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鬥法
“哈哈,李得勝這黑小子果然是條漢子!”陸蘊軒抓起一個被炸得只剩下一個鏡筒的望遠鏡看着李得勝將趙勝才背在背上,貓着腰,一溜之字形小跑着向三排陣地撤退回來,興奮地狠狠一拳砸在沙袋上,忍不住出言嘉獎。
李得勝背上了身材高大的趙勝才腳步頓時一沉,閃躲的步伐也沒有來時那麼迅速和靈活了,兩人很快成了日軍步兵槍口下的活靶子。三八大蓋、97式狙擊步槍以及92式機槍的子彈掃射了過來,打得他們周圍草木紛飛,沙石四起。
“操蛋玩意,小鬼子的火力還真他媽的夠勁!全排火力掩護,能喘氣的都給老子開槍去!”三排長“鐵羅漢”楊尚武摸了摸自己青筋畢露的光頭,怒氣沖沖地向著身邊的幾個傷兵吼道,說完就操起身邊的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向著包抄李得勝的幾個鬼子兵掃射。
倖存的一連戰士們看到李得勝率領三名士兵就敢沖入日軍進攻部隊陣中,將趙勝才搶了回來,而且四人毫髮無損,頓時士氣大振,凡是還能動彈的紛紛拿起身邊可用的武器,用迫擊炮,用機關槍,用中正步槍和手榴彈編織起了一張還算密集的火網,利用工事和天然掩體躲避着日軍的炮擊,隨後密集的火網就讓仰攻的日軍士兵躺下一片。
李得勝背着趙勝才一個跳躍閃進了戰壕里,將趙勝才放倒在地的同時自己也不禁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一手拄着中正步槍,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雖然距離趙勝才藏身的草叢直線距離只有三十多公尺,但是一來一回這六十公尺的距離卻好似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任憑他敦實得好似黑鐵塔一般,此刻也是汗如雨下,氣喘如牛,兩個鼻翼忽閃忽閃鼓動着。
“小李子,有你的,老楊我今天算是服你了!到底是練家子,關鍵時刻就是比那些中央軍和民團的廢柴可靠!”楊尚武咧着嘴大笑,一邊操縱着手裏的捷克輕機,一邊口無遮攔地將中央軍、民團、日本天皇問候了個遍。
“老楊,你知道為什麼你當兵當了整整十年,還只是個中尉排長么?”趙勝才不堪其擾,頭枕着戰壕里的一個鋼盔,有氣無力地揶揄道。
“奶奶的,還不是那幫龜孫子沒眼光,依照老子的資歷和戰功,就是當他個團長都綽綽有餘!”楊尚武又是兩個急促的短點射,頓時將一輛97式摩托車上的車手和機槍手掃倒在地。
“你說沒錯,依照資歷和戰功,我們一連的士官沒一個比得上你,但壞就壞在你那張大嘴上。你如果每天少罵幾句娘,早就爬到咱連長的上頭去了!”趙勝才有氣無力地說笑着,楊尚武也不跟他計較,一邊操縱着槍械,一邊嘿嘿傻笑着說道:“真當了團長整天都要板著臉,不準罵娘,要說文縐縐的官話,你們也知道,俺老楊是個粗人,斗大的字不識的一籮筐,扁擔倒了不知道那是個一字,讓我每天之乎者也,待在團部里整天跟群參謀紙上談兵,那還不得悶死我啊!還是在咱一連自在,想罵娘就罵娘,心裏不爽還能提槍和兄弟們一起干鬼子,我這輩子啊是離不開咱這票窮弟兄了!”
“看不出來,老楊你還挺重兄弟感情的。”趙勝才嘿嘿地笑着,也一瘸一拐地站起身來,將一名陣亡的士兵拖到了戰壕里,自己拿起他手中的中正步槍,開始和三排的士兵一起阻擊起敵人來。
激烈的戰鬥並沒有陷入一邊倒的態勢,日軍雖然衝上了半山腰,佔領了一排的陣地,並且向著三排陣地攻過來,但是感覺到處都是槍彈和爆炸,那些明明已經被炮彈炸毀的工事殘骸里總能適時地射齣子彈,將毫無防備的日軍士兵擊斃,導致伴隨坦克進攻的日軍步兵幾乎不能前進。而且中國軍隊知道自己沒有反坦克武器,面對呼嘯着碾壓上來的奇哈坦克索性不管,等它的炮口一轉向自己,就躲入已經挖深加固了的戰壕里,向其他火力點轉移,然後猛烈地開火攻擊其後的跟隨步兵,日軍步兵不能忍耐了,他們口中山呼着“萬歲”,開始了自殺式的“萬歲衝鋒”,97式中型坦克又向著三排陣地沖了過來。火炮、同軸機槍瘋狂地向著三排陣地傾瀉着彈藥,頓時將中國軍隊的火力完全壓制了下去。
無論如何加固工事,挖深戰壕都無法阻擋迫擊炮和步兵炮的反覆打擊,日軍又一次炮擊過後,三排的陣地上又多出來了二十多具殘缺的士兵屍體。隨即又是轟的一聲爆炸,97式坦克一炮將一個迫擊炮陣地內的兩門六零迫擊炮連同四名士兵直接炸上了天。其餘士兵紛紛將手中的手榴彈、燃燒瓶雨點般扔在了衝過陣線的奇哈坦克上。沒有反坦克武器,中國軍人用最原始的、最簡陋的方法對付着眼前的這個鋼鐵怪物。
戰鬥日趨激烈,為了爭奪一個機槍火力點,一個只能容納三個人的環形工事雙方都會各自倒下五六個人,但是傷亡慘重的中國士兵竟然沒有一人想到撤退或者逃跑。在日軍的猛烈炮擊和坦克的火力壓制之下,一連與獨立團的通訊已經全部中斷,部隊傷亡極大,一排除了排長趙勝才之外全體陣亡,二排長崔建陣亡,全排只剩下六人,而且紛紛挂彩。僅存的戰鬥人員不足四十人,被打散在各個陣地上的士兵被迫各自組合,依託殘存的工事、戰壕、天然石牆各自為戰。但是他們仍然利用手中的一切武器抵抗日軍的進攻,每一個彈坑,每一道工事、戰壕,都成了一個個堅固的要塞。
在缺乏反坦克武器的情況下,中國軍隊的士兵在近距離使用自製集束手榴彈和爆破雷管對付日軍坦克,甚至有幾名士兵趁着炸彈爆炸后騰起的煙霧竄出戰壕,手持炸藥包沖向日軍坦克的履帶,結果剛衝到半道上就被日軍的機槍手打成了篩子。但是這些士兵依舊死不瞑目,在倒下的那一刻拉響了手中的引線。轟轟轟!幾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雖然日軍的坦克依舊完好如初,但是三排的陣地前卻被炸出了三四個兩米見深的彈坑,體積不大的奇哈坦克不得不轉向避開這些無法逾越的彈坑,暫時延緩了日軍前進的速度。在一連士兵捨生忘死的勇氣鼓舞下,倉促組織起來的民團士兵也拿起武器投入到了對日軍的戰鬥中。
此時的這座不起眼的小山頭,已經不僅僅是一片阻擊陣地這麼簡單,它是歷盡百年屈辱苦難史的中華民族與強大外來侵略者拚死一戰的角斗場。從鴉片戰爭中那轟開國門的一炮到盧溝橋的槍聲,中華民族所經歷的苦難、壓抑、屈辱以及紮根在血脈之中的自尊、骨氣和對美好安逸生活的憧憬渴望,都在這一刻化為了勇氣,從在場每一個中國人的內心裏迸發了出來。
進攻會埠的是日軍的一零六師團,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人員素質都佔盡了上風。進攻這個側翼陣地的就有足足一個步兵大隊的兵力,而且其中居然還有奇哈坦克這樣的重火力配備。在對方的絕對優勢兵力下,所有一連的將士都知道在日軍的炮火覆蓋之下,撤出陣地就只能當日軍槍口下的活靶子,現在只有堅守苦戰,等待友軍部隊支援這一條路。在這種進退維谷的絕境下,人為了生存而迸發出的勇敢與戰鬥力是極為可怕、超出人類想像的。倖存的中國士兵前仆後繼,浴血奮戰。日軍展開陣形,排成散兵線繼續推進,發揮自己全部的火力,一連辛苦構築的防禦陣地以及野戰工事已經完全被摧毀,成了一片片的瓦礫廢墟,但是倖存的中國士兵依舊在冒火的掩體裏、倒塌的機槍陣地前用手中的武器艱苦抵抗,給日軍步兵以重大的殺傷。
藤原大隊的指揮官藤原日次郎大佐手持一個軍用望遠鏡,站在一個土堆上面,看着日軍三個步兵中隊在坦克、步兵炮的火力掩護之下,居然還拿不下一個只有一個步兵連守衛的山頭陣地,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顫動了兩下,狠狠地把望遠鏡扔給了一邊的作戰參謀,臉色鐵青地看了一眼已經被士兵攙扶回來,渾身帶傷、灰頭土臉、誠惶誠恐的佐佐木。他突然發現自己小看了這支裝備落後、戰術僵化的中國軍隊!
日軍的奇哈坦克越過了好幾道工事,躲過了好幾道反坦克壕,冒着一連的槍炮再度對一連殘存的火力點進行炮擊,這次57毫米口徑的主炮轟的一聲,直接擊中了兩門擲彈筒組成的阻擊陣地,將這兩門擲彈筒以及兩名擲彈手直接炸飛了,落地的時候連人帶炮筒燒成了一團團的火球。
“三排以及迫擊炮陣地迅速轉移後撤,其他人注意隱蔽!”陸蘊軒見到以奇哈坦克為先導的一個日軍步兵中隊,已經突破了三排陣地左側,當即指揮身邊的士兵拿起令旗,給三排長楊尚武發旗語。
“奶奶的,小鬼子的火力太猛了,弟兄們都跟鬼子拼光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只能用刺刀和拳頭跟小鬼子的王八殼子鬥上一鬥了!”李得勝看了一眼死傷遍地的一排陣地以及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攻陷的三排陣地,不甘心地說道。
“快看,連長給我們發旗語了。三排掩護迫擊炮陣地上的弟兄們轉移後撤!”趙勝才指着自己身後的山頂制高點說道。
“媽的,真不甘心。現在要是有門75毫米的步兵炮,就算他娘的有門六零炮,老子都能讓這小鬼子的王八殼子炸成個鐵皮罐頭,哪能讓它如此猖狂!”楊尚武之前在國民政府聘請的德國軍官主講的培訓班裏喝過幾天洋墨水,見識要比泥腿子出身的趙勝才、李得勝兩人廣闊不少,只是因為脾氣火暴,衝撞了上峰,所以被從連長的位子上撤了下來,當了個小小的排長,而且無論他在戰場上如何玩命,都一直沒有得到晉陞的機會。
四輛日軍的97式奇哈中型坦克齊頭並進,向面前陣地上撤退的三排將士發動了迅猛的進攻,一輪齊射之下,幾個支撐火力點直接被炸上了天。其中一個機槍火力點的兩名機槍手以及其餘的三名士兵,還試圖向著逼近而來的97式坦克投擲手榴彈,但是手榴彈還沒有投擲出來,五人就被坦克炮口周圍的同軸機槍全部打死。在沒有反坦克武器的情況下,日軍的奇哈坦克猶如竄入羊群的豺狼,肆意地撕咬着年輕的生命。
日軍的猛烈炮擊以及人數、武器裝備上的優勢,迫使三排將士不得不放棄他們的陣地,不過陸蘊軒還是親自操縱着那挺缺了槍架的馬克沁重機槍,指揮一些傷兵給予了他們少許的火力支持,一些被打斷了雙腿或者嚴重受傷無法撤離陣地的中國士兵,乾脆埋伏在工事的沙土死人堆里,等到日軍步兵靠近了,就拉響手中的手榴彈,在衝天而起的火光之中與敵人同歸於盡。面對好似蟻群一般密密麻麻向著山頂攻來的日軍步兵,一連將士也沒有戀戰,迅速地放棄了山腰的陣地,倖存的士兵邊打邊撤,向著山頂以及後山靠近獨立團側翼的位置運動。
先是看到在優勢兵力以及武器裝備的情況下,進攻依然受阻,現在又看到中國軍隊頑強抵抗而且從容撤退,藤原日次郎大佐不由得大怒,暴跳如雷地下令集結整個步兵大隊各色火炮、擲彈筒,全部瞄準孤立的中國軍隊的山頂陣地,必須將它完全炸成齏粉!得到他的命令,日軍藤原大隊的各色火炮立即對準山頂陣地好一陣狂轟濫炸。但是藤原依舊嫌火炮射速太慢,下令奇哈坦克繼續向著山頂開進,直接瞄準中國軍隊的重機槍火力點進行短距離射擊。在他的淫威之下,整個藤原大隊全員都進入了一種緊張忙碌的狀態,其部隊的進攻方式已經達到不擇手段的變態地步。
此刻國民革命軍六十軍第二營一連的連長陸蘊軒,已經率領着手下一個整編連的官兵以及部分民兵,與日軍藤原大隊激戰了近兩個小時,雙方在佔領的土山丘陵之間幾度鏖戰,三排的陣地更是在幾度接近失手之後一度被捨身忘死的一連士兵頑強地奪了回來。陣地前方的山坡之上,一輛被擊毀的97式奇哈坦克和數輛97式三輪摩托的殘骸堆積在一起,兀自冒着火舌和濃煙,一大群日軍貓着腰將幾處最高的岩山團團包圍。
這幾座天然的岩石和沙袋木排堆就的工事掩體就是一連最後的陣地,在這座以重機槍火力點配合迫擊炮小隊作為依託的陣地前,陸蘊軒帶領撤退回來的三排士兵以及倖存的二排將士,成功地擊退了多次日軍的進攻,整個陣地前的山坡以及可以充當反坦克壕的戰壕里,到處都是倒斃的日軍屍體,雙方士兵所流的鮮血滲入了山頭的泥沙之中,幾乎讓整個陣地都染成了紅色。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李得勝一拉手中中正步槍的槍栓,將一枚步槍子彈上膛。趁着日軍暫時後撤的空當,他從衣兜里掏了一包香煙出來,用火柴點燃之後趕緊深吸了一口,一邊吐着煙圈一邊不由得嘆了口氣。看看身邊的弟兄,加上連長陸蘊軒、打斷腿的趙勝才以及三排長楊尚武,還有戰鬥力的士兵不超過四十人,作為三排副排長兼機槍火力手,他慣用的武器是一挺捷克式輕機槍,每次點射他都能撂倒好幾個鬼子,甚至一發子彈打穿兩個鬼子。但是如今所有有威脅的機槍、迫擊炮火力點,都被日軍的炮火一個個地拔除了。現在除了陸蘊軒操作的那挺斷了腿的馬克沁還在噴吐着熾熱的火舌外,其餘的捷克式輕機槍都和機槍手一起,被日軍的炮彈炸上了天。
這僅存的一挺馬克沁重機槍在經歷了日軍無數次的炮擊之後,除了槍架折斷影響了射擊精度之外,居然依舊完好!它發射的7.92毫米口徑機槍子彈是對付日軍步兵的有力武器。在這種丘陵起伏的地域,日軍奇哈坦克的機動性大受影響,在越過了一排陣地之後,面對滿是彈坑和加深加寬的步兵壕,不得不停止前進,在步兵身後充當掩護火炮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日軍只能憑藉人數和裝備上的優勢,加上炮兵的支援,從北、東北、東三個方向朝一連陣地撲來。
又一陣彈雨落在了一連最後的陣地上,一時之間沙石紛飛,煙塵四起,轟隆隆爆炸之聲在眾人耳邊回蕩開來。“該死的!”李得勝身邊的楊尚武抖了抖腦袋上的沙土,嘴巴里罵罵咧咧,問候着對面日軍的先人們。獨立團直屬炮兵連據說裝備上了70毫米口徑的德國產步兵炮,如果此刻一連也配備上兩門這種德制步兵炮,哪能讓小鬼子這麼狂!李得勝猛地吸了一口煙,將煙頭狠狠地扔在了戰壕里,一腳踩滅,提起手中的中正步槍,一槍將一個冒頭的日本兵的鋼盔射了個對穿。
對面一個尉官模樣的小個子日軍頭子忽然抽出了腰上懸挂的武士刀,對準一連陣地,扯着嗓子殺豬一般叫喚着什麼,不用聽也知道,那是日語的“進攻”。隨即在炮彈衝擊波捲起的漫天塵土中,一隊隊日軍士兵好像打了雞血一般,紅着眼高呼着“天皇萬歲”的口號,從藏身的岩石、步兵壕之中蜂擁而出,日軍藤原大隊的進攻又開始了。在一片炸彈爆炸掀起的黃色茫茫塵幕後,出現了影影綽綽的大批日軍的影子。瘋狂的“萬歲”聲伴隨着密集掃射着的子彈、炮彈落在一連的陣地上,爆發出陣陣雷鳴般的悶響。看到如此瘋狂的日軍,早已經殺紅了眼的國軍士兵也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只是將自己槍膛之中的子彈儘可能地全部激發出去。
一輛97式奇哈中型坦克冒着密集的馬克沁重機槍的機槍彈雨,向著一連陣地沖了上來,但受阻於前方由雙方炮火轟炸出的彈坑以及在陸蘊軒命令之下挖出的加深加寬的步兵壕溝,無法前進,只能沿着這條長長的步兵壕,不斷地向一連陣地傾瀉着榴彈和機槍子彈。
轟的一聲巨響,97式奇哈坦克車身猛地一顫,這個鋼鐵烏龜開火了,一枚57毫米榴彈在空中劃過一道白線直接落在了一連的陣地之上,李得勝、楊尚武和趙勝才側翼幾十公尺之外一直猛烈開火的二班工事,連帶着二班長在內的六個人,立刻被炸飛上了天空,濃煙過後,只剩下滿地的焦土和扭曲的殘肢。
趁着爆炸產生的煙塵,幾個日軍士兵藉機跳入了側翼的三班工事裏,用三八大蓋上的刺刀兇狠地幹掉了三名三班的士兵,佔據了三班的工事,與楊尚武、李得勝等三排士兵對射起來。在這幾個日本兵的火力掩護之下,又有幾個日本兵跳入了三班工事,架起了歪把子機槍,反客為主將三班陣地變成了自己的機槍陣地。
看到日本兵居然在自己修築的戰壕里對着自己的部隊開火,楊尚武氣得破口大罵,一邊沖身邊的一排長趙勝才大叫一邊指揮其餘士兵從另一個方向開火,吸引日軍的注意力。
“老趙,用你的步槍幹掉那個小鬼子的機槍手!”楊尚武罵罵咧咧地招呼道。
腿部受傷的一排長趙勝才是獨立團公認的神槍手,聽到楊尚武的招呼,趙勝才偷偷起身,提着手中的中正步槍慢慢向著不斷掃射着機槍子彈的三班陣地挪動,爬到了一處工事的豁口處,另一邊的三排士兵用步槍子彈吸引了日軍機槍陣地上保護機槍手的幾個鬼子的注意。趙勝才麻利地端起步槍,舉槍瞄準,一拉槍栓。砰的一聲,7.9毫米口徑的步槍子彈頓時將那名日軍機槍手直接爆頭,失去了機槍手的控制,日軍的歪把子瞬間啞火。
失去了歪把子機槍的火力壓制,三排士兵身上的壓力頓時一松,幾個三排一班的士兵趁機躍出了自己所在的工事,向被日軍佔領的三班壕溝衝去,準備用手榴彈消滅那些龜縮在壕溝里與三排對射的日軍士兵。但日軍身後的奇哈坦克上的7.7毫米同軸機槍可不是吃素的,一排密集機槍彈橫掃過來,當即就掃倒了這幾個人。密集的機槍彈壓得擔任火力掩護的楊尚武、李得勝等人根本無法抬起頭來,楊尚武氣得破口大罵,衝著一邊的一班長吼道:“你帶上一班的士兵,用燃燒瓶和手榴彈給我幹掉那王八殼子!”
“是!”那個面容黝黑的山東漢子沒有任何的抱怨和猶豫,手捧着炸藥包,腰上掛上了四個手榴彈,一招手四名一班的戰士也跟着齊齊躍出了戰壕,貓着腰向著那輛傾瀉着彈藥的奇哈坦克衝去。
“弟兄們,火力掩護!別讓小鬼子陰了咱弟兄!”楊尚武一邊拉着手中中正步槍的槍栓,一邊扯着他那被硝煙熏得好似破鑼一般的嗓子給三排的士兵打着氣。陣地最高處,陸蘊軒緊鎖眉頭,牙關緊咬,親自操縱着馬克沁重機槍,將一發發憤怒的子彈射向日軍最密集的人群之中。
趙勝才跛着腳,每射擊兩三次就會換一個射擊位置。他面沉如水,只是機械般地反覆拉動着槍栓,將子彈一一上膛擊發,每次他的槍聲一響,總有一名日本兵應聲倒下。向著他所在陣地衝鋒的日本兵似乎也意識到了他這名神槍手的存在,開始停止無意義的自殺式衝鋒,開始利用岩石以及戰壕隱藏住自己的身形,舉槍與他對射起來,但只要稍一疏忽,露出了自己的命門,趙勝才的子彈總能長了眼一般將那名倒霉的日軍射倒在地。
一班長以及一名爆破手各自背着裝填有二十五公斤炸藥的炸藥包,向著停在步兵壕之後的奇哈坦克衝去。日軍步兵密集而紛亂的子彈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跟他一起躍出戰壕的四名一班戰士如今只剩下他和爆破手兩個人。他們倆一個側翻,滾到了原先是三排阻擊陣地的步兵壕里,這時恰好一枚日軍70毫米口徑曲射步兵炮的榴彈落在了戰壕之中。轟的一聲巨響,一陣沙石飛來,頓時將兩人掩埋在其中。
“該死!一班全都光榮了。我們必須再派人上去,否則光是這輛該死的王八殼子,就能讓我們這一票人個個吹燈拔蠟。”楊尚武清楚地看到了一班長中彈的一幕,懊惱地跺着腳說道。
“等等,你看,他們好像還沒死!”李得勝指着硝煙瀰漫的三排阻擊陣地說道。只見三排陣地上的泥沙之中,伸出了一隻被爆炸的硝煙熏得焦黑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戰壕邊上的木排,隨即滿身血污的一班長懷抱着炸藥包,從一堆焦土之中猛地探出了腦袋。那一刻,三排陣地上所有的士兵都忍不住有高聲歡呼的衝動。
三排一班班長朱根虎所在班此時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其餘四名士兵都在掩護他和爆破手衝破日軍封鎖的半道上犧牲了,現在爆破手生死不明,能夠完成炸毀日軍坦克任務的,僅僅剩他一個人了。但是此時此刻就是他自己也已經渾身是傷,全身被彈片擊穿的傷口不下十處。尤其是右手的肩部,被彈片洞穿而過,切斷了肌腱和神經,右手使不上一絲力氣,只能軟綿綿地耷拉在身子一側。他只能用牙齒咬住炸藥包上的捆紮繩,用左手攀住戰壕壁,向著97式坦克所在位置攀爬過去。
奇哈坦克身後的日軍伴隨步兵此刻也發現了朱根虎的存在,顯然也看出了他的舉動和意圖。剎那之間,無數發子彈從四面八方向著這個耷拉着右臂、懷抱炸藥包的中國軍人掃射過來。朱根虎眨了眨眼睛,用肩膀擦了擦滿是血污的面部,他能清晰地看見戰壕那頭的敵人,他們龜縮隱蔽在石頭后,交替掩護着向這邊靠近射擊着,閃爍的槍火后是一張張猙獰而瘋狂的臉。
“給我狠狠地打!把小鬼子壓退回去!”陸蘊軒操作着馬克沁重機槍,突突突突噴射着憤怒的火舌,在他的激勵之下,凡是能夠繼續戰鬥的人員在用繃帶、布條簡單包紮之後,就繼續拿起武器投入到了激烈的戰鬥之中。中正步槍7.9毫米的步槍彈以及馬克沁重機槍7.92毫米的機槍彈,伴隨着轟隆作響的手榴彈,一股腦兒地砸向了日軍的進攻隊伍之中。在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以及炮彈的爆炸聲之中,雙方的士兵接二連三地倒下,兩道分別被日軍和中國軍隊佔領的戰壕內外,倒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
砰的一聲槍響,一路小跑着前進的朱根虎只覺得左小腿一陣鑽心地刺痛,腳步一軟,不由自主地一頭栽倒在地。定睛一看,自己的左小腿上被三八大蓋的步槍子彈打了個銀元大小的窟窿,殷紅的鮮血從傷口之中不停地流淌而出。而看到他撲倒在地,其餘幾個日本兵也開始將自己的槍口轉向他,看來只要他動上一動,他們立即就會補上兩槍。但是到了此時,朱根虎也顧不得這麼許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一看,那輛依舊在瘋狂掃射着機槍彈的97式坦克已經距離他不足十米。在這輛中型坦克猛烈的炮火壓制下,一連的士兵們幾乎無法將頭探出戰壕,僅剩的那點可憐的火力也無法完全施展開來。一個加強級別的日軍步兵大隊,還有四輛奇哈中型坦克提供火力支持,別說是小小的一個連隊,就是出動一個主力團擔任阻擊防守任務,都不一定守得住這塊陣地。但是一連士兵卻都沒有停止自己手中武器的射擊,面對着數量和裝備都呈壓倒性優勢的日軍,兀自頑強地戰鬥着。朱根虎看着眼前的景象,默默無語,他緊了緊懷抱着的炸藥包,大吼一聲,青筋暴起,骨骼嘎嘎作響,一鼓作氣站起身來,跛着腳向著近在眼前的日軍坦克衝去。
“那個支那軍人手中抱着的是炸藥包,他想要炸毀我們的坦克!幹掉這個瘋子—”日軍藤原大隊軍曹山田一郎看到了渾身血污的朱根虎,懷抱着炸藥包勢如猛虎一般向著奇哈坦克衝去,這個殺人無數的劊子手突然忍不住從心底里湧起了一絲莫名的恐懼和敬畏,連忙舉起手中的南部手槍,對準跌跌撞撞向著奇哈坦克尾部衝去的朱根虎射擊!
戰壕里以及半路衝鋒而上的日軍士兵,只一味監視着前方陣地上的戰鬥,哪裏能料到幾乎被炮火炸爛的戰壕中的死人堆里還能殺出這麼一個不要命的瘋子來!幾名離得近的日軍士兵好一陣手忙腳亂,未等他們舉槍,擔任火力掩護的陸蘊軒就把馬克沁重機槍的機槍彈傾瀉在了他們身上。
突突突突!馬克沁重機槍一輪掃射過後,李得勝和趙勝才兩桿中正步槍又是幾次精準的射擊,那幾個倒霉的日軍像倒伏的麥子一般頃刻被掃倒了一片。奇哈坦克身邊的伴隨步兵為之一空,只有稍遠處的山田一郎依舊在用南部手槍徒勞地對準朱根虎射擊着,口中發出了類似絕望的困獸一般的呼喝聲。噗噗!朱根虎的胸口又中了兩發南部手槍的8毫米子彈,鮮血從傷口之中激涌而出,將身上的青色軍服浸染成一片殷紅。失血過多、體力耗損嚴重的朱根虎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山田一郎怪叫一聲,走上幾步舉槍對準朱根虎的腦袋試圖再開一槍。朱根虎大吼一聲,牙齒一咬手中炸藥包的引線,舉起炸藥包,連人和嗤嗤冒着白煙的炸藥包一齊,向那輛緩緩調轉炮塔的坦克撲去,轟的一聲巨響,整輛坦克被一團火球籠罩其中……
朱根虎懷抱着的裝填有二十五公斤炸藥的炸藥包,直接命中了那輛正在向一連陣地上傾瀉炮火的日軍97式奇哈坦克的尾部引擎和彈藥艙位置。巨大的爆炸威力徹底擊穿了坦克尾部不到20毫米厚的鋼板,灼熱的火球剎那之間湧入了引擎以及彈倉。
懷抱着炸藥包的朱根虎抱着必死的決心,將炸藥包牢牢摁在了坦克尾部,並且將自己的身體死死地壓在了炸藥包上,二十五公斤高爆炸藥產生的爆炸威力頓時擊穿了97式奇哈坦剋薄弱的車尾裝甲,熾熱的火球頃刻引爆了彈倉之內殘存的57毫米榴彈。
碎裂的榴彈金屬片在車內橫飛,殺死了包括車長在內的3名成員,持續引爆了發射炮彈的葯筒,當即讓這輛重達十五噸的中型坦克從內部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隻熾熱的王八殼子。
日軍一零六師團第二旅團第一步兵聯隊下轄加強第三步兵大隊指揮官藤原日次郎大佐,從望遠鏡之中關注着固守山頭陣地的中國軍隊的一舉一動。伴隨着轟隆一聲巨響,又一輛97式奇哈中型坦克被炸成了一堆廢鐵。他那黝黑而又油膩的臉龐上不禁一陣抽搐,顯得既憤怒又有些驚愕。兩個小時過去了,但是攻佔這個山頭制高點的作戰目標卻並沒有實現,三個步兵中隊成功地佔領了中國軍隊的外圍防線,並且突破了中國軍隊最為倚重的第二道防線的一部,與守衛的一個加強排以及部分民兵絞殺在了一起,糾纏到了一塊。他們雖然幾乎全殲了防守第一道防線的中國軍隊一個排的兵力,並且斃傷了第二道防線三分之一的士兵,並拔除了第三道山頂防線大約百分之四十的火力點,但是進攻的日軍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兩輛97式奇哈中型坦克被擊毀,四輛97式三輪摩托車也被炸成了碎片,三名軍曹戰死,死傷的日軍士兵已經超過一百人。這支經歷過淞滬會戰以及武漢會戰的日本陸軍精銳部隊,居然被一支只裝備有部分法式裝備、人員素質低下的中國軍隊一個連拖延了兩個多小時,這無疑是藤原日次郎從軍二十多年來最大的恥辱。
原先在這名日本皇室成員、貴族大隊長的心中,還有一個大膽而瘋狂的想法。隨着一零六師團和防守會埠等地的中國軍隊的戰鬥的進行,雙方都投入了大約一個軍的兵力。他自己這支大概有一千人的部隊經過了火力加強,裝備都是日本陸軍之中最新武器,重武器的彈藥以及坦克、卡車、摩托等需要的油料也十分充足,藤原日次郎準備利用這支部隊在給主力部隊進行補給的同時,發動一次奇襲。他不打算直接正面突擊防守會埠老城的中國軍隊,而是打算等防守會埠的中國軍隊與負責主攻的第一旅團激戰正酣的時候,繞過中國軍隊佈置的側翼防線,走丘陵地帶的小公路,攻擊中國軍隊身後的後勤補給點以及指揮所。
只要一零六師團大部與中國軍隊到時打成膠着狀態,在漫長的防線上肯定會有不少的漏洞以及戰機可以把握。
計劃一旦成功,就會對防守會埠的中國軍隊造成前後夾擊的態勢,嚴重打擊敵人的作戰信心,影響其戰鬥力;即使不成功,也可以迅速撤回丘陵地帶,利用大隊直屬炮兵部隊,轟擊中國軍隊的補給部隊以及側翼陣地—既然出發就沒有回頭箭。日本軍人從小被灌輸軍國主義思想以及武士道精神,崇尚進攻,喜歡冒險。尤其是打擊敵人的後勤補給線以及指揮部,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雖然現在他們的行蹤已經被防守此地的中國軍隊發現,而且被這支不足一百六十人的部隊拖延了兩個多小時,但是面對這種絕佳的機會,藤原日次郎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八格牙路!”藤原日次郎看到自己仰仗的97式奇哈坦克接連被擊毀,一張老臉已經氣得變成了豬肝色,他一招手立刻發號施令:“預備隊,上去—”他氣急敗壞地拚命地將左手向前揮着,意思是讓兩個步兵小隊以及大隊直屬迫擊炮中隊組成的預備隊衝上來壓制中國軍隊的步兵。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伴着轟隆轟隆的榴彈爆炸聲,七八十名日軍步兵冒着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向著山頂的中國軍隊全線撲上,89式擲彈筒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不斷發射着炮彈,70毫米曲射步兵炮也在轟隆轟隆沉悶地怒吼着,強大的炮兵火力頓時將對面中國軍隊的步兵火力完全壓了下去。
就連那些躲藏在沙袋木排構築成的工事背後的士兵,也抵擋不住這密集的炮火覆蓋,一發70毫米的步兵炮炮彈呼嘯着落在了三排的一個機槍火力點裏,一名機槍射手以及兩名士兵當即被炸得血肉飛濺,70毫米的步兵炮炮彈只要一爆炸開來,方圓十五米之內的士兵整個人的身體就會被炸成兩段。
在89式擲彈筒以及70毫米曲射步兵炮的火力掩護下,蜷縮在一排以及二排戰壕、工事裏的日軍士兵開始了又一輪的進攻,他們口中山呼萬歲,端起三八大蓋跳出了自己的陣地,衝出了壕溝,向著中國軍隊佔據的戰壕、工事舉槍射擊。但陸蘊軒手中的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可不是吃素的,一排機槍子彈掃射過去,當即有七八個日軍士兵被機槍彈打死,但是日軍的炮兵也發現了這個隱藏在山石之間的重機槍火力點。咣的一聲,一發70毫米曲射步兵炮的炮彈呼嘯着出膛,向著700米開外的山頂飛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山頂之上陸蘊軒所在的重機槍火力點頓時好似打足了氣的氣球一般炸裂開來,原本的陣地上立即騰起了一道濃郁至極的黑煙。
楊尚武、李得勝、趙勝才三人都突然看到了重機槍火力點中彈爆炸,那騰空而起的黑煙以及四散的沙石使得在場的所有人心頭猛地一震,好似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一連所有士兵的心臟猛地攥了一把,楊尚武首先回過神來,他渾身一凜,大吼道:“別發愣了!注意,小鬼子又衝上來了!”
在炮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捲起的漫天沙塵中,重新整合的日軍分成了三個梯隊,開始從正面猛攻,新一輪的進攻又開始了。在一陣日軍炮兵的火力壓制剛剛結束之後,97式奇哈坦克、97式三輪摩托車和步兵協同着沖了上來。步槍、機槍子彈密集地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掃射着,炮彈落在山頭陣地上,爆發出陣陣雷鳴般的悶響,空氣之中滿是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煙味。中國軍隊依靠着堅固的工事以及加深的戰壕,儘可能迅速而密集地把自己槍膛之中的子彈射了出去。
“完啦完啦,整個陣地上火力最強的馬克沁都啞火了,咱們連長也被小鬼子的火炮炸死了,估計這陣地失守是早晚的事了。”兩個民兵一邊用手中的漢陽造步槍零星地射擊着,一邊小聲地嘀咕着,滿臉都是悲觀失望的神色。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聽了這兩個退下來的老兵油子那悲觀失望的言論,楊尚武不由得大怒,沖他們兩個罵道,“算命的陳瞎子說了,咱連長他是岳飛岳爺爺下凡,專門投胎轉世來打小鬼子的。連長他福大命大造化大,淞滬抗戰的時候我們就跟着他,那場面比現在慘烈多了,小鬼子戰鬥機丟下的航空炸彈就跟鴿子拉屎一樣,一串一串的,整個市郊都炸成了一堆瓦礫,就算小鬼子攻勢那樣猛烈,都沒能傷到咱連長一根毫毛,現在這點火力算個鳥啊!你們兩個再胡言亂語,蠱惑軍心,老子現在就斃了你們!”
那兩個民兵看到楊尚武怒睜雙目,一副要吃人的架勢,也是渾身一激靈,當下閉口不語,只管用手中的漢陽造向著衝鋒上來的鬼子兵射擊。
楊尚武氣哼哼地抓起兩個手榴彈,左右開弓向著衝鋒上來的日軍步兵群丟了過去,轟隆轟隆兩聲巨響,眼前的日軍當即倒下七八個,楊尚武又抄起身邊一個戰死的士兵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一梭子機槍彈橫掃過去,當即撂倒了一片鬼子。藉著鬼子暫時被火力壓退的關口。楊尚武沖陣地另一側指揮戰鬥的副排長李得勝吼道:“三狗子,你去看看連長他怎麼樣了,順便接手迫擊炮陣地,我們這裏需要火力掩護啊!”
“明白,交給我了!”李得勝抓起一個手榴彈,向著自己陣地前方的日軍丟了過去,“小李,小張,你們兩個跟我來!”趁着手榴彈爆炸產生大片煙幕的當口,三人提起步槍突然躍出了工事,從戰壕後向着山頂衝去。
“弟兄們,給我狠狠地打,送小鬼子回他娘的東瀛去!”楊尚武架起捷克式輕機槍,突突突突向著日軍掃射起來。另一邊的趙勝才也是一言不發地端着自己手中的中正步槍,幾乎每擊發一枚步槍子彈,就會有一名日軍士兵應聲倒下。
日軍此時正把各種口徑的炮彈配合正面那幾挺凌厲的重機槍和擲彈筒,將所有火力傾瀉在三排陣地上,97式奇哈坦克和97式三輪摩托車一邊規避着戰壕以及彈坑,一邊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瘋狂地射擊着。不過由於被山勢以及步兵壕阻隔,這些重武器都無法衝鋒上去,失去了坦克掩護,因地勢原因無法完全展開的步兵在仰攻的情況下損失慘重,一時倒也沒人注意到在工事後向著山頂前進的李得勝三人。
李得勝帶領着兩個新兵躲開了自己人在三排陣地之後佈置的第二道地雷區,終於跑到了連部所在的第三道防線的工事裏,只見整個工事到處都是被日軍遠程炮火炸得支離破碎的沙石木排,焦黑的士兵屍體,壘疊成堆的彈殼、彈片,地上浸染着殷紅的鮮血,空氣之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以及屍體燃燒產生的焦臭味。
一挺被炸斷了槍管、支架的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倒伏在一堆碎石上,不遠處倒着血肉模糊、腦袋開花的二排長崔建的屍體,一隻銅鈴一般的右眼兀自怒睜着,憤怒地凝視着蒼穹,但是整個陣地之上卻不見連長陸蘊軒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