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插翅而飛
“天魔嗜血陣，老師，真有你的。”天空中的聲音似是咬着牙說出的這句話，而後則是略嘆了口氣，隨即便恢復了那份自信滿滿的語調。“雖然我不小心中了老師的計策，損失了一點兵力。可是老師，我這裏畢竟還有七十多頭高階魔獸呢，你這個小小的道法陣，還能……什嗎！？”
還沒等空中的聲音講話說完，伴着鬼谷子手中又一道符咒燒化，花谷四周原本潔白的雪地里突然亮起了數百個微小的紅色的光點。那光點在雪地、月光的映照下很快便顯出了原形——一個個早已寫滿的符咒！
原本凝聚在花谷內的紅色光源好像一個巨大的馬蜂窩被突然刺了一下，那股讓人頭皮發麻的嗜血力量瞬間爆散，無數道紅色光芒立刻輻射而去，直奔花谷外的那些紅色符咒！
“原來如此”段驍營低聲嘀咕了一下，而後從背後默默的凝視着身前的老人，眼神中滿是敬仰。鬼谷子辛苦了一下午的結果，原來在此刻才真正的顯露出來！《孫子兵法》中的一句話，忽然浮現着腦海當中——“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快退！快退！”直到此時，空中的聲音方才真正的開始慌亂、驚恐。而那些正在圍困山谷的高階魔獸好像也察覺到了危險，低吼聲此起彼伏，開始向身後瘋狂的奔跑逃離而去。
可是，他們即使真的奔走如電，也快不過真正的光。
紅色光線幾乎眨眼便沖入了花谷外，將那些分散的光點一個個的連接起來。轉眼便形成了又一個更加巨大的光圈。這一次，除了極少數僥倖逃脫的魔獸外，整支魔獸大軍都已全部陷入了瘋狂的自相殘殺當中。
獸血揮灑，吼聲震天。
谷內谷外，到處都是戰場。
“可惡！”空中的聲音沙啞的嘶吼着，顯然惱怒之極。但眼前的亂象，也早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近百頭高階魔獸廝殺的場面，可不是那麼簡單便能平息下來的。藏在空中的人已經明白，他的這一支魔獸軍團，已經完了。
“抓住機會，就是現在!小子，快走！”鬼谷子忽然抓住了正要歡呼的段驍營，猛然將他狠命的擲向谷外。鬼谷子體內此刻全身的靈力涌動，瘋狂的傾注到他的右手上。驟然一松，段驍營耳畔便開始響起了呼呼的風聲，身周的景色也在飛速的變化着。
皎潔的月亮、絢爛的星光在他眼中統統都變成一道道扭曲的光條。一個呼吸而已，他的身子已經飛到了夜空之中！
“咦”發現鬼谷子這怪異的舉動，那個聲音也驚異一聲，隨手向段驍營扔來一個攻擊。一個藍色的光球流星般擦過夜空，直奔空中的段驍營而去。
“小子，不要激怒我……”
“砰”一聲輕響，鬼谷子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半空。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他袍袖一抖，隨手便攔截下了那道攻擊，那藍色的光球竟然憑空消散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鬼谷子的腳下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一道潔白的雲朵，將他擎在空中。他負手而立，冷冷的掃視着眼前的一切，無邊的夜幕、混亂的花谷。
忽然，他目光一凜，指尖猛的一道金光射出。一道藏在黑暗中的人形便極為狼狽的顯現出來。
“咳咳，不愧是我的老師，竟然這麼容易就被你給發現了”那人在空中竭力穩住身形，對鬼谷子投去了一個笑臉。黑暗中，唯見一道潔白的牙齒。
而鬼谷子，卻也不多言，冷眼掃過四周，周身靈力再次驟然發動。
“啊！！！”
伴着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道道刺目無比的金光以鬼谷子的黑袍為中心爆射而出，直接刺透了身周的黑暗。似一輪太陽，將周圍十餘里都變成了一片白晝。
金光大盛、絢麗奪目、嘯聲激昂、震耳欲聾。
那一刻，飄飛在半空的鬼谷子宛若天神，其聲勢威嚇讓人不敢直視。那強大的金光和嘯聲，竟生生將腳下那些殺紅了眼的魔獸們震得一時如遭重擊，哀嚎不止。
“老師……”段驍營目光閃爍的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波濤洶湧。原來，這才是老師的真正實力么？
可還不等他多加感嘆，身體的上升之勢便已經力竭。段驍營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猛的一頭扎了下去。雪地中的景色在眼前飛快的放大。不過段驍營卻沒有驚慌的大喊大叫，他心中清楚，老師一定安排了後手。
果然，正想間，耳畔一聲鶴唳，一片巨大的潔白便將段驍營輕鬆地駝起，飄然飛向遠方。
最後，一人一鶴與那璀璨的星空融為一體，再也顯現不出半分身形。
“呼……”這時，鬼谷子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散掉了那奪目的金光。目光冷漠的看着眼前出現的四道懸空的身影。
四個人俱都負手而立，成四邊形分散在鬼谷子的身周。他們不同於鬼谷子騰雲而立，反而是身後都好似有一雙透明的翅膀，輕輕地扇動將他們的身體擎在空中。
連鬼谷子都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出現的。只知道，他們在剛剛鬼谷子那華麗的一擊下，仍舊遊刃有餘的完成了對鬼谷子的合圍。
“今天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本以為會有兩個人過來對付我，想不到你們四個竟然全都來了……老頭子我榮幸之至啊，哈哈哈哈……”鬼谷子輕笑一聲，慢吞吞的說著。
四人都帶着面具，看不到相貌和表情。他們靜靜的漂浮在鬼谷子身旁，直到他開口說話時，才有一個人對答道：“老哥，不用費心拖延時間了。既然我們會讓那個小子逃離，便不會再去追殺他。”
聞言，鬼谷子收住了笑聲，竟也認同的點了點頭。隨即，雙眼幽幽的看向段驍營背影消失的天空。口中好似自言自語道：“以後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了……”
“嗡”的一聲音爆，剛剛說之人擺放在胸前的雙手間突然聚攏起一大團炫目的光芒。那光芒成球狀，聚攏時還有道道紫色的電光不停地纏繞閃爍。而其餘三人也緊隨其後，在胸前聚攏起同樣的白光。這些白光之中充斥着無法言說的驚人能量，直接讓腳下正在混戰的大批魔獸驚恐的四散逃離。
而先前的個與鬼谷子糾纏的聲音也語帶驚恐的道：“四位……天神，你們看，小的我……”
“滾！”淡淡的一句話，那四個人便再也不開口，只是緊盯着眼前身着黑袍的鬼谷子，專心致志的凝聚起身前的能量光束。空間中響徹着細細的劈啪聲。讓人頭皮發麻。
鬼谷子笑了笑，隨手扔掉了跨在腰間的黃色布袋，裏面大片的道符雪花般飄落。在這種級別的戰鬥中，這些道術完全沒有釋放的時間和餘地，反而會成為他的負擔。鬼谷子又低頭看了看早已面目全非的山谷，頹然一笑，對那四人道：“我們幾個，這麼快便是要生死相向啊。棋局，才剛剛開始罷了。只可惜，這種安詳的日子我才過了不足百年……”一邊說，也一邊在身上又凝聚起一層耀眼的金光。
“老哥，怨不得我們，是你先違反規則的……”四人中的另一個也語調淡然的說著，隨即，四道光球相繼停止了蠕動，那一剎那，天地間出奇的安靜。
靜的怕人！
沒有爆炸、沒有轟鳴、沒有廝殺。段驍營回過頭，只能看見遙遠的天邊亮起了一片五顏六色的光的海洋。那片光芒縱橫在天邊，撕扯着周圍的空間，發出詭異的色彩。那些斑駁絢爛的色彩相互交織，相互侵蝕。最後統統化作一道道奪目的流星颯踏而去，消失在天邊。
那一刻，段驍營的胸口突然一痛。一種奇異的直覺告訴他，老師，已經不見了。對於從小就是孤兒的段驍營而言，也就意味着他在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不見了。
這次不見，便是永別……
丹頂鶴輕輕揮動着雙翅，慢慢的翱翔、飛動，載着段驍營飛往未知的遠方、未知的將來。段驍營最後回頭望了一眼，口中也喃喃的道：“以後，只有我一個人了……”
那寂靜的山谷、那喧囂的瀑布、那五顏六色的花海、那簡陋的茅屋、那個和他同過生死的亮麗倩影、那曾經陪着他走過十幾年人生的可愛老頭……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了。
段驍營默默的拿出剛剛鬼谷子交給他的那份信箋，手指有些顫抖的將其打開。藉著月光，他能夠看清那上面熟悉的有些癲狂的筆跡。信箋上的是一首十分怪異的七絕：
雙色成虹映天罡，三更西域鬼斷腸。
四季周天風吹雪，五載海浪柱國殤。
雨打池塘亂春水，孤女峰上人何望。
四方群山唯矚目，斗轉星輝照大江。
默默的合上信箋，段驍營只覺得胸口積壓着一股難以排解的濁氣，讓他呼吸都顯得困難。
“等哪一天，你能解開着信箋上的密語，你再來想這些東西吧……”
段驍營忽然閉上眼，任憑冬夜裏的風吹打在他的臉頰上。
良久，仰天一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