取暖呢,調皮的樣子看起來就惹人憐愛。

“小姐,你怎的把山楂也帶出來?可以交給老夫人……”

“祖母不在院裏。”我拉着桃之的手向‘雲來客棧’走去,也沒再解釋,說實話祖母這個人我真是捉摸不透的,而她老人家的私事也輪不到我們小輩的來管。

客棧里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相間的小道士,見到我和桃之雖然是認識但仍不免不拿好眼色看我們,我只得嘿嘿的笑着,真不知道他們修的道修到哪裏去了。

多花了點銀子我和桃之包了個舒適的好房間,在頂樓,溫暖又安靜。

這下這些小道士更是對我們嗤之以鼻了,因為孉娘為了表示一視同仁給他們定的都是普通的房間,倒是有幾間上房留給了年紀大了的律風掌教和厲風真人。

我脫了靴子就往床上躺,桃之則將我踢飛的靴子歸攏到一邊,然後收拾起包袱來,接下來我就聽到一個噩耗。

“小姐,你帶的可都是女裝……”

我忽的站了起來,扒拉扒拉那擺在桌子上的衣服,確實是沒帶那幾套男裝,算了,明個就穿女裝吧,我拍拍自己的肚皮,發現居然也和山楂一樣,偷着長胖了不少,但願那幾套棉裙還能穿的進去。

桃之卻皺起了眉毛向門外看了看,然後轉過頭來將手指放在嘴邊衝著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情況。

我立刻就精神起來跟在桃之身後向門口走過去,然後和桃之一起躡手躡腳的扒着門縫看了看,月光下的頂樓樓梯間,竟是律風長老和祖母。

昏黃的燈光下,我只看得到祖母溫暖的笑意,還有律風長老挺拔的背影。

歲月在這兩個人身上格外眷顧,現在他們仍舊沒有蒼老的可憐模樣。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便輕飄飄的飛走了,看到祖母會飛的時候我剛想驚訝便立刻給了自己一巴掌,祖母是修道之人,飛行是基本的。

不過管庭說過,修道之人也要體味世間百態,所以還是要步行,飛行的話是特殊情況才會用到的。

那也就是說,律風掌教和祖母現在是特殊情況?

桃之轉臉問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我搖了搖頭,這是祖母的私隱,我就不跟着了。

“可是我感覺到律風長老拿着煉妖裹,而且老夫人居然是修道之人?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

煉妖裹?我一下子想到祖母講的故事,煉妖裹的第七重還有煉妖裹是琉璃盞的碎片。

於是我果斷的點了點頭“跟着去看看。”

桃之說人家兩位修道多年,所以她只能帶着我遠遠地跟着,我點了點頭,伸手又拿了件衣服套上,這才讓桃之帶着我飛了出去。

晚上的臨安安靜的有些異常,其實那些百姓心裏還是有防備的,白日裏表現出來的不在意恐怕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捂着耳朵,寒風又來吹我的臉。

終於桃之把我放在一棵大樹上,我們躲在還未落盡的樹葉間打量着遠處的那兩個人。

這裏是靠近城北的一處涼亭,城北本就鮮少有人居住,何況現在城北的妖禍比別處鬧得還要凶,所以這裏幾乎沒了人煙,偶爾的還能聽見北荒那邊的狼嗥。

突然想起狗剩來了,我搖了搖頭,集中注意力去聽涼亭中那兩個人的談話。

桃之則悠閑地坐在樹榦上裹了裹衣服,像個看戲的,我卻有些局促的跟着坐下,因為桃之看的戲是我祖母演的,雖然這似乎有些失禮,但是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也就這樣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就輕鬆多了。

入冬的天氣真是越來越冷,深夜裏颳得風將涼亭里兩人的話語送到我的耳邊。

“玉兒,我有好多話,如今看到你卻不知道怎麼說了。”

“過往總要解釋清楚,怎麼那也是我的心結,且說你為什麼要執意去搶掌教之位?”祖母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隱約着還是有難以察覺的怨氣。

“是師父授意的。”律風反而有些委屈“師父纏綿病榻時,我們不是在輪流侍候么?那時候師父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忽然起了一陣風發著奇異的聲響,像是風在樹木間被纏繞許久的呻吟。

我差點跳起來縮進桃之的懷裏,桃之趕忙拍着我的背“沒事,就是風的聲音而已,這裏地勢處在風口,難免的。”

我鬆了口氣,繼續伸着脖子去聽他們的談話。

“什麼?居然是他,他要害師傅!”祖母有些激動,她的身形都有些不穩“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律風嘆了口氣“那時候他已經眾望所歸,我告訴你們又有什麼用?而且師父至死都念着他可以幡然悔悟。”

“所以,你才去爭奪掌教之位……”

“也不全是這個原因。”律風的眼睛亮了亮,好像又變成了那個俊朗的少年“玉兒,你還記得我們在藏書閣背的那些書么?裏面有一本半殘的羊皮卷……”

“我當那是殘書就沒背。”

“那不是殘書,那是這個世間最終極的秘密……”

接下來我和桃之幾乎就聽得呆了。

琉璃盞不是這個世間的東西,大概是一千年以前,忽的落入了太行山,綠光大盛,經久不散。那時也引起了一次和如今的臨安大亂一樣的騷亂。

各路妖怪紛紛聚集在太行山腳下,要他們交出琉璃盞,此等神物自然不能淪落到妖精的手裏,於是雙方大動干戈,僵持不下。

這時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彷彿從天而降,面見了當時的太行山掌教,然後當夜琉璃盞就黯淡了下來,氣息全無,圍困了許久的妖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是無趣的散去了。

那之後,琉璃盞被白衣男子帶走,留給太行山的是琉璃盞碎片物化后的煉妖裹。

煉妖裹幾經易主,卻都沒人能闖進第七重,直到這一世的司風和律風。

司風能闖到第六重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對於未知的第七重也沒多大的好奇,所以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律風在藏書閣看到了那羊皮卷上隻言片語的記載,所以不僅是為了整個山門,還是那第七重后的秘密,他都是要奮力一搏的。

從第一重開始,煉妖裹的考驗無非就是幻境,所以律風一直以來憑着堅定的心性闖過了這麼多重,他以為第七重也是幻境,但是卻沒想到裏面卻是一場盛大的戲。

我和桃之聽到這裏就已經覺得很奇異了,偏偏律風掌教卻是對着祖母笑了起來,笑聲里全是凄厲。

“玉兒,原來你我,與這世間都是一場夢啊!唯一夢醒的卻是趙掌柜。”

祖母沒聽懂似的搖了搖頭,我和桃之也沒聽懂的努力伸着脖子。關我美人師傅什麼事?我的心裏慢慢有了個模糊的印象,好像有什麼就要抓住了的感覺,卻一閃而逝。

律風掌教站在凄涼的月光下凝望着祖母,收斂了剛剛失控的情緒,緩緩地說著。

“我那一劍刺過去不是真的想傷你,玉兒,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夢?後來你走了,我做了掌教。

不久,師父也走了,臨去前他拉着我的手,告訴了我你沒有死,他還說‘一切紅塵皆為大夢一場,你何必耿耿於懷?’我卻偏偏耿耿於懷。

於是我發了瘋一般下山去尋你。

但是你已經嫁了人,那人對你是極好的,我自認不如。

玉兒,半生蹉跎,如今我們是否還能攜手一起面對接下來的這場浩劫?”

祖母卻搖了搖頭“我愛的你只是那時的你,那段時光里靜止不動的你,如今再看到你我只覺得釋然了,律風掌教。”

祖母向後退了一步,行了個禮。

“若是臨安的禍亂必要時,我定會出手,但是我站的位置不是你一個人的身邊,是這天下人的身邊。昔日的情誼,且隨風散了吧……倒是欠了一直疼愛我的師父,也罷,他說的‘一切紅塵皆為大夢一場,我又何必耿耿於懷’。”

祖母轉身慢慢走了,我忽然覺得這兩個人明明是深愛着彼此的,卻跨越了不可測的鴻溝。

那道鴻溝是上天有意為之還是自身的選擇呢?

我忽的想起歩崖里美人師傅那扇永遠對我關着的門,那是天意還是我沒有選擇去推開呢?

桃之唏噓了一下,卻還是打斷了我的傷春悲秋。

“老夫人這是解脫了,可是律風掌教還沒說到底那煉妖裹第七重後面是什麼?怎麼就大夢一場了?”

我搖了搖頭“夫子和真人們都愛討論這種‘人生如夢’之類的問題,你且不必在意。”

桃之想了想也覺得似乎有道理,便拉着我準備飛回客棧了。

飛走之前,我看了看還立在涼亭賞月的律風掌教,心裏想着,祖母也真是一個狠心的人。可是律風掌教畢竟傷了她的心,從他選擇承擔起山門的責任時,或者說他沒有顧慮祖母的擔心而步入煉妖裹第七重的時候,就該想到了這種代價。

一念之間,便是一道銀河。

桃之拎着我在寒空簌簌的飛着,我的臉好像都要凍得沒了知覺,心裏禁不住咒罵著自己,怎的就按耐不住好奇心非得出來呢?倒是袖子裏的琉璃盞不安分的開始閃動着光,看那樣子還很緊急。

我趕忙想提醒桃之,卻覺得桃之一頓,已然停在了空中。

前方是一襲紅色長袍的男子,墨發如玉,眉眼妖媚,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女人,不過他胸前卻是平平的,還那麼挺拔的身板……

我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一個遍,得出個結論,他肯定是臨安城裏的男倌!

不過我也真是夠遲鈍的,人家擺明了是一個妖怪,怎麼可能是男倌,只不過湊巧長得太好看了而已,看來這天真是冷,我這腦子在夜風中一涮,立刻蠢了不少。

不過這麼靜立了半響,怎的沒什麼動靜?我抬眼看了看桃之,卻發現她緊緊地咬着嘴唇,眼睛裏涌動着莫名的情緒,是恨、還是別的什麼?

而那個男子倒也沒怎麼看我,反而從始至終都一直盯着桃之,臉上永遠是微笑的模樣,卻是不是美人師傅的淡然或者柳奚笙的誣賴,他的笑是那種彷彿看透了一切還在嘲笑你的模樣,果然讓人很不爽。

怪不得桃之這個表情,我也撅了撅嘴剛準備問來者何人之類的,他卻開口了。

“夭夭,這麼久不見了?你就不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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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詭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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