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狗一樣的江湖
大家大概其實都已經被秦生的所作所為嚇破了膽,我一直不理解什麼叫大家不要命,以為我自己發發狠衝上去揮揮板磚就是不要命了,可今天看了秦生,我才知道那些都太小兒科了,我旁邊扶着晉松的那幾個混混也嚇得不輕,一個個神色黯淡,甚至目光還有點游移不定。
打120是來不及了,而且我們在學校旁邊也不敢攔出租車,即便是攔了估計也沒人敢接收,這會兒晉松肚子上還流着血呢。
“怎麼辦啊……”旁邊一個混子忽然說了一聲。
“還能怎麼辦,送醫院啊,再流血該死了!”又有人說。
“死了我們也逃不了啊?!聚眾鬥毆,還扎死了人……”他們七嘴八舌的說開了,越說越亂。
“別廢話了!”我當時有些着急,忽然覺得這些混子比我還不靠譜,於是大吼了一聲,“叫出租,就說咱們被搶劫了,趕緊的!”
這個時候,我比他們似乎還清醒了不少。
我市雖然已經沒有了九十年代和兩千年初的彪悍民風,但是市民也算是見過世面的,我總覺得一個出租車司機不可能害怕見血,要知道,的哥裏頭混子也不少呢。
可是,我還是低估了這些司機,一輛輛的車過去,居然還真沒人敢拉,最後卻是一個開着私家車的好心人看見有人受傷,答應送我們一程,但是表示只願意送到醫院前五十米,不願意開進去,我知道他是怕我們訛他,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沒空磨嘰了,我們趕緊扶着晉松上了車。
或許也是晉松命不該絕,或許是我運氣好,總之,折騰了整個上午帶下午的兩個多小時,晉松居然被救回來了,而且,醫院裏的人似乎沒有過多詢問我們什麼的意思,這一點讓我很是放心,不過,晉松醒來之後的第一個請求讓我感到一陣意外。
因為晉松的父母早已經在外地打工,而且根本不願意見晉松,所以當時聯繫親屬的時候,來的只有晉松的大表姐,而他的大表姐顯然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弟弟,只是出於人道付了醫藥費,還一直怒目看着我們,嘴裏叨念着“不是你們這群小比崽子晉松怎麼可能上邪路……”這類的話。
但是晉松情況穩定之後,他大表姐忽然找到走廊上的我,說:“晉松有話跟你說,進去一下。”
我滿肚子疑惑,有些戰戰兢兢的進了病房之中,晉松當時包紮着腹部躺在床上輸液,當我過去的時候,他居然對他表姐說:“姐,我跟我朋友說幾句話,你可以出去一下么?”
“哼,倆小崽子又是要想什麼歪主意吧?”他大表姐冷冷說,“都快要鬧出人命來了,你們還想幹什麼,瘋了嗎?”
晉松卻不說話,只是看着他表姐。
“好,我不管你了,反正你自個兒爹媽都懶得管你,以後你再讓人扎了,別管我要錢,你不是能打架嗎?打回錢來啊!去搶啊!”他二表姐一邊說一邊轉身離去,重重的關上了病房的門。
我有些發愣,站在原地,看着晉松。
“你救我,這事兒我得謝謝你,按說我們上次那麼整你,你沒必要救我。”晉松忽然開口。
我看着他略帶朋克的黑頭髮,各種覺得這小子就是一鄉村非主流傻逼,但沒想到他還能對我說出這麼仗義的話來,我頓了頓,才回答,說:“沒想救你,是秦生哥讓救的。”
“我這個人恩怨很分明的。”晉松說,“今天不是你跟那幾個傻小子一起幫我攔車,我就死了……刀子也不是你扎的,根本上講,應該一直是咱們在欺負你。”
我嘴角扯了扯,說:“你們還知道是你們一直欺負我?”
“我們也沒辦法,你打了小平頭,小平頭是大周的兄弟,大周是咱們的兄弟。”晉松說,“郭一凡想成名,想在學校稱霸,他也是我兄弟。”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其實晉松這個人本質上心眼不壞,而且特別講義氣。
我剛想回復一句什麼,這個時候,忽然,我聽見外面有人一聲尖叫:“你們幹嘛,什麼人,幹嘛亂闖,這可是醫院!”
“表姐?”晉松顯然也聽見了,嚇得掙扎着想要起來,但是肚子上的傷口卻讓他再次躺了下去,看起來渾身無力。
這時候,病房門被重重的推開,走進來一個高瘦的男人,那人臉特別白,棱着眼睛,滿臉兇相,受傷還纏着紗布繃帶。
秦生出現了,他身後還跟着兩個黑衣服的男人,門口,還有兩名黑衣男人把想要阻止秦生的表姐給拉了出去。
“你們,別動我表姐……”晉松再次掙扎着要起來。
“秦生,你幹嘛?”我也有點害怕,畢竟我對晉松還不算特別討厭,這會兒更是升起一絲憐憫來。
秦生沒理會我,站在晉松的床前,伸出五個手指,說:“五千塊錢,私了,夠不夠。”
“你……”秦生瞪大了眼睛。
“報警的話,你們也沒好事兒。”秦生又說,“先動手的是你們,水果刀是你的,你也扎了我,我頂多是正當防衛,你又還沒死,到最後我就算進去了,肯定也很快就會出來,至於我出來以後,會怎麼對你,那就說不清楚了。”
我面前的晉松顯然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秦生。
“我知道你會找他。”秦生忽然扭頭看了我一眼,接着又轉過頭,冷笑着看着晉松,說,“我也知道以這小子的性格肯定會被你騙。”
被騙?!我當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看看晉松,又看看秦生,一時間真的是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晉松咬牙說。
“哼……你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不總要。”秦生說,“五千塊,你要還是不要。”
“你……”
“要,咱們這段恩怨一筆勾銷,以後只要你不再鬧事,拿着錢,好好養病,沒人再找你麻煩。”秦生說。
“不要……”棱着眼睛的秦生咳嗽了一是能,聲音洪亮而有氣勢,顯然是故意咳給所有人聽的,“如果不要的話,也可以,那我們繼續打,就算我進去了,出來我還得和你打。別以為在學校就安全了,你們那個破爛學校,年年都要出無數的混混,我要進去那地方,有時候比你們還容易!”
晉松沉默了。
我也沉默着,疑惑地看着他們所有人,我着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尤其是秦生,我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但過了一會兒,晉松卻妥協了,忽然默默點了點頭,說:“五千就五千,你拿給我表姐吧。”
我看到秦生嘴角掛着冰冷的笑意,過了一會兒,轉過身,對我說:“杵着幹什麼,走吧!”
我被嚇了一跳,但最後還是乖乖跟着秦生離開。
秦生讓人把錢給晉松表姐的時候,那女人說什麼也不肯收,還大罵秦生是小流氓什麼之類的,最後秦生眼睛一瞪,眉毛一挑,把用信封抱着的一疊錢狠狠摔在晉松表姐的面前,又忽然抽出來一把水果刀,直接指着晉松的表姐。晉松這位潑辣的表姐,這一刻居然忘記了大聲呼救。
秦生冷冷說:“看清楚了,這是你那個有出息的表弟用來扎我的刀子,我回了他一刀,你如果再鬧事,也回你一刀,你看看怎麼樣?”
我看到晉松的表姐渾身顫抖着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那一疊子信封包好的錢。
“呵呵……”接着,秦生又是一聲冷笑,轉身離開。
我一直跟在秦生後面,他身上混雜的霸氣與匪氣讓人覺得害怕,他殺意永遠都那麼重,我估摸着,剛才如果晉松的表姐不去撿起那一疊子錢,秦生可能真的就直接扎了她。秦生就是這樣的人,別說是在醫院,惹急了或許在公安局面口他也敢直接扎人,就是這麼簡單。
我和他們一起上了一輛商務車,剛一上車,秦生就對做司機的何明說:“果然是找這個慫包去說話了。”
我從側面看見何明淡淡笑了笑,也不開車,轉過臉來,說:“是不是說話特仗義,還說這件事兒跟你沒啥關係?”
我獃獃的點了點頭,心砰砰直跳。
“是不是還說他恩怨分明一碼歸一碼?”何明又說。
我點頭點得更快了。
何明淡淡一笑,說:“下一句話就會是讓你去報警了。”
“啊?”我不由得低低喊了一聲,欠了欠身子。
何明對我倒是友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沒啥江湖經驗,也不怪你,他就是知道你的底細,想借你把這件事捅到條子那兒去--先跟你說沒你啥事兒,然後跟你說他恩怨分明,讓你信任他,最後引你這種不想惹禍上身的慫包去報警,最次最次也能跟咱們兩敗俱傷,就這麼簡單。”
我微微低下頭。
“我們跟他們,打這一架就是個開始,以後打架的機會多着呢。”何明又說,“你可別分不清楚敵我。”
“呵呵,何明,別廢話了,趕緊開車。”秦生忽然對我輕蔑一笑,又拍了拍何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