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八年前(1)
那琴聲如臨水上,清風徐來,明媚輕婉,絲絲情懷,流淌入心;此刻,他是深情款款的凝視着花前月的。
突然,氣勢一轉,琴聲變得氣勢磅礴、豪邁不羈、每一個音符都在跳躍着它的力度與聲勢,彷彿瞬間已至長江波濤之畔,最後“咚”的一聲,琴聲戛然而止。
他凝視着花前月的眼睛裏赫然帶着濃重的恨意。
前半段相思之意綿綿不絕,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只是後半段,雖然氣勢磅礴,卻讓人聽得心煩意亂,心中似有一團憤怒之火熊熊燃燒,找不到發泄的出口。最後那一聲極不協調的一聲“咚”,訴盡了他內心的痛苦、憤恨和無奈。
簡簡單單的一段琴就能輕易撩撥人的心緒,讓聽者感同身受,如此可見,他的琴藝果然所傳不虛。只是,這樣的琴聲卻讓人內心深深嘆息。
花前月一驚,透過他的琴音,她居然可以聽出他恨那所謂的靈兒恨到那種入骨的地步。
雲景的手放在琴面上,再也彈不下手。他整理了下煩悶複雜的心緒,嘆了口氣,不等眾人反應,便扔下花前月逕自離席而去。
花前月一愣,驚慌地叫了聲:“王爺!”只是這聲王爺還是沒能喚停雲景的腳步。
皇上也是一愣,莫名其妙的叫道:“景!”
雲景仍是不為所動,腳步不停的走出了後花園。氣氛因為雲景的突然離席,一下子陷入了尷尬之中。
花前月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委屈的站起來,向雲景追去:“王爺,等等奴家!”
這一聲奴家,讓在場的人再次想起她的身份,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李若瓊更是得意的勾起了唇角:山雞就算飛上了枝頭,終究也還是山雞;就算給她插上鳳凰的羽毛,那也改變不了她山雞的本質。
花前月追着雲景出了後花園之後便不再追上去,而是看着雲景離去的背影冷笑,驕傲的一昂下巴,轉身前往另外一個方向。
申時,太陽偏西,集市上的行人逐漸散去,千香樓門庭還不若晚上熱鬧,顯得有些冷清。
千香樓二樓的窗戶打開着,花前月緩緩走過對街,左顧右盼之後施展輕功,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從窗外竄進了窗內。
窗內,戴着銀色面具的百里溪依舊一身紅錦的躺在軟榻上,已經早早恭候。花前月剛進到房內,他便扔過來一套淺紫色的衣服,冷聲道:“洗澡水已經放好,去把你那身噁心的味道洗掉。”那是屬於雲景的味道,他十分不喜。
花前月聳了聳眉毛,“百里溪,最好收起你那副架子!”她雖然不悅,但還是接過了衣服,因為她身上殘留着雲景的味道,她更加不喜。
她走到屏風后脫衣換洗,這些動作架輕就熟,並沒有因為百里溪在房內而有一絲的遲頓。
花前月的身姿透過屏風若隱若現,百里溪一愣,隨後壓下內心那股騷動,走到窗邊看向樓下,意有所指的說道:“你已經如願嫁入了景王府,從此以後,你就是景王妃了。”
花前月的動作稍有停頓,但是很快恢復正常,繼續寬衣解帶,突然怪異的一笑:“百里溪,你這是在吃醋。”
百里溪一愣,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隨後乾笑兩聲:“我這千香樓什麼樣的美人沒有,為何要去吃你的醋?”
“因為,你已經愛上我了。”花前月非常肯定的說道,語氣淡漠無情,好像說的事情根本就與她無關。
屏風內傳來一陣水聲,花前月慢慢的坐進沐桶里。
身為一個刺客,最重要的就是善於察言觀色,所以昨天快進洞房的時候,她看到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悶酒,眼神酸澀,她便知道,百里溪已經愛上她了。
百里溪沉默了片刻,知道自己不可能瞞得過花前月的眼睛,便沒有否認,“即便如此,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決定讓你嫁入景王府。”
“當然,因為兒女私情在你心裏根本就是狗屁。”花前月冷笑道。
百里溪也是淡然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景王府不似千香樓,你的每一步都要非常小心。我並不是擔心你,而是怕你走錯一步,我們所有的計劃就會滿盤皆輸!”
“你指的是哪一步?”
“你會愛上雲景!”
屏風后的花前月笑容一斂,眼睛微眯:“百里溪,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百里溪轉過身,深深的望向屏風上的那抹剪影,“雲景乃人中龍鳳,容貌更是天下無雙,是多少女人趨之若鶩的對象。縱然你是花前月,但歸根結底,你也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你敢保證,你天天跟在雲景身邊,會不動心?”
“動心?”花前月冷哼一聲:“建國之時,我爹楊濤帶兵出生入死,為他打下雲氏江山;建國之初,我爹又立下多少汗馬功勞穩固他的雲氏根基?當江山穩固,我爹功高震主,他便兔死走狗烹,給我爹扣上通敵判國的罪名。我楊府一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連我鄉下的親人都不放過。若非我長居鄉下,又碰巧那日遠赴天都,才得以逃過一劫。雲氏男人如此忘恩負義,狠心狗肺,我怎麼會對自己的仇人動心?”
那件事情,百里溪是知道的,那一年,他十四歲。
八年前,天朝建國之時,當時的建國將軍楊濤功不可沒,立下赫赫戰功,可以說,天朝的成立有着他一半的功勞。當今皇上對其敬畏有加,感恩之餘,將偌大的將軍府賜給了他,他的身份地位顯赫一時!
只是,有一天,皇上以楊濤通敵判國的罪名下令將楊濤一家老小滿門操斬。這道聖旨來得不明不白,太過突然,毫無準備的將軍府一夜之間就成了人間地獄。府上上下百十口全都死在錦衣衛的噬血刀下,連丫環僕人都不放過,一個不留。
第二天,路過的行人都能聞到到刺鼻的血腥味,腥臭的濃血從已經被貼上封條的大門下滲出來,一直流到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