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笨姑娘
這麼低級的錯誤，自然不是蕭瑤犯下的。
她的身體素質就算再差勁，也不至於隨隨便便的，就被一個普通人發現。
但架不住她離梁笑笑的位置更近。
罪魁禍首就藏在樓下，在踢到垃圾桶之後，他顯然手忙腳亂了一陣，有些不知道藏在哪兒好。
不過他顯然是多慮了，梁笑笑衝下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蕭瑤，此後更是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蕭瑤身上，根本沒有瞟見樓下躲躲藏藏的影子。
“你……”梁笑笑氣急敗壞的開口，卻在看見蕭瑤的一瞬間，又將話里的火氣又咽了回去。
蕭瑤背對着她，站在台階之上，微微側過臉，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黑色長發披散在身後，只用了一條黑色的緞帶，鬆鬆的系成一束。轉角處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模糊了她的面容，卻越發突出了那股閑散世家子的氣韻。
梁笑笑怔忪了一下，繼而微微紅了臉：“那個……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我覺得你有些眼熟。”
說完這句話，梁笑笑反而覺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因為就算是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搭訕太俗套了。
——如果自己真的見過這個少年，怎麼會全無印象？可事實上，梁笑笑又確實覺得這人很是熟悉。
梁笑笑並沒有認出，這就是曾與自己針鋒相對的“蕭瑤”。
相由心生。很多時候，分辨一個人，靠的並不僅僅是她的面貌特徵，而是她自身獨特的氣場。完全相同的容貌，在灌注了不同的靈魂之後，蕭瑤給人的感覺，與過往截然不同。
更何況，她穿起男裝的時候，比一個少年郎更像少年。
就連蕭琅，在看見她這一身裝扮時，都難以分辨雌雄，更別提區區一個梁笑笑了。
梁笑笑的語氣之所以和緩下來，並非出於對蕭瑤的愧疚，而是因為——顏控。
或者說，是因為這個年紀的大多數女孩都有的毛病，花痴。
——學校居然有這樣一個男生么？
梁笑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好像是挖掘珍寶一樣小心翼翼的靠過來：“你好像不是我們年級的……難道是初中部的么？”
初、中、部……
替樓下的偷窺者背了黑鍋，對蕭瑤來說倒也不算什麼，畢竟她也確實偷聽到了不少。可被人當成了初中部的小男孩，這就讓她的心情不太美妙了。
因為她也知道，梁笑笑做出這種猜測的原因。
——上輩子一米七五的自己，這輩子居然淪落到了一米六都不到窘境。
準確的說，是一米五九。
而且這個身高，似乎已經延續了好幾年，完全沒有繼續增長的趨勢。
這真是一個令人悲傷的故事。
被無意中揭短的蕭瑤，決定小小的報復一下社會。
蕭瑤緩緩的、緩緩的，勾起一個略顯邪惡的笑容。
而一無所知的梁笑笑，則被這個“邪魅”的笑容頓時奪去了呼吸。這個時候，因為好奇，又或者說是貪圖美色，梁笑笑離蕭瑤不過咫尺距離。
下一秒，天旋地轉，梁笑笑已經從蕭瑤的身側，站到了比蕭瑤還要低一個台階的地方。猝不及防之間，梁笑笑根本沒辦法站穩，起碼有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了腰間的臂彎上。
梁笑笑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着，根本分辨不出，是因為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還是因為眼前近在咫尺的邪性少年。
佔據了高度優勢的蕭瑤，心情愉悅的俯下身子，在梁笑笑的耳邊呵氣：“還沒認出我么？”
這個曖昧又充滿惡意的動作，不僅讓梁笑笑生出惶恐，更讓樓下的偷窺者對她投以憤怒的目光。
——哎呀，原來是這個小姑娘的愛慕者。
蕭瑤用眼角餘光，掃向偷窺者的藏身之地，窺見了一個微胖的形體。
不得不說，原來的“蕭瑤”，雖然在學習上一竅不通，但對八卦卻有一種超凡的天賦。“她”的記憶里，第十五中學的緋聞傳言，就沒有被她遺漏過一句。而學校大大小小的人物，同樣沒有“她”認不出來的。
“你……你……”懷裏緊緊依附着自己的梁笑笑，牙齒打着哆嗦的開口，“你是蕭瑤……”
“叮咚！答對了！可惜沒有獎勵……”蕭瑤充滿惡趣味的開口，“我聽說，當初我想要把你推下樓梯，結果自己反而摔了下去？”
梁笑笑睜大眼睛，瞳孔緊縮，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既然都說我推了你，我就做實了這個罪名好不好？”蕭瑤用極輕也極溫柔的語氣，說出近乎恐嚇的話來。
“啊——”在鬆手的一瞬間，感覺到失重的梁笑笑不由得尖叫出聲，然而餘音尚在樓梯間迴響着，蕭瑤卻又將人攬回，安安穩穩的放回了平地上。
剛剛那個瞬間，下面的偷窺者彷彿比梁笑笑來得更加激動。如果不是蕭瑤的動作太快，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拉回了梁笑笑，只怕他早就沖了出來。
此時梁笑笑轉危為安，這個小老鼠一樣的偷窺者，就又縮回了自己的地盤，只留下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緊緊的、惡狠狠的瞪視着蕭瑤。
這麼強烈的惡意，實在是讓人難以忽視。
然而看着驚魂未定、緊緊抓住自己袖子的梁笑笑，蕭瑤難得生出一絲心虛來：這回的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一點？
畢竟這個小姑娘，可不是上輩子，自己那些膽大包天、喜歡刺激的小夥伴們。
“對不起，我只是想嚇唬一下你而已……”蕭瑤伸出手，輕柔的摸上樑笑笑的頭頂，揉了揉那一頭柔軟的亞麻色長捲髮，安撫着這隻受驚小動物的情緒。
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也不知道是觸到了梁笑笑的哪根神經，猛的扎進蕭瑤的懷裏，緊緊的抱着蕭瑤的腰，死也不肯放手的樣子。
這種出乎意料的反應，差點兒將蕭瑤撲下了樓梯，讓她以為這姑娘打算和她同歸於盡。
“嗚嗚嗚嚇死我了……”梁笑笑埋在她懷裏，像只小鳥抖着羽毛。
“好了，是我的錯。”蕭瑤趕緊舉手投降，說真的，她對長得漂亮的笨姑娘，幾乎沒有任何抵禦能力。尤其是在漂亮姑娘哭得慘兮兮的時候，從來沒有掉過眼淚的蕭瑤，對這種過分柔軟的情緒，完全抵抗無能。
這可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蕭瑤頗為無奈的嘆息一聲，看着胸前的亞麻色捲髮，有些鬱悶的想着：這姑娘，真的不是在蹭豆腐么？
眼看着下課時間快結束了，蕭瑤好心提醒道：“要上課了哦！”
雖然蕭瑤已經很多年都沒上過學了，就算是上學的時候出勤率也頗為低下，但這並不妨礙她了解這一常識：“再不去的話，曠課會扣學分的……”
“曠課有什麼大不了的！”梁笑笑悶着頭，頗為不爽的回道。
蕭瑤摸摸鼻子，曠課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佈這個事實，是不是有些影響不好？
這個拐角，還沒有偏僻到可以用來毀屍滅跡的地步。所以，剛才那聲超高分貝的尖叫，引來不少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
對於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到底是提醒呢還是提醒呢還是提醒呢？
蕭瑤往梁笑笑頭頂悄悄吹氣：“很多人在看着你呢……”
梁笑笑的身體一僵，卻沒有鬆開蕭瑤的衣服，反而拽得更緊了。
“你真的不去上課么？”蕭瑤決定再搶救一把。
不過回答她的，卻是梁笑笑毫不猶豫的一腳，和自己鞋子上多出的灰色腳印。
——次奧，真不客氣！這就是情人和情敵的待遇差別么？！
於是，蕭瑤只能無奈攤手，示意圍觀群眾趕緊退散。雖然現在這個場面，看起來更丟臉的是梁笑笑，可是梁笑笑的臉埋得密不透風，自己的臉卻是明晃晃的擺在外面。
就算沒有這一茬，蕭瑤也是不喜歡被圍觀的。
不知道蕭子玉是不是被氣得走太遠了，倒是沒被這聲尖叫引過來。另一張令人意外卻也不算太意外，混在圍觀群眾中也醒目異常的臉，被蕭瑤所捕捉到了。
傳說中……剛剛表白被拒的校草齊銘。
蕭瑤深深的懷疑，記憶里的那個男神，是被前任“蕭瑤”大大美化過後的產物。乍一見到真人，她只覺得更加失望——不過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嘛！
而且她實在不覺得，齊銘對所有女孩一視同仁的溫柔，也能算是性格好。如果不是他對所有人都曖昧不清，也不至於引得這麼多姑娘為他爭風吃醋。這麼一想，梁笑笑真是意外做出了一個最正確的決定啊……
蕭瑤不動聲色，又意味深長的看了齊銘一眼。
傳聞中性格超好的齊銘，原本目光就十分複雜，此時受到蕭瑤的挑釁，更是直接黑了臉，轉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單憑蕭瑤的個人魅力，顯然是無法驅散興緻勃勃的圍觀黨的。不過對大多數人而言，上課鈴都是一件大殺器，效率極高的召回了戀戀不捨的圍觀群眾。
只是，背後某個隱藏着的、冰錐一樣的目光，卻從沒有消退過。
幾乎是，梁笑笑抱了她多久，她就被這種森涼的目光戳了多久。
蕭瑤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都覺得自己快要變成雕像了。
雕像蕭瑤戳了戳雕像梁笑笑：“你還沒哭完么？”
——明明已經聽不見抽泣聲了，身體也沒有再抖過了。
於是又多了一個灰腳印：“你不知道女孩子哭過以後有多醜么？！這個樣子怎麼可以被別人看見！”
這性格真是太差勁了，看見男神就是小綿羊，看見情敵就是炮仗么？難怪總是會和“蕭瑤”對上，還鬧出了人身事故……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人了。”某個躲在角落裏的老鼠，被蕭瑤選擇性的忽略掉了。為了自己的人身健康着想，這種小事情完全可以無視，想來那個偷窺者，也不會在意梁笑笑哭得丑不醜的問題……
梁笑笑惡狠狠的在蕭瑤肩膀上咬了一口：“你不是人么？！”
“對啊，其實我是鬼。”蕭瑤誠實的坦白。
“呵。”梁笑笑冷笑一聲，嘲諷道，“你不會是想說，我把你害死了，所以你做了鬼也不會放過我吧？”
說話之間，梁笑笑抬起頭瞪了蕭瑤一眼，繼而狀似兇狠的推開她。
梁笑笑的眼角微微泛紅，琥珀一般的淺色瞳仁里，含着一絲殘存的淚光，和一點小小的倔強，看着真是動人極了。但……這也叫做，女孩子哭過以後都很難看？！
見蕭瑤“震驚”的看着自己，梁笑笑咬了咬唇，突地攤開手掌：“通訊器呢？”
蕭瑤從善如流的交出來。
梁笑笑的飛快的存入一個通訊號，然後像扔垃圾一樣，甩到蕭瑤懷裏，驕傲的轉身上樓，順便扔下一句過河拆橋的話來：“滾吧！”
蕭瑤頗為無奈的聳聳肩，抬起腳步就往樓下走。
只是剛走了幾步，她又不由得停下步子，看着自己身上一塌糊塗的痕迹，忍不住感慨：還好蕭琅只有周末才會回來，不然讓他發現自己的衣服被這樣糟蹋，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蕭瑤一邊嘆着氣，一邊搖頭繼續下樓。
女孩子和貓，果然是這個世界上，唯二兩個全種族都是神經病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