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夢裏故人庄
第十一節夢裏故人庄
原來那托盤經過撞擊.在半空時拼接部分已經生出縫隙.春兒正是因為觸及到底座一顆釘子被蟄疼才叫喚出聲.待取出手來.指尖已經有細碎的血珠.
“你沒事吧.”春煙見狀.率先掏出自己貼身的帕子.
春兒比她先一步從自己懷中也是掏出帕子.小心地擦拭起來.
我、碧玉.還有春煙一見.皆是愣住了.
她手中所握的帕子不是他物.正是與碧玉珍藏的那半條十分相似.碧玉的臉突然就白了.哆嗦着拉出那已經滲着血漬的帕子.雖是極力壓抑的仍是激動的口吻道:“你這帕子.從何處得來的.”
春兒不知其意.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還有半條在我妹妹那裏.”
碧玉渾身一震.
這一幕春兒正低頭.並未看見.只以為碧玉是好奇.便道:“很小時候我便與妹妹失散.她若還活着.也該是與碧玉姑娘差不多大了.”
“你妹妹是哪年出生.你可還記得.”碧玉假裝毫不在意地問道.
“她生於壬申年五月初七.”
我隱約看到碧玉藏在袖下的手握成拳.道:“你又如何與你妹妹失散了.”
春兒一聽.像是回到了多年前.抬起頭道:“我們的娘是前朝一位老宮女.到了合適的年紀放出宮.遇到了我們的爹.之後就有了我們.那時候天下並不太平.到處是兵荒馬亂的.許多人家吃不上飯.連我們家也是一樣.娘靠着織些布匹賣了養活我們一家子.她的綉工方圓百里都稱讚有加.娘得空時便教我們姐妹女紅.可是我們姐妹都隨了爹.笨手笨腳的.娘便縫製了這條手帕.將它剪成兩半.分給了我和妹妹.”
“突然有一天.娘病了.病得很重.家裏根本沒有銀子可以請大夫.我便帶着妹妹上街乞討.我們一直走一直走.卻沒有討到一文錢.沒過多久.爹和娘就……”
“我和妹妹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活.我們沒有銀子.妹妹一直不停地對我說.她又冷又餓.我……”
“你自己也很餓.所以你乾脆拋棄了她.因為一個人活下去比兩個人活要簡單得多.是嗎.”碧玉冷冷地問.
被自己的姐姐拋棄不管.一直是碧玉的一道心結.
“不是.”春兒解釋道:“那一日我帶着妹妹走過市集.忽然發現販賣人口的牙婆子.於是……為了能夠活下來.還能有人照顧.我便把自己賣給了那牙婆子.之後.我便將賣得的銀子交給了一位好心的大嬸.然後.我看到大嬸帶着妹妹離開.”
那位大嬸.應該就是帶碧玉長大的居住在那山崖下的養父養母了.
春兒連續講了許多.越往深處.碧玉的臉色更白.春兒這才發現.問道:“碧玉姑娘.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問我這麼多問題呀.”
碧玉胡亂抹了臉上的淚.然後在春兒訝異的眼神里.緩緩.緩緩地掏出她身上那半載.一模一樣的帕子.道:“因為.我就是那個妹妹.”
春兒嘴微張.好似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定定看着碧玉.眼圈一層層紅了.一隻手顫抖着抬起來.到半空竟是不敢觸碰碧玉的臉.連連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老天不會對我這麼好的.不可能.不可能……”
碧玉板直了身子.目光堅定.淚不爭氣掉下來.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春兒緊皺了眉.全身顫抖地攬過碧玉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其實比碧玉矮上一截.需要踮起腳才能擁住碧玉.這樣不協調的畫面竟然看起來如此溫暖和.美好.
我牽起春煙的手.緩緩退到了別處.她們姐妹時隔多年再度重逢.一定有許多話要說.
春煙唏噓不已.直掉淚道:“夫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奴婢現在都還不敢相信.”
那是因為你沒有遇到更加離奇的事.這種事情於我而言並不稀奇.我都再度穿越了.姐妹重逢親人相見.有什麼稀奇.哼.
只是這話我是悄悄心裏說說.表面還是要道:“沒什麼稀奇.這也是老天垂憐.做了善事就有善果吧.”
試想假如當初春兒是為了活命丟下自己的妹妹.也許也沒有今日溫馨的重逢.不過正如春煙說的.真的是不可思議啊.看春兒小小的身子.沒想到小時候那麼膽大.為了妹妹活下去竟肯把自己賣了.來到這皇宮大概也是幾經周折了.
我總算放下心來.春兒出現.碧玉的心結也算是徹底解開了.
不然的話.她還不知道要記恨而折磨自己到何時呢.
沒了碧玉的事情.我又有了新的迷惑.這些日子吃得飽睡得好.莫名其妙的夢多了起來.
我總是夢見自己穿着白色衣裙赤腳走在一片煙霧繚繞的地里.總是追着一個白色的人影跑到一條河邊.河水清澈.遙遙地望不到邊際.而那個白色的影子卻是我很熟悉的身影.奇異的是他從來不回頭.一直往前飄啊飄.我就在後邊追啊追.每次都會在這條河邊停下來.然後我望着四周空曠的田野.那個白衣人突然消失不見.我開始無助而彷徨……
我驚出一身冷汗.發現自己還是睡在床榻上.放下心來.手無意觸及到衣袍.已經濕了大半.見春煙已熟睡.我便輕手輕腳打開衣櫥.隨意找出一身衣衫.準備換下.
眼尖地發現窗前透出一個人影.跟我夢境裏的影子一模一樣.我緊張極了.那影子長長的身影飄啊飄.我卻沒有了夢境裏感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是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夢裏打擾我也就算了.竟然醒來也要見到.我不免有些抵觸.那樣的距離.分明就是坐在院子裏的樹杈上.以前只有尹風會那麼做.但是自從回丹使臣來后.他這個時候多半還在處理政事.哪有那個閑工夫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抬起頭.無論是人是鬼.我也要把你揪出來.
第二日我很是疲憊.不住打呵欠.忍不住靠在墊子上睡著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自己被“春煙”叫醒.我睜着懵懂的睡眼問道:“春煙.什麼時辰了.”
我可沒忘記晚上的計劃.
“春煙”尷尬回答:“回夫人.卯時剛過.”
我揉揉眼.道:“給我找一件沒有任何綴飾的衣衫來.”
“是.”
我徹底醒了.這才發現今日伺候我的不是春煙.而是春兒.自從她與碧玉姐妹相認后.碧玉便對我死纏爛打.非要我講春兒留下.我拗不過她的犟脾氣.加上也查清春兒的底細.便只好找個理由要了春兒.
古代一個普通妃子通常是一等宮女二人、二等四人、三等八人.還有太監嬤嬤數人.所以當我去浣衣局開口要春兒時.管事姑姑很爽快地答應了.
皇宮裏的人都知道我是個沒名沒分的奇怪女子.也是最不能惹的女子.因為當今代理皇上雖然沒有寵幸我.卻對我禮遇有加.
這些話當然都是碧玉在外邊聽到的傳聞.我聽后只是抽了抽嘴角.寵幸.哼.那傢伙半夜三更經常對我“胡摸亂扯”.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不過.我是不會告訴你們滴.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春兒.道:“對不起.我沒睡醒.把你當做是春煙了.”
一個春兒.一個春煙.我很容易弄混淆.
“春兒這個名字也是管事姑姑給的.她說春夏秋冬容易辨認.既然現在給夫人造成困擾.春兒斗膽.請夫人賜名.”
“你要換名字.”我瞪大了眼.完全沒想到.我只是隨意一說.根本沒有那麼想過.
名字有時候不代表什麼意義.但也算是一個人的過去.一個人怎麼可以沒有過去呢.
春兒倒是不怎麼在意.道:“奴婢既與妹妹再相見.自然是想與妹妹親厚些.”
我點頭.這倒說的實誠.便道:“也好.免得我老是交錯你們的名字.你既是碧玉的姐姐.那我便給你起個跟她名兒接近的名字.就叫碧璽.你看可好.”
碧玉碧璽.都是上等飾物.不虧.
春兒喜滋滋叩頭:“奴婢碧璽.謝夫人賜名.”
“行了.”我揮手:“做正事吧.”
碧璽依言走過屏風.替我挑出一件淡藍的衣衫.我自己穿上中衣.她替我整理好.道:“夫人.碧玉說外邊都準備好了.”
我點頭:“有些餓了.吃過晚膳就等着吧.今晚.也許會有一場好戲呢.”
我說過我不信鬼神.如果那不是夢.就只能是人為.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我也不會饒過擾我清夢的人.俗話說得好.女人的皮膚是睡出來的.連着幾日.我已經有很深的黑眼圈了.這樣可不好.
我一邊用着晚膳.一邊看碧玉碧璽拉下帘子.做好應對今晚的準備.
桐油磷粉小絲線.看你如何逃出我設置的銅牆鐵壁.
夜晚降臨.我的心跳的更快了.早早的吹了燈.黑暗中假意閉上了眼睛.靠着鼻子還有耳朵.敏感地注意着外邊的動靜.
一更、兩更、我等的有些着急了.到三更時分.還不見有什麼印象.我自己昏昏欲睡.夢裏蠓蟲地.
突然.一陣細小的鈴鐺聲傳入耳膜.我睜開眼.對着等在在一邊的碧玉悄聲道:“碧玉.撒磷粉.澆桐油.放絲帛.”
鈴鐺聲停了停.好似對方已經有所警覺地要撤離.我一急.猛地坐起.膽大地拉過那夢裏見過多次的人……
“嗤啦!”
衣袖竟被我撕裂開.那人回頭.碧玉此時剛好撒過磷粉和桐油.又覆上乾淨的布帛.但對方明顯武功不弱.幾個回合便逃了.
他回身的一剎那.我渾身的血液幾乎要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