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壘山中

第十一章 對壘山中

響馬鎮外、山谷內,擺着一張圓桌,幾方竹凳。蕭拂衣和謝二娘正坐在桌前品茶。

身後,強盜們或坐或站,皆懶懶散散,衣冠不整。有的還坦胸,拖着單鞋,口中不住往外打着哈欠。用‘烏合之眾’來形容他們,都隱含着一些‘褒獎’的成分。

但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握着兵刃;每一把兵刃,鋒利的程度都足以用來殺人!

正對面,槍戟如林,軍陣如山。

三個鐵甲狼騎方陣,位居中央,縱向排開;左側,近千鹿角斑紋獸四蹄躁動,鹿角錚然;右邊,大多數人騎了駿馬,身上的服飾比較雜亂,一看就是多股門派勢力混在一起。

饒是山谷異常開闊,也被堵了個結實。

谷外的半山上,火把連成一片,林中不知還隱匿了多少人!整座響馬鎮的強盜,總數不過千。而此刻,單是谷中之人,已是強盜們的好幾倍。

這邊廂,兩位匪首忙着品茶,對面大隊人馬的前方,陣勢更是不小,竟臨時搭起了一方草廬,廬內六男一女,有老有少,也都沒有閑着。

兩名耄耋老者席地而坐,鬚髮皆白,棋盤擺於正中,落子捻須,氣度不凡;三個中年男子穿着各異,一人灰衣,一人甲胄,還有一人青袍鑲錦繡,閑談賞月,身後立着一位紫衫少年,懷抱一隻白毛狼崽兒,不時插言附和幾句;還有一名老嫗,靠在一邊的藤椅上閉目養神。

雙方讓出了七八十米的空場,在谷中彼此對峙。

最終,賞月男子中,那名青袍鑲錦繡的人扭頭望向兩位匪首,朗聲笑道:“蕭三爺,此番來意,我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您卻只自顧着品茶,將我們晾在一邊,不知意欲何為?”

“遠來即是客,莫非這就是響馬鎮的待客之道?”

一位白須老者始終盯着棋盤,從容落子:“你們老祖宗外出遊歷前,老朽來時,他尚要禮讓三分,他走了這些年,他的規矩倒是讓不肖的後人給壞了!更不知死活的是,竟連我鹿陽山的寶貝也敢搶!”

蕭拂衣托起茶盞,不緊不慢的細品兩口,又向後招手,讓人提壺續杯,再飲幾口,才淡淡吐出兩個字:“好茶。”

幾人見他無視眾人,面色微沉,青袍男子身邊的甲胄將軍不肯吃氣,重重‘哼’了一聲,道:“一幫山野流賊,別以為有個遠遊的宗師就了不起!敢搶我月王城訂下的貨物,即便是宗師在這兒,也要給個說法,否則……大軍所至,片甲不留!”

蕭拂衣吹了吹茶盞中的騰騰熱氣,淡然道:“這句話,蕭某先替大統領記下,老祖歸來后,定當替統領轉告。還有鹿陽山老掌門的那句‘禮數不周’,也一併記下了。”

“別以為你是月王城的大統領就了不起。你用的是錘,老娘用的也是錘,你是辟穀期,老娘也是,有本事就跟你老娘殺一陣。在老娘面前裝孫子,當真以為我謝二娘不敢殺你!”謝二娘一拍桌子,“來人!”

眾匪中,應聲走出五個大漢,全部精赤上身,肌肉鼓脹至極。五人合力,肩扛一桿長柄的八角銅錘,挪着碎步,費力走到謝二娘跟前。謝二娘單手將銅錘抄起,看上去沒怎麼費力,向對面一扔,坐在竹凳上根本就沒有起身!

碰!

八角銅錘橫飛出二十多米,落在陣中,將地面的岩石砸出一個大坑,鎚頭沒入地面近半。

草廬中,大統領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柄銅錘,比他使的圓錘重了快一倍。換做是他,能扔出十米遠已是極限,還必須用上吃奶的勁兒!

“哼!”他沒有理會謝二娘的叫陣,“欺負一個女人,不是我月王城的作風!”

為首的青袍錦繡男子則拍手讚歎:“二當家身為女流之輩,神勇竟令天下男兒折腰,在下佩服之至。”

“姬長羲,老娘用不着你來拍馬屁。要不然你上,別看你們人多,老娘一個都不放在眼裏!”

姬長羲笑道:“二當家的誤會了,在下是來拜山的,怎敢不敬。只因我那長風兄弟自幼便愚笨,不曾想竟會走失路,既然二位頭領不願意與在下交談,索性等天痞大當家引我兄弟回來,再做商議這段時間,不談正事,閑談幾句如何?”

無人理他,他便自顧自道:

“今日黃昏時,有青燈大佛顯化西天,世人皆驚,八方震動。從今往後,中州大地上又要平白多出幾方廟宇,佛門大興,不知蕭三爺如何看待?”

蕭拂衣放下手中茶盞:“我不信佛。”

“哦?”姬長羲饒有興緻,道:“即便是天生祥瑞,佛陀臨世,中州將要風起雲湧,也不信嗎?這佛陀一旦降世,有些人的心裏肯定不好受。生前滿罪孽,死後入無間,千刀萬剮,剔骨抽筋。即便貴為武者大帝,也終有一死,何況我等凡人,蕭三爺難道就不怕嗎?”

身邊灰衣人忙贊道:“大哥說的好。看來,還是做正派比較好,人生在世,萬莫入了邪道。賊寇之流,恐怕在劫難逃,大帝尚不能倖免,武道大宗師死後,也不過一孤魂野鬼罷了!”

“過去不信,現在信了噁心;過去不怕,現在怕了無用。姬長羲,你身為現任月王的親哥哥、月王城第一副城主,蕭某沒有想到,你居然是個蠢人。”

姬長羲撣了撣青袍上的塵土,“此話怎講?”

蕭拂衣也拂了拂衣袖,從氣質上說,兩人有些相似。

“佛在西邊,報應在死後。外面的世界也太遙遠,你我都不活在‘遙遠’中,佛陀終是鏡花水月,而你卻是要死了!”

“哈哈哈哈。”姬長羲不但不怒,反而開懷大笑,“蕭拂衣,你只是一個強盜,什麼時候竟學會佔星算命了。你倒說說,在下什麼時候會死,又是怎麼個死法?”

“五年之內,必死無疑。死法很慘,挫骨揚灰!”

“願聞其詳!”

蕭拂衣負手起身,在圓桌前踱步,突然打住,轉移了話題。

“月王城狼騎四千,你今晚便帶來了三千兩百。三位副城主齊至,外加一位大統領,月王城中只有五位辟穀期強者,一下子來了四位。加上鹿陽山老掌門和大長老,飛雲澗女門主,真是高看我響馬鎮。大軍壓境,各個門派齊聚,七位辟穀期強者坐鎮軍前。

名義上說,是拜山而來,起因於我們的人劫了貴城訂購的貨物,暗地裏怕是早就商量好了,弄了個如此粗糙的局,只不過是在豪賭……”

姬長羲眯眼:“在下生平從不嗜賭,請問蕭三爺,在下賭的又是什麼?”

“你在賭……”蕭拂衣驟然轉向他,身上殺機迸射,“賭我響馬鎮的老祖宗已經死了!”

草廬中,所有人都向蕭拂衣看來,下棋的起身,閉目的睜眼!

“誰都知道,老祖晉陞宗師之位時,年逾七旬。決心外出遊歷那年,已有九十高齡。如今十三年已過,他老人家卻從未再現身,按照年齡算來,今年當有一百零三歲……月王城、鹿陽山、飛雲澗,你們三家又都具有宗師正統,近些年雖然不爭氣,但歷代出過的宗師也不在少數。”

蕭拂衣復又坐下飲茶,“宗師長壽,可也有盡頭。年齡最長者,還要屬貴城上任城主。據傳他死的時候,不巧也是一百零三歲,蕭某說的對嗎?”

“不錯,歲月無情。老城主薨時,也正是一百零三歲壽齡!”

姬長羲柔聲笑道:“蕭三爺既然提起宗師年歲一事,在下也有些看法。我月王城上任城主,耗盡靈藥精粹,傾全力續命,也沒能熬過荏苒的時光,只得了一百零三年壽元。在下免不了好奇,你又憑什麼斷定,你們的老祖還健在人世?

不過,蕭三爺怕是誤會了,在下等真的只是拜山。如有冒犯之處,姬長羲在此先向二位頭領賠罪。一旦此間事了,便立即退走。”

“退走!?”

謝二娘從袖中摸出一塊小玉符,符上刻滿了古篆。她當眾咬破食指,將鮮血滴入玉符中,那塊縱橫七八丈的鎮口巨石突然簌簌震動,有幻彩流紋閃現。側面的山峰處,傳來幾聲‘轟隆隆’的聲響。

“我的小心肝兒要是少了半根汗毛,老娘直接將這山谷埋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走!就算老祖宗不在,我謝二娘也不怕你們!”

草廬中,幾位辟穀期強者的臉色微現變化,目露驚詫,只有姬長羲和他身後立着的紫衫少年面不改色。

身後的大隊人馬中,除了狼騎不為所動,剩餘的人馬也都有些躁動不安。人群中,有驚呼傳來,紛紛扭頭望向側面的山峰。

姬長羲經她一打岔,又道:“響馬鎮有宗師留下的護山石,護山大陣一開,玉石俱焚,這大陣開啟的模樣,今天倒是第一次瞧見,果然不同凡響,宗師即便不在了,倒也勉強能阻我們一阻。”他說完便仔細觀察謝、蕭二人反應。

蕭拂衣搖頭:“事到如今,話已說的如此明白,你還在試探。好吧,蕭某索性就將實情告訴你。好叫你知道,蕭某為何能斷言你的死期。”

姬長羲笑道:“人總是要死的,知道何時死,也未必是壞事,但就怕有些人,死期將至,還不自覺!”

蕭拂衣不做理會,接着道:“我家老祖並非生長於庸涼山地域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姬長羲點頭。

“在下確實聽說過一些傳聞,說貴派老祖宗生平多奇遇,並非本地人士。不過,這庸涼山之外,都能算是外地,那又如何?”

“當然有干係。”蕭拂衣道,“老祖來的地方,說來太遠,你恐怕做夢都想不到!”

一直沒說話的老嫗開口插嘴道:“你這一說,連我老太婆也好奇了,究竟怎麼個遠法?”

蕭拂衣只說了兩個字:“北境。”

所有人都一愣。

隨後,鹿陽山老掌門大笑不止:“拂衣賢侄,你說的北境,不會是東域之外的北境吧?”

東域、西漠、南疆、北境、中土,名義上的中州五大地域,即是五個浩瀚的世界。向來都只知其名,不聞其真。就如同武者大帝的傳說一樣,帝名遠播,卻永遠也無法碰觸到那樣的境界!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僅是庸涼地區的三千里人煙、兩千里荒野,已足夠神秘浩瀚,其他四大地域,都太過遙遠。

遙遠到連隻言片語的傳說,都無法逾越這段距離,會在流傳中湮滅於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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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古神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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