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火燒荊棘城(二)

第三十章 火燒荊棘城(二)

兩個時辰后,邦什軍開到荊棘城城門外。士兵手中的火把,把暮色的天空照得通體血紅,四周沒有一點聲音,只能聽見火焰燃燒的聲音,四周是一種詭異得讓人窒息的氣氛……

洛平川在城樓上看見這一幕,心中不免一陣寒毛聳立,難怪劉民會堅持夜攻,他的部隊簡直像支惡鬼隊,士兵臉上都塗上了血紅的印泥,在火光忽明忽暗晃動下,看起來格外陰森。他們沒有吶喊,也不擂鼓,午夜十分,卻能在心理上給人最大的壓迫感。

作為一種戰術,這是相當特別的了。

荊棘城大門敞開,他們先是猶豫了下,接着派先遣小隊進去查看。

一個時辰后,所有在城外的駐軍全部進城,四門關閉,正式宣告荊棘城為邦什軍控制。

但是邦什的噩夢,還剛剛開始。

邦什駐軍佔領荊棘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搜城,收集起掉落的物品和武器,然後整頓軍隊,安定下來,劉民吩咐各將休息。

劉民當然是最開心的,今晚又立大功一件!本來以為路上遇埋伏,這荊棘城會很難攻下,卻不料等到的是一座空城!除了遇埋伏過程中損失的兵力以外,可謂不費一兵一卒。

想來是荊棘城守軍見守不住城,也阻止不了契沙軍,便棄城而去了吧!

劉民吩咐下去,大家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報了雷丞相定能得到獎賞!

兩個時辰的整軍,分開休息后,外面漸漸安靜下來。

洛平川坐在一個不起眼的柴房的樑上,手中的火摺子被拋起,落入手中,再拋起……

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他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全完適應了黑暗。他的夜視能力達到極限,柴房門口透出的微弱的火光已能讓他看見四周了。

輕躍下屋樑,踩在地上,像貓一樣悄無聲息。

剛推開門,他忽然聽到一陣嘈雜之聲,聲音似乎來自不遠的地方,卻距他還有段距離。他頓了頓,身影一閃,融進了黑夜中。

嘈雜聲越來越響,洛平川躍上房頂,看到離他所在之處隔了三、四棟房子的一處民宅起火了,火勢很大,在風中大有蔓延之勢。這時候,另一處地方也開始冒出火光,洛平川眉頭輕皺,這是契沙軍自己用火不慎,還是老天在幫忙?

無論是哪種,他都在心裏暗笑。

黑色的身影悄然在屋頂穿梭,早就鋪就的稻草為他做好了,隨意點燃些,再往地上扔去,同地上的稻草一燃,火勢以不可阻擋之勢竄起,像張開的血盆大口,要吞噬萬物。

周圍越來越混亂,洛平川躍上俯衙頂,這裏大約是劉民的住處,他當然不會放過。

屋頂呈“人”字型,洛平川向高處移過去,忽然對面閃出一個腦袋,與他的相距不過三尺距離,着實嚇了他一大跳!軍人向來迅捷的反應讓他反射性地扔了火摺子,手握刀柄——

“鍾寧夏!”一股無名怒火忽然從腳底向頭頂竄起!

對方顯然也被他嚇了一跳,尷尬地笑笑,抬起手向他問好,“將軍,好巧啊……”

“巧你個頭!你答應過我什麼?!”洛平川大步一跨,一把拎住她的衣領,狠狠瞪她。

“我答應過你,保護好自己,跟着太守,如果計劃失敗,要第一個逃跑,回到你們的王身邊去。”寧夏扯出一抹笑容。

“那你為什麼要到這裏來!”仗聲周圍嘈雜的吵鬧聲,洛平川放大膽子對她吼。

寧夏拍開他的手,無賴地說,“我是答應過你的,可現在我反悔了!”

“你!”洛平川有種想抽刀把她砍了的衝動。

“反正我不是什麼君子,我不過是個小女子罷了。”寧夏狡猾地對他眨眨眼,晃了晃手中的火摺子,一臉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將軍,事到如今,不如一起進行吧。”

洛平川無奈,只好緊跟着她。同時也驚訝,她的身手竟是這樣敏捷,力量也比一般女子大了很多,不經過一定的訓練,是不可能達到這個程度的!

他越來越好奇,她究竟是什麼人!

火也越燒越大,他們從城西跑到城東,一路放火。荊棘城雖不算大,卻也不小,從西到東,也花了他們一個多時辰。

寧夏轉身背對城牆,面對城中,站在高處望着大火,不禁感嘆,“從來沒有做壞事做得這麼爽過。”

“你這個女人……”洛平川皺眉道,“溫柔、賢惠你懂不懂?”

寧夏的臉迎着火光,笑得很燦爛,說:“洛將軍,在前線,請你把我當成男人吧。我鍾寧夏只是契沙的一個士兵而已。”

洛平川看着她,那樣燦爛的笑容,為什麼他覺得那麼哀傷?

“在這裏!快抓住他們!”一陣腳步聲從遠而近,洛平川回過神來,他們被邦什士兵發現了!一群邦什士兵圍了上來,手中都端着長槍。

“快,這邊。”洛平川拉着寧夏的手向另一邊沒有士兵的地方跑去。後面的兵窮追不捨。

寧夏一邊跑一邊說,“這劉民反應還挺快,就知道來抓放火的人了。”

洛平川躲開了從一旁房頂上掉下來的正在燃燒的房梁,道,“他肯定狠死我們了,把他到手的城給燒了。”

城中的火焰越燒越大,城中士兵有的被燒,有的胡亂之中互相踐踏,慘叫不斷。

西城門已經打開,開始有士兵逃出去,而等待他們的是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黑夜給了契沙軍最好的掩護,這支以夜戰聞名的邦什軍,終於也有一天以自己的鮮血點綴了這片夜色。

寧夏和洛平川越跑越往城中,那支小隊顯然不打算放過他們,即使在最混亂的時候。

再這樣下去,他們不是被殺,也會被燒死!

“進來。”洛平川把寧夏拉進俯衙,“裏面有個地下室,或許我們可以去那裏躲一下。”

這個地下密室是太守臨走時告訴他的,如果發生了意外,這裏即可以躲人,也可以躲火。

而事實上,不幸正好發生了這樣的事。

這個地下室不算大,約普通房間大小,很空曠,什麼東西都沒有。

“太守大人應該給我們準備好點吃的。”寧夏說。

“最好再來點酒。”洛平川把地上的稻草整理一下,坐在上面。

外面或近或遠,連續不斷地傳來呼喊,慘叫,用的都是寧夏最熟悉的語言,也是只有在夢中她才會講的語言……

“這種死亡方式真是殘酷,對嗎?”洛平川若有所思地望着寧夏。

寧夏走到對面的牆邊坐下,“死亡本身是件殘酷的事,無論以何種方式。”

“是你把他們引向了死亡之路。”

“是的,為了契沙的一座城池,我殺了幾萬人。”

“這就是戰爭。”

“戰爭?”寧夏笑了,“不過是統治者為了自己的慾望將人們的性命玩弄於掌中罷了。就像是,一群玩具,一盤棋子。”

“不,這是一種信仰,就像我信任我們的王,信仰我們的民族,所以要誓死守護。”

“信仰?”

“是的,信仰。”

“那如果有一天,你被你的信仰所拋棄呢?如果有一天,阿木圖忽然要你死,沒有任何理由,你就成了契沙的叛徒,你會怎麼做?”說這話的時候,寧夏有些激動。

洛平川不語,靜靜地看着她,半晌,笑了,“王如果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要我死,我絕不多說一句話。”

“為什麼?因為他是皇上?因為他有權?所以你就愚昧地認為他就是對的?”寧夏跳起來,幾步跨到他面前。

“不是信仰王,而信仰他;是因為他是王,所以我才相信。”洛平川聲音很輕,語調卻是不容質疑的堅定,“契沙被漢統統治的十多年,我們的族人過着奴隸一般的生活,而這些痛苦,全部終結在十五歲的王手中。對我們來說,阿木圖是神的名字,把契沙從地獄拯救出來的人!我想契沙所有百姓,都會以命來效忠我們的王!……難道你不是嗎?”

“我?我……或許。”如果她是契沙人的話。

如果她是契沙人的話,或許就簡單多了。

他們誰都沒再說話,房屋木材燃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頭頂上一陣房屋倒塌的響聲。

地下室的溫度漸漸升高,剛開始他們都沒在意,直到細細的汗水從額頭滴下,洛平川站起來,抬頭看看出口處說,“我們被困住了。”

寧夏拉把衣領拉開些,說,“將軍,你吃過叫化雞嗎?”

“吃過,味道很好。”洛平川轉過頭,“怎麼?”

“你知道叫化雞是怎麼做的?”

“不知道。”

“把雞殺好撒上作料,用荷葉——當然也可以其他可代替的樹葉,包起來,然後埋土裏,在土上面點燃篝火,火上還能烤別的。等時間到了,把雞從土裏挖出來,哇,那可真的太美味了!”

“……”洛平川想氣又想笑,“你在說我們是兩隻叫化雞嗎?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再烤下去,真的會被烤熟的。”寧夏認真又無奈地看着洛平川,“我們現在能出去嗎?”

“你想被燒死嗎?”

“不想。”寧夏嘆氣,又說,“將軍,信不信我們不會死的。”

“為什麼?”

“我是福星啊!”寧夏笑,“我經歷過很多以為會死的劫難,但最終都沒有死去。你看,連閻王都不肯收留我……這次也不會例外的。”

雖然這樣說,可地下室溫度卻越來越高。他們都沒再說話,汗水浸透了衣服,寧夏嘴唇開始發白,乾裂,腦袋也越來越漲,意識開始糊塗起來。

難道這次……要死在這裏了嗎……

被烤死……

……

……

“若月哥哥,我穿這個裙子好不好看?”

“喂!你什麼表情啊!”

“若月哥哥,過來幫我繡花!”

“哇,若月哥哥真是心靈手巧!以後我的嫁妝你幫我綉吧!”

“若月哥哥,我躲起來,你閉上眼睛數到50就來找我,要是吃飯前找到,我就答應你明天好好讀書。”

“不是吧!你作弊偷看了對不對!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樹上!”

……

……

為什麼會想到他……

雷若月把她的生活從天堂推下了地獄……

可是記憶中的片段卻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以為可以遺忘的時候,卻又重新出現……

亦或者,她從來不曾忘記過。

“寧夏!鍾寧夏!”洛平川拍打着她的臉,“醒醒!”

寧夏甩開他的手,睜開眼睛,她已經虛脫了,他再打,她就要死了!

洛平川見她醒來,臉上掩不住喜悅,“你真是福星!上天看來沒打算讓我們變成叫化雞!”

“怎麼?”寧夏扶着腦袋坐起。

“下雨了!”洛平川說,“我們可以出去了。”

洛平川用力頂開被焦木壓住的地下室門,一陣急雨落下,頓時神清氣爽,也順帶忽略掉充斥在空氣中的焦味——焦木以及,焦屍的味道。

遠遠地還有些火光和人聲,洛平川抽出配刀,說,“我們有事做了。”

寧夏也因為這場雨清醒過來,她拔出腰間的彎刀,對洛平川點點頭。

放眼望去,荊棘城死灰一片,房屋幾乎全倒塌了。一路上,死屍滿地,卻連面目都難分辨,寧夏一陣噁心想吐。

“不要低頭看。”洛平川說,“你聽,好象是攻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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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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