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相信我一次
石夢壓根兒就沒想當什麼英雄。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稱謂,他除了嗤之以笑,再沒說別的。
然而,社會媒體並沒有因為他的低調應對而停止對他的宣傳,相反,他越是麻木不仁,媒體對他的關注力度就越大,他的英雄稱號也顯得越當之無愧。
一時間,他的同事好友、街坊鄰居也一同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更別說他的家人了。
石夢不禁要問,遇到這麼丁點的小事兒就值得大炒特炒,那麼把我以前的所作所為全都公佈出去,還不得把我當作救世主?再說了,見義勇為的事兒每年每月每日都會生,為什麼那些人的名字很少被人傳誦,而我的名字卻在一夜之間就鬧得家喻戶曉了呢?只有一種解釋:被我救下的孩子是潘老闆的孫子。因為潘老闆的孫子跟一般人家的孫子是不一樣的,所以救下他孫子的人自然也跟普通的見義勇為者大不相同。如果僅僅因為我救了潘老闆的孫子,就使得我的名字跟“英雄”二字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那麼,這樣的事情我寧可不做。
不過話又說回來,孩子並沒有錯,錯就錯在他不該出生在這樣的門戶里。――這就是石夢的辯證法。
但不管怎麼說,該做的事情他以後還得去做;不該做的事情,就是有人拿槍逼着他去做,那也是白搭。
這幾天,經常有人請他去喝酒,不管職位高低,他一概拒之門外。妻子批評他說:“你對人家客氣點兒好不好?”石夢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你懂什麼。”
在這裏,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潘老闆和他的把兄弟龐局。這兄弟二人雖然邀請他的措辭有所不同,但在石夢聽來卻是異曲同工。兩人分明表達了同樣的意思:“你現在的身份跟從前大不相同了,說話做事更要謹慎。”
石夢隱隱有一種不安,他彷彿被人拖上了山尖,稍不留神,就會一落千丈,粉身碎骨。
不過,更令他不安的還不是外部的因素,而是內心的憂傷,這種憂傷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確切地說,這種憂傷自打他來到了福海所才有。而現在,媒體對他的關注程度越高,這種憂傷對他的折磨程度就越大。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薛曉莉了。自從孩子出事以後,薛曉莉就一直沒去上班。
不知為什麼,他的眼前老是浮現着薛曉莉那天在醫院裏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分明寫滿了傷感、惆悵和無奈。她好像有許多話要對他訴說。只可恨以前有那麼多寶貴的時光卻被他忽略了,現在想起來就後悔。
孩子剛被送進醫院的那兩天,石夢也探望過幾回,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別人看他的眼神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他是個敏感性極強的人,他懂得什麼叫見好就收。醫院還是少去為好。
這幾天,他總是第一個來到辦公室,而又是最後一個離去。他很想看到薛曉莉能在某一時刻出現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失望了。
這天下午下班后,他還在苦苦地等待着。
忽然,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過那女子並不是他所等待的人,而是龐局手下那位頗受寵愛而又年輕漂亮的辦公室主任陳可旭。
陳可旭未語先笑,這讓石夢一時難以判斷吉凶。
陳主任嬉笑了一陣子,然後說:“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是在等人吧?”
面對這一語見地的提問,石夢只得付之一笑:“按照你的邏輯,凡是下班晚歸者,都是在等人了?”
“那倒不一定,不過你肯定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陳可旭做出一種戰無不勝的樣子。
“我從來就不敢低估陳小姐的智商,不過這次有點意外。”石夢極力為自己掩蓋。
“是嗎?可是我最喜歡接受別人的挑戰。”陳可旭嫵媚一笑。
“這麼說,你是來向我下挑戰書的?”石夢把話鋒一轉。
“我可不敢。”陳可旭先否定道,然後說:“不過今天我想請你喝杯酒,不知你肯不肯賞臉?”
“陳小姐,您太客氣了,像您這樣有身份的人,似乎聽到別人說這種話,才符合邏輯。”石夢不知她葫蘆里裝的什麼葯,只能試探着說。
“這麼說你已經答應了?”陳可旭眼睛一下子亮了許多。
石夢最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怎麼會答應她呢?於是說:“我可不敢讓您破費,如果哪天您情緒也像今天這樣高漲,我再說這話也不遲啊!”
陳可旭決非等閑之輩,她很快就做出了積極的反應:“你這人真會饒彎子,明明是在拒絕我,可讓我聽起來就跟應允似的,看來我太自作多情了。”
“陳小姐,您別多心,我可沒那麼多的心思。”石夢解嘲道。
“別一口一個陳小姐好不好?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幹嗎不能直呼其名呢?”陳可旭一看此路不通,於是另僻蹊徑。
“其實叫什麼都一樣,我這不是叫順口了嗎?”石夢解釋道。
“你這人,”陳可旭佯裝生氣的樣子,“叫我說你什麼好呢?實話跟你說吧,我今天請你喝酒,決不是想在你的杯子裏下毒。”
“我可沒那麼說。”
“這麼跟你說吧,我之所以請你喝酒,是想把我心裏的話說給你,而這些話又恰恰是你最關心,卻不能向其他任何人打聽的。”說到這裏,她顯得很動情起來,“相信我一次,咱們走。”
石夢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再也找不到推拒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