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決定
黃色的taxi駛過高架橋,露出那方灰色的天空。已經是下午,冬天的天色總是黑的很早,這個城市的景色蒙上了一層灰,像是一幀舊照片,看上去是那麼暗淡。從灰濛濛的天空中,露出一點點耀眼的白。這點白緩緩飄落下來,落到伸出窗外的那隻柔軟白皙的手心裏,這便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女子出神地凝視這這一場雪,早也好,晚也好,這場雪它還是下了,它在預示着什麼呢?
顧申的話在腦中不停回放。
他說,“看着卓輕予那麼快活,你不會不甘心嗎?你心裏是不是很難受?為什麼只有你在痛苦呢?”
他說,“你只要站在我這邊,我就可以幫你報復卓輕予。”
那個聲音充滿誘you惑huo力(連這個詞都要屏蔽Orz),好似他了解她心裏所有的悲哀,了解她的所有痛苦,她的所有仇恨。
雪肆無忌憚地橫飛起來,已經有小半落進了車內,卓啟秋怕她凍着,抓回她冰冷的手,關了車窗。隔絕了車外的空氣,車裏又溫暖起來,座椅那股子沉悶的皮革味,也清晰可聞。季初搓着紅紅的手指,僵直的關節慢慢活絡。
“你怎麼找到我的?”這時她早就想要問的問題,卻被紛亂的思緒而深埋。
卓啟秋自上車起就一直想着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可是她卻一直沒有問,他腦子中列的各種理由還在不停打轉。此時,季初突然問出來,他想的那些借口卻一個個不見了蹤影。他一點也不想告訴她,那真正的方法。可此時,他心中能清楚看見的,卻只剩下那個真正的理由。
“是我哥帶我來的。”他還是說了出來,明知道季初最不想聽見的,就是這個人。
卓輕予。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他來救她?季初聽到自己的內心在冷笑,把我推到這場局中的,不正是他嗎?
卓啟秋看到季初陰沉着臉,知道她不高興。他心裏一直很矛盾,一面是他尊敬的哥哥,一面是他最想要保護的女孩。他知道哥哥傷害了季初,可他終究還是自己的哥哥。也許在他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壞心眼的想法,他其實是那麼慶幸哥哥的出走,不然他怎麼有機會守在她身邊。身邊的女孩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她臉上的每一道線條都那麼柔和,嘴唇卻緊緊抿着。卓啟秋還記得小時候的的季初,總是很開朗很淘氣,她笑起來的時候,都有陽光的味道。什麼時候,才能從她臉上看到那個笑容?
“他人呢?”
卓啟秋一愣,然後快速回答,“他開車帶我來之後,告訴了我房間號,他說有要緊的事就先走了。”
走了?他只是不敢見她吧!卓輕予終於也有了不敢做的事情了嗎?他這樣無情的人也會心虛嗎?季初內心的波濤翻湧着仇恨的焰火,坐在她身邊的卓啟秋卻對她的心思一無所知。誰能想到,她不斷猶豫的心,此時卻堅定起來,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車窗外的世界滿是飛雪,雪下的瘋狂,似乎那冰冷的心中也有一團怒火,此時的B城,就是它的戰場。天色更加黑暗,因為這場雪,這城市卻變得耀眼起來。
她的心也化作這雪肆虐着,卻感到身體沒由來的一陣虛弱感,季初算算已經有一天沒吃東西了,還真餓了,盯了會卓啟秋依舊青澀的側臉,想起他為她做的所有事,她的目光不禁溫和起來。
“啟秋,我餓了。”
聞言,他一直因為她生氣而低落的心,再次升騰起來。他咧着嘴,眼睛彎彎的,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
“好,我們先去吃飯。”
*********
酒店一樓的咖啡館,剔透的玻璃推門將酒店大廳的情景盡收眼中。滿室咖啡豆濃郁的馨香中,一直蒙住臉看報紙的男子,骨節修長的手指滑下,露出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
9樓走廊里鋪着厚厚的黃色地毯,花紋複雜華貴。他黑色的軟皮鞋走在上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卻好像還是透露了他要到來的消息。遠遠就可以看見,那扇四角雕着梨花的木門敞開着,像是一份邀請。於是,他接受這份邀請,大步踏了進去。
華麗的水晶頂燈散下柔和的光,室內一派光亮。而那個男子坐在窗口的黑色皮質轉椅上,夾着煙的手搭在椅子冰冷的金屬扶手上,等待多時。他的眉眼修長疏朗,皮膚蒼白如紙,明明是柔弱的樣子,卻渾身發出讓人不敢靠近的強大氣息。
“我以為剛才來的人會是你。怎麼,怕陸綺生氣?”顧申深吸了口煙,幾乎是譏笑。
卓輕予看着他,發現他的臉好似又消瘦幾分,眼中的恨意卻還是那麼深。他嘆了口氣,那聲嘆息幾乎不可聞,很快消失在冰冷的空氣中。他所有的無奈,也只能藏在心裏。
“你不該找她?”明明是責備的話語,卻帶有哀求的語氣。
“找誰?”顧申輕笑,“哦。是你的舊愛嗎?”
“阿申。”聽到這聲久違的稱呼,好似又回到從前一樣,他們依舊是那麼好。只是現在,已經有一道深深的裂痕,橫在他們之間,事已至此,他們無法回頭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和季初沒有一點關係,她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我不希望你傷害一個無辜的人。你所有的恨,一切的報復,沖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都是我犯的錯。”
“不要這樣含情脈脈地喊我阿申,我覺得噁心。”顧申的眼神驀地深邃起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我當然知道,像你說的,全都是你的錯。”
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派大義凜然的模樣,顧申胸中的怒氣被勾了出來,明明都是他把一切弄到這個局面,卻還要裝什麼偉大,要保護別人。而他顧申在他眼中就是這麼卑鄙的人,只會傷害別人嗎?
卓輕予內心沉重,無論多少次這樣見面,顧申仇恨的目光,還是會讓他心痛。這樣的互相傷害,要持續多久呢?
“卓輕予,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連名帶姓,毫不留情。
卓輕予站的筆直,胸口的襯衣上都沒有褶皺,他總能很好的隱藏內心的所有情感,不會在臉上顯露痕迹。他的眼睛無波無瀾,眼眸中藏着終年不化的冰雪,如此冷漠。好像無論顧申說什麼,他都不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嗎?”
他沉默,眼神沒有溫度,他空曠死寂的心,卻有一個聲音在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我對你多失望嗎?”
我知道。依舊那個聲音。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顧申提高音量,和着滿腔的憤怒喊出這個問題。
這句話破開空氣,帶着無邊的怒火。而卓輕予眼中的那塊冰雪,也被這簇火焰燒盡。他的心口也被這火焰侵入,是那麼疼痛。什麼問題他都可以回答,只是這個不可以。
“對不起。”明知道求饒沒有用,說多少遍道歉也沒有用,但他張嘴,卻只說得出這三個字。
“你配得到我的原諒嗎?”
顧申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狠狠扔下煙蒂,甩上門出去。
房間裏已經沒有那個人,他的氣味卻還在。顧申丟下的煙頭紅紅的,在牆角亮着,像只血紅的眼睛。卓輕予走過去,用鞋子將它碾滅。空氣安靜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時間也近乎凝滯。
還是會對顧申的憎惡感到痛苦嗎?卓輕予摸着心臟的位置,那顆心臟在手掌下跳動着,他的眼中滿是疲憊。這齣戲既然接了下來,他該好好演下去才是,怎麼現在就受不了了呢?
西裝口袋裏的手機開始震動,是陸綺的電話。
“她又喝醉了嗎?好,我馬上過來。”
卓輕予的眼睛恢復往日的清明冷靜,好似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