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請君入甕
大約半小時前,就在林振飛率領新一團突擊隊剛剛翻過饅頭山的時候,一連的防守陣地上卻是一片慘狀。
已經連續強攻了三個多小時的日軍攻山部隊,見到自己的三梯隊輪番進攻和強力炮擊都不能摧毀中國軍隊的抵抗鬥志,於是將攻山部隊回撤到了一排的陣地,炮兵部隊開始密集型地覆蓋炮擊。各種步兵炮、迫擊炮、擲彈筒輪番上陣,即使缺乏有效的瞄準裝置,亂飛的炮彈很可能誤傷自己的進攻部隊,但是已經殺紅了眼的日軍中隊長們卻已經全然不顧了。
一連的士兵和民兵們在連長陸蘊軒以及三排長楊尚武等人的率領下奮勇衝殺,在位於山腰的三排陣地前擊斃日軍藤原大隊下轄第一步兵中隊中隊長山本左之助以下六十餘人。一連殘存部隊,從連長陸蘊軒開始凡是能扣動扳機的傷員全體上陣,個個手持武器,進入各個掩體和工事阻擊日軍。此時固守山頭的一連配備的迫擊炮和擲彈筒,大多已經被日軍炮火所摧毀,馬克沁重機槍也被炸得扭曲變形,步槍彈藥也所剩無幾。三排兩側被日軍分割的幾個火力點的部分官兵,已經開始手持刺刀、步槍,與大量逼近的日軍展開肉搏戰,傷亡十分慘烈。
但就是在這種艱難困苦的狀況之下,全連上下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要撤出戰鬥或者投降。
此時位於山頂上的最後一道防禦,已經被日軍炮火夷為廢墟,經過激烈的戰鬥,戰壕和破敗的工事裏,到處都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焦黑髮臭的雙方士兵的屍體。
防守這裏的整個一連和一小隊民兵也僅剩下連長陸蘊軒和從三排陣地撤回的三排長楊尚武以及一排長趙勝才等十數人。楊尚武被日軍炮兵發射的70毫米口徑曲射步兵炮炮彈爆炸的衝擊波震昏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右肩被炮彈的一枚彈片整個洞穿了,留下了龍眼大小的一個血窟窿,肩膀也挫傷了。
整條胳膊軟綿綿地掛在身體一側,使不上多大的勁。而轉身一看身邊活着的,只剩下剛剛從死人堆之中爬出來、滿臉鮮血和泥土的連長陸蘊軒和一排長趙勝才等少數幾個人了。
“老趙,看來這次老哥幾個是玩不轉了。這回真他媽的是吹燈拔蠟—死球了。”看到炮擊過後日軍仍然在向山頂衝擊,陸蘊軒略帶傷感又顯得極其不甘心地說道。
“連長,咱個個都是爺們,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我還想要在臨死之前再最後拼上一把,拉上幾個墊背的小鬼子也好,請你批准我的行動!”臉上被硝煙熏得烏黑的李得勝神情激動地請戰道。
“連長,我們也是同樣的意思!”“連長,我們跟小鬼子拼了!”“死也要死得像個爺們!”其餘的士兵也紛紛贊同,群情激奮,士兵們個個都從心裏下了必死的決心。
“好,大家尋找一下還能使用的武器,把能找到的都找來,讓我們最後再向小鬼子發動一次衝鋒。就是死,我們也要死在衝鋒的路上!”陸蘊軒也知道此時此刻已然是彈盡糧絕,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與其被日軍的炮火炸死在工事裏,還不如奮起衝鋒,拉上幾個墊背的,死也要死得像個爺們。
不一會兒,在陸蘊軒的指揮之下,士兵們端着中正步槍,人低伏在戰壕邊,靜等日軍攻山的步兵上前就發動衝鋒。一發發炮彈在他們身邊不遠處爆炸,日軍士兵的機槍彈和子彈,在他們腦袋上方穿越過去,將身後倒塌的工事的木排沙袋打得碎屑紛飛。
一小隊四五十個日軍步兵在一名小隊長模樣的矮個子軍官率領下,向著山頂的戰地摸爬上來。陸蘊軒從腰上的武裝戰鬥帶里掏出了一枚手榴彈,向神槍手趙勝才做了個手勢,然後自己突然直腰,平空一跳,躍出了戰壕,一拉保險環,延遲了兩秒多,看準了日軍小隊長所在的人群丟了過去。
日軍士兵們正端着步槍在半人多高的蒿草掩護下小跑着躥上山來,原本還在零星抵抗的山頭陣地在炮擊過後變得一陣死寂,日軍部分士兵都認為中國守軍已經全部被炸死了。
但是突然之間,只見從硝煙瀰漫的戰壕之中丟出了一枚手榴彈,不等日軍士兵卧倒,只聽手榴彈轟隆一聲凌空爆炸,伴着沉悶的爆炸聲,鋒利的彈片好似暴雨一般從天而降,當即殺死殺傷了十多人。整個進攻隊列也停了下來。
李得勝和楊尚武藉著這個機會,率領着倖存的幾名一連士兵,端着捷克式輕機槍和中正步槍,一口氣衝出了戰壕工事。陣地前方的那支日軍小隊,剛剛從手榴彈的爆炸煙霧之中緩過神來,哪裏料到幾乎被炮火摧毀推平的滿是土堆屍骸的戰壕里還能殺出十幾個人來!日軍士兵個個都是手忙腳亂,未等他們拉動槍栓舉槍射擊,楊尚武就用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撂倒了一片。陸蘊軒也把自己身上僅剩的幾個手榴彈正對着敵人拋了出去。
手榴彈一通爆炸之後,當即倒下了十幾名鬼子兵。那名日軍小隊長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抽出腰間的指揮刀,哇哇怪叫着:“為了大日本帝國的榮耀!為了天皇,不準退後,給我沖!”伴隨着他具有煽動性的鼓舞,原本有所畏懼的日軍士兵立刻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着向一連士兵發起了衝鋒。三八大蓋一次齊射,當即有三名沖在最前頭的中國士兵身中數彈,心有不甘地仰面倒下。楊尚武和李得勝一閃身,就地一個側滾,躲過了一梭子機槍彈。兩人就地架設起捷克式輕機槍,兩挺機槍一左一右交叉火力掩護,衝鋒的日軍就像被巨大的鐮刀收割的麥子一般,頃刻之間被橫掃倒一大片。山頂陣地之前一片大亂,有些年輕的日軍士兵忍不住開始撤退,督戰的日軍小隊長看到日軍後撤,不禁惱羞成怒,大吼一聲,一刀砍死了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士兵。他一手揮舞着指揮刀,一手掏出了一把南部手槍,帶頭沖了上去。看到這名小隊長瘋狂的舉動和殺豬般扭曲的面容,趙勝才感到一陣噁心,他舉起手中的中正步槍,沉穩冷靜地扣下了扳機,一槍就貫穿了那名日軍小隊長的腦袋……
這場雙方實力相差懸殊的戰鬥從中午十二時左右開打,已經足足持續了近四個小時,直到鮮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的太陽逐漸向著西邊的山丘落下,整個無名高地依然還是槍聲不斷。陸蘊軒率領的一連和民兵小隊浴血奮戰,一共一百六十多人幾乎全部陣亡在這座小小的山頭上。
此時此刻,獨立團一連連長陸蘊軒身邊只剩下了一排長趙勝才、三排長楊尚武、三排副李得勝、炮手鐵柱和老軍醫顧學農這五個人,但包括陸蘊軒在內,六個人也是個個負傷挂彩,還有子彈可打的僅僅剩下陸蘊軒和趙勝才兩個人了,但就是這樣,趙勝才也被日軍的步槍彈貫穿了小腿,行走困難,陸蘊軒他自己也已經渾身被日軍炮彈的彈片劃開了好幾個大口子,渾身是血,受了十多處傷。經過了剛才的那次衝鋒,他們雖然打退了一個日軍步兵小隊的進攻,幹掉了二三十名鬼子,但是他們自己也丟下了十多具士兵的屍體。
現在他們重新據守在一座機槍掩體裏,連續戰鬥了四個小時,此時他們個個都是疲憊不堪,年老體弱加上左腹部被炸了道血口子,老軍醫顧學農簡單包紮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居然腦袋一歪,就此昏睡過去,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陸蘊軒從掩體的沙袋和木排之中的縫隙朝外望去,只見外頭還隱約有一百多個日軍步兵在向著山頂移動。
陸蘊軒看着身邊還碼放着最後三個能找到的手榴彈以及被打光了子彈的中正步槍,微微苦笑了一下,鄭重地對受傷的戰友說:“好了,我們幾個都他媽的熬過來了!老天有眼,我們憑着這幾桿破槍和那一點可貴的勇氣堅守到了日落!”他摸摸軍服貼胸的那個口袋,掏出一盒美國紙煙和一個精緻的銀質打火機,將那在國內很難搞到的美國捲煙分給每一名戰友:“現在我終於知道,臨行之前團座為何一反常態,把自己好不容易搞到的這美國煙和進口打火機送給我了,他媽的早就知道我們這一行人是有去無回。弟兄們,現在讓我們也享受享受這團級幹部的待遇,抽完這支煙,然後咱們一起去和小鬼子拚命!”
陸蘊軒的話音還未落,突然戰地前方響起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這一連串的爆炸聲猶如石破天驚一般,又好像渾身浴血的雄獅的咆哮,暴烈而兇猛地怒吼着!期間還夾雜着日本士兵痛苦而驚慌失措的驚愕吶喊聲,似乎他們一時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
陸蘊軒和趙勝才錯愕了一下,隨即連忙丟掉了手中的煙蒂,探出腦袋一看,只見陣地前方一千多米以外火光衝天,濃煙滾滾,槍炮聲爆炸聲四起,進攻山頭的日軍更是亂成一團,潮水般向著山下撤去。
“這是六零迫擊炮的聲音,聽,還有馬克沁重機槍的聲音!我們的援軍來了—”香煙從楊尚武的手中跌落,這個僅憑槍炮聲就能分辨出敵友隊伍的英雄漢子突然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任憑它們奪眶而出!
饅頭山下新一團伏擊陣地,下午四點三十七分。
“等一會兒團座和孫排長會把日軍追擊部隊引入我們的包圍伏擊圈,到時候等敵人靠近再開火,射擊距離盡量控制在三百米以內,二百米左右最佳。到時一定要聽我的口令,看到我開火的信號再開槍,誰他媽管不住自己的手,提前開槍,暴露了目標,別怪我黃某人不講情面!爆破組、迫擊炮小組負責阻斷日軍歸路以及可能從公路那邊繞道過來的坦克和摩托車部隊。其他士兵集中火力消滅日軍的步兵,不要理會繞道過來的龜殼坦克。等到我們把小鬼子追擊主力步兵消滅以後,再對付那些好像鐵皮罐頭一樣的坦克,沒有伴隨步兵,這種自重只有十五噸、裝甲薄弱的小坦克就是移動靶子,用集束手榴彈和燃燒瓶都能讓它變成一堆廢鐵—弟兄們都聽清楚了嗎?”新一團的參謀黃澤成少校站在幾塊大石頭後面,對着簡易戰壕後面的部下們大聲地吼着。
黃澤成雖然只是個團部參謀,卻已經參軍十多年了,從蔣介石領導的革命軍中一名普通的士兵一路升到少校參謀,期間參加了北伐戰爭和數次清剿游擊隊的軍事行動,可以說作戰經驗極為豐富。
今天要跟日軍的藤原大隊作戰,他就知道對面來的絕對是個難啃的硬骨頭,之前經歷的戰鬥雖然都極其艱難,自己也是九死一生,但是無論是革命軍還是擅長打游擊的“赤匪”,都沒有這樣的戰鬥力。
“小鬼子們衝上來了,大家準備攻擊!”黃澤成通過望遠鏡遠遠地看到前方饅頭山上衝下來幾名穿着國軍草黃色軍服的身影。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士兵舉起一面小鏡子對準黃澤成所在方向搖晃了幾下,忽明忽暗地反射了兩下太陽光,這正是他之前和林振飛、孫天勇商量好的伏擊暗號。此時他通過望遠鏡看到林振飛等人的情況十分危急,日軍差不多一個步兵中隊的兵力尾隨在他們身後,幾名跑在最後的步兵頃刻間就被日軍步兵的一輪齊射撂倒在地,順着頗為陡峭的山坡一路翻滾下山。
“迫擊炮小隊準備攻擊,坐標24-14-16,射擊仰角調高五度,向左偏移三度。兩輪齊射,準備開火!”黃澤成通過望遠鏡仔細觀察,冷靜地命令道。
“是,少校!”新一團通訊兵堅定地回答道,他立即轉身向迫擊炮部隊轉達口令。對面已經有接近兩百人的隊伍出現在了此次追擊行動里,人數和火力估計有一個步兵中隊的規模。這次偷襲行動主要針對日軍的指揮官,即使沒有刺殺成功,也必定會讓一向自詡天下第一的日本人惱羞成怒,這次報復性的進攻一定非常猛烈。新一團的士兵們蹲在匆忙構築挖掘出的掩體后,觀察着前方四五百米之外的動靜,無論是手中的漢陽造步槍、中正步槍、捷克式輕機槍,還是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都已經子彈上膛,做好了射擊準備。
只要誘敵的林振飛和孫天勇等士兵們到達了預定地點,掩護住身形,將日軍引入有效射程內,黃澤成一聲令下,持槍的士兵們手指輕輕一動,子彈就會像狂風暴雨一樣傾瀉在伏擊圈內所有的目標身上,給那些兇惡的日本鬼子以猛烈的打擊。
林振飛和孫天勇此時都手持一把駁殼槍,向著新一團隱蔽的陣地飛奔而去,時不時還向身後開上兩槍。林振飛跑着跑着,忽然就地一滾,滾入了一條幾乎乾涸見底的小河床里,扯着嗓子大喊道:“注意隱蔽,炮火襲擊!”同時孫天勇也跟着大吼一聲,背着那門不忍心丟掉的六零迫擊炮跳入了那個乾涸的差不多兩米深的河床里,隨即快速卧倒在了地上。隨着轟轟轟一片沉悶的爆炸聲,兩三百米之外新一團的隱蔽陣地上立刻騰起了幾團嗆人的硝煙,幾枚迫擊炮彈呼嘯着向著日軍步兵集中的樹林猛撲過去。轟轟轟!幾聲爆炸過後,衝擊波攜帶着沙粒、土塊、枯木斷肢如暴風般吹過河床,沙石泥土如雨點般砸在了林振飛、孫天勇等人的頭上。
倖存的不到十五名突擊隊士兵們趴在乾涸的兩米多深的河床里,雙手抱着腦袋,捂着耳朵將臉緊緊地貼在了河底腥臭的爛泥上,緩解了爆炸聲波氣壓和掀起的土疙瘩石塊對自己造成的傷害。炮擊持續了兩三分鐘,好似夏日裏的雷陣雨一般,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按下了一個開關,瞬間炮聲停息下來,整個戰場上死一般寂靜。
“八格牙路,前頭有支那援軍,尋找掩護,準備射擊!”日軍步兵中隊長藤原直男中佐從地上爬了起來,抖掉了軍服和軍帽上的沙土,氣急敗壞地大聲吼叫着,抽出腰間的佐官刀催促卧倒的士兵們組織反擊,士兵們連忙起身,齊刷刷地舉起三八大蓋,對準前方迫擊炮飛來的方向就是一通亂射。藤原直男同時督促迫擊炮小組架起迫擊炮進行反擊。
已經大部分衝出樹林,來到山腳下的日軍士兵,一時之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原本死寂的松樹林和岩石群彷彿活了過來,每一棵樹木和每一塊岩石後面都有噴吐着火舌的槍口伸出,各種槍聲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劈里啪啦響成一片,位於公路兩側岩石群背後的兩挺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以交叉火力橫掃而來,好像一柄大剪刀,又似兩道火鐮,立刻將衝下山來跑到公路上的日軍士兵掃倒了一片。
日軍士兵沒預料到這股四十多人的游擊隊背後居然還潛伏着這麼一支主力部隊。在這崎嶇難行的山道兩邊的樹叢和乾枯的河道里,竟然還有大批中國士兵埋伏,震驚之下,立刻向山上撤退。日軍步兵中隊的機槍射手使用歪把子機槍猛烈射擊,進行火力壓制,將對面河床和樹叢之中四射過來的火力暫時壓住,掩護傷亡慘重的步兵後撤。這時將自己的身體用背包帶和綁腿捆在道路兩旁樹木高處的新一團狙擊手,用手中的中正步槍對準那些機槍手“啪啪”就是幾槍,一槍正中其中一名機槍手的腦袋,血水嗞的一聲,從鋼盔一側的窟窿里噴射而出,噴了身邊的彈藥手一頭一臉,屍體一軟就滾下山去了。
孫天勇看到日軍機槍手被擊斃,興奮地揮舞了一下拳頭,嘟囔道:“嘿,這小子打得真他媽的准!”
“不要遲疑,迫擊炮加緊裝彈速度,給我把日軍的迫擊炮火力點敲掉!”黃澤成躲在岩石背後的工事裏,看到日軍的迫擊炮小隊不斷在裝填彈藥。大正十年擲彈筒雖然有效射程只有200米,但因為重量輕,一名士兵就能背負一架,而且裝填速度快,在這種近距離遭遇戰上,一輪齊射之下也給新一團的士兵造成了一定的傷亡。這邊新一團的六零迫擊炮也不甘示弱,咣地響了一聲,迫擊炮彈帶着尾跡飛向日軍撤退的人群,正好在日軍人群之中爆炸,轟的一聲騰起一片火球,迫擊炮彈的彈片四散開來,炸出了一個半米多深兩米見方的大坑,周圍十米之內的人立刻被彈片炸死炸傷,癱倒在地。
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日軍三四挺92式機槍和四十多名士兵已經橫屍在地。其餘士兵也撤回了山麓邊緣的樹林裏,開始和新一團對射。然而就在此時,林振飛和孫天勇藏身的乾枯河床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一個橙色的明亮大火球伴隨着滾滾濃煙突然在他們不遠處的河床中升起……
日軍中隊長藤原直男是個很有心計也很陰險的日軍軍官。在遭遇中國軍隊伏擊,出現了一定傷亡的情況下,他立即鎮定下來。他的計劃是將一半士兵隱藏在樹林裏,然後用另一半士兵從樹林間繞到中國軍隊的背後進行突然襲擊;派上一部分士兵假裝遇到伏擊,躲入樹林和中國軍隊糾纏對射,將中國軍隊的主要防禦阻擊火力吸引到正面的樹林裏,由那裏的一個步兵小隊吸引住;而當對方的重機槍火力和迫擊炮部隊都被吸引過去的時候,他率領剩餘的兩個多小隊的日軍部隊再從側後方殺出來,前後夾擊的情況下,那裝備落後、人員素質低下的中國軍隊還不是任由他藤原直男蹂躪?
看着日軍的迂迴包抄部隊繞到了新一團陣地的側翼,“天皇萬歲!”藤原直男舉起手中的佐官刀,撕扯着嗓子喊道,亢奮的聲音鼓舞着好似打了雞血一般的日本士兵。
幾十名手持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槍的日本士兵哇哇怪叫着從樹林之中蜂擁而出,日軍的“甜瓜”手雷、三八大蓋步槍、歪把子機槍、92式機槍猛烈開火了,期間還有大正十年擲彈筒和89式擲彈筒不斷地發射着輕型迫擊炮彈,轟炸新一團陣地側後方。擔任阻擊任務的新一團士兵猝不及防,側翼立刻亂成一團。
“不要亂!給我頂住!”黃澤成手持一把駁殼槍,焦慮地大叫着,率領自己身邊的警衛部隊立即迎向了側翼來敵。從路邊的樹叢里衝出了幾個日軍士兵,一名日本兵剛一露頭就被他舉槍擊斃在地。
而此時困在乾涸河床里的林振飛和孫天勇等人,卻遭遇了日軍擲彈筒和迫擊炮的轟擊,身邊爆炸聲此起彼伏,不得已只能冒險竄出河道,貓着腰閃避着來自雙方的槍彈,向著新一團陣地撤退。繞過一塊岩石,突然從背後衝出來一個日軍士兵,他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迎面沖了過來,林振飛一抬手同時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駁殼槍,兩個人的槍口正對着對方,林振飛一扣動扳機,卻發現子彈卡殼,根本無法激發。但林振飛反應極快,立即一沉肩,一個上步,伸手將對方槍管向上一抬,同時猛地奪下了日軍槍口上的刺刀。“啪啪”兩聲槍響,伴隨着撲哧一聲,對方的步槍子彈射上了天,而林振飛手中的刺刀也深深扎入了對方的胸膛,日軍士兵獃獃地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柄刺刀,殷紅的鮮血立刻從胸口噴濺而出。溫熱的鮮血濺在了林振飛的臉上,他不由得渾身一顫,隨即將手中的刺刀猛地向外一拔,左手輕輕一推,日軍士兵立刻如同一攤爛泥一般跌倒在地,口吐血沫,一命嗚呼。
不過新一團側翼陣地此時卻是險象環生,面對突如其來的日軍,新一團新兵缺乏經驗和戰鬥訓練的弊病暴露了出來。驚慌失措之下,有些新兵居然拉不動手中的槍栓,丟擲的手榴彈也沒平時投擲的那麼遠了。一個又一個的新一團士兵被日軍的機槍掃倒,失去了重火力掩護的側翼陣地,立刻被藤原直男率領的部隊控制住,日軍士兵在鮮血和為天皇效忠的刺激鼓舞之下,個個都陷入了瘋狂,新一團側翼陣地兩個排的八十多名中國士兵立刻被全部射殺,而日軍僅僅在這裏丟下了十多具屍體。
林振飛一邊一路小跑着,一邊費勁地抹掉了臉上的血跡,抬眼看去只見陷入日軍兩面包抄之中的新一團的抵抗已經接近崩潰,林振飛和孫天勇三步並作兩步沒命似的跳入了一個新一團的突出火力點裏。剛想叫過黃澤成副官,責問一下他到底是怎麼指揮的,戰況為何會在半小時不到急轉直下,突然看到一個黑黝黝的日軍“香瓜”手雷嗖的一聲從自己頭頂飛過,冒着煙落到了他們身前裝滿機槍彈和手榴彈的彈藥箱上。
“你大爺的!”孫天勇怒目圓睜,來不及破口大罵,猛地拉起林振飛轉身拚命地猛跑幾步,兩人一個魚躍跳到了機槍火力點邊上的一個彈坑裏,轟!伴隨着衝天的烈焰,爆炸聲震耳欲聾,好似地動山搖一般,雙方對射着的士兵眼前瞬間產生一片強烈的閃光,所有人的面部都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猛烈衝擊和灼熱氣流,一大團烏黑的濃煙升騰而起,那個機槍火力點伴隨着七八名士兵以及兩挺機槍,立刻被炸得無影無蹤。
隨之而來的大火立刻瀰漫了整個前凸陣地,林振飛和孫天勇原想換兩挺機槍、架設迫擊炮的希望徹底破滅了。一名狂熱的日本士兵用一顆手雷將整個新一團前凸機槍陣地和他自己一塊徹底報銷了。隨着一道道火光升起,巨大的爆炸聲接連不斷,紛飛的機槍步槍彈、熾熱的氣流、人體碎片和沙石碎塊像雨點、冰雹一樣漫天橫飛,新一團和日軍雙方的士兵都是接二連三地倒下,要是在平原地帶,方圓十幾公里均可看見冒起的滾滾濃煙!
“你大爺的,等找到那個扔手雷的小鬼子,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一邊躲避着漫天的子彈,一邊背着那門依舊捨不得扔掉的迫擊炮抱頭狂奔的孫天勇忍不住破口大罵著,在他前頭飛奔的林振飛回頭看看火光升騰的機槍陣地,苦笑着說:“估計那傢伙也是個新手,扔手雷的時候自己也離得太近,結果跟整個機槍火力點一起被炸飛上了天。我估計你能找到他的一隻手就不錯了,想扒皮都沒地方找去。”
短短的半個小時,新一團側翼的三個排遭到了日軍包抄部隊不同程度的襲擊,雖然林振飛相信這些只不過是先前已被擊潰的那支日軍中隊的殘部所為,但聲勢浩大的日軍兩面包抄,仍然讓他手下的那些新兵蛋子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和恐懼。側翼的兩個排八十多人被全殲,雖然對於一個一千多人的團級部隊來說損失並不大,這只是整個新一團可作戰人員的十分之一不到,但如果日軍兩面合圍,在強大火力的支持下打通了公路,擁有坦克,摩托車的日軍大部隊跟進上來,兩下夾攻,那他手下的部隊將處於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處境將非常艱難。為謹慎起見,終於躲入新一團陣地的林振飛聽從了參謀黃澤成的意見,將部隊聚攏收縮,壓縮整個隊伍的長度,首先幹掉從側後方包抄過來的日軍中隊大部,只留小股部隊繼續牽制正面山林中的日軍小隊。
在殲滅了新一團兩個排之後,攻佔了新一團側翼樹林和工事的日軍三五個人組成一個戰鬥小組,三三兩兩地四散開來,用手中的手雷和步槍一會兒靠近襲擾,一會兒引誘埋伏在工事戰壕里的新一團士兵出擊,每次只要新一團的士兵一個不注意,稍微露一下腦袋,就會被埋伏在樹叢里的日軍狙擊手一槍爆頭。對方的那些迫擊炮小隊和機槍組配合技術也很出色,大正十年式擲彈筒和89式擲彈筒僅用了一個齊射就打掉了新一團一個作為支撐火力點的簡易機槍掩體。
而反觀新一團這邊,雖然黃澤成、林振飛、孫天勇這些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但是手下的軍隊卻很少有這樣優秀的軍事素質,林振飛和孫天勇率領手下的士兵對着藤原直男親自率領的日軍中隊反覆攻擊了三四次,但都被日軍的槍炮壓退了回來,新一團迫擊炮小隊的射手發射十多枚珍貴的60式迫擊炮炮彈,只能炸死十幾名日軍,甚至很難準確地炸毀一組日軍的機槍小隊。
但是現在對面的日軍只用了四枚擲彈筒發射的小型迫擊炮彈,就廢掉了新一團這邊兩挺輕機槍組成的掩護火力支撐點。
“弟兄們跟我來!”“把小鬼子趕回他娘的東瀛去!弟兄們向前沖!”親自率隊的林振飛和孫天勇扯着嗓子大叫着,孫天勇端着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嗷嗷叫着率先沖了上去。
從樹林之中衝出了幾個日軍士兵,甫一現身就被孫天勇手中的機槍掃倒在地。他衝過公路,轉過一堆岩石,背後突然又有一個日軍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步槍沖了過來,刺刀狠狠地對着孫天勇的后心扎去。孫天勇反應極快,伸手將手中捷克式輕機槍槍管一抬,同時一轉身一抬胳膊猛地掄圓了胳膊,向後橫掃過去。
砰!一聲槍響后,對方的子彈射偏在了岩石之上,而由於靠得過近,對方的腦袋直接被捷克式輕機槍沉重的槍托擊中,尖銳沉重的鐵槍托瞬間讓那名日本兵的腦袋開了瓢,那名日本兵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孫天勇迅即調轉槍口,對準那名日本兵的腦袋就是“突突”兩槍,那名日本兵的腦袋立刻如同熟透的番茄一般爆裂開來,鮮血腦漿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