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紙上談兵

恐怕是受的刺激太多,馬千里開始迷戀上酒,沒有量卻敢放開量豪飲,每喝必醉;於繼成有量卻很少喝,一旦喝起來,怎麼也不會多。兩個酒風迥異的人喝到了一起。

酒不醉人人自醉,於繼成把礦泉水瓶里的二鍋頭喝得一滴不剩,臉色由蒼白變成了煞白,還是很少說話,就端坐着傾聽,像個忠實的聽眾。自譽為千杯不醉的馬千里只喝了四瓶啤酒,便聲淚俱下的哭訴。

“繼成,大哥真的不想離開部隊,離開六連啊,我把這一輩子最好的時候都留在了部隊留在了六連,你說這說走就走,心難受啊……”

於繼成一把搶過馬千里的啤酒瓶,像一個嚴厲的媳婦管教嗜酒成性的老公。

“老馬,咱們別喝了,本來是我想發發牢騷,出出悶氣,沒想到又讓你率先出擊。”

“牢騷?你什麼時候發過牢騷?於繼成,你小子不夠意思啊,老子在軍校時,你還他媽撒尿和泥呢,老子當排長時,你還是老子帶的小新兵吧?你小子跟老子說過一句實話嗎?老子馬上就要‘向後轉’的人了,你他媽還能保持清醒?就喝那麼點酒對付老子?”

馬千里像離了群的獨狼,哭嚎哀嗥,眼裏佈滿了絕望,用近乎哀求的哭腔和於繼成搶着酒瓶子。

一瓶二鍋頭沒喝幾口就快見了底,說於繼成不實在,實在冤枉人,普通人喝不了這麼多、這麼急,那可比馬千里幾瓶啤酒就呼天嚎地強多了。不過,這點酒對於繼成來說還真不算什麼,可能是得到於克功的嫡傳,天生就對酒精適應,甚至是喜愛,就像英雄和寶劍的關係,也有些像英雄和美女的關係。古往今來,酒,美女,寶劍,大部分英雄就喜歡這三件寶。眼下的於繼成只想寶劍在手,為了當一個真正的英雄,他寧願捨棄另兩件寶貝,沒把那兩樣當成英雄的必須品,而是當成英雄道路上的障礙、絆腳石。他想像父親一樣做個純粹的軍人,即使真正的愛情到來,也只當平靜的糊水裏掉一塊小石頭,泛起幾個叫什麼漣漪的小圈圈后,湖水還是湖水。

面對着與自己相同理想,相同抱負的馬千里,於繼成開了戒,他和這位老排長朝夕相處了數年,對方身上的優點、缺點,就像和尚腦袋上的葡萄,那是明擺着。他最清楚馬千里現在的處境,年底轉業已是板上釘釘,可他不想同情,也不能同情,他認為軍人無需同情,就像早些年喊出的“理解萬歲”一樣,理解的背後是同情,同情的實質是可憐,軍人最痛恨可憐。在他的心目中,在沒有仗打的日子裏,能稱得上真正軍人的不多,馬千里是其中一個。剛才馬千里說,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都留在了部隊,讓於繼成也感到一種巨大的失落,但他覺得馬千里說的不對,像他們這種人,不是把最美好的時光留在部隊,而是把整個生命留在了部隊,離開軍營的他們不過是一具空殼,跟死沒有兩樣。

“老馬,你等一下,我去取酒。”

於繼成不容馬千里分說,推開門一頭扎進夜色。

回到排里,於繼成徑直摸到九班長王久順床前,也不說話,手電發出探照燈一般的強光,直照在那張鼾聲陣陣,閉眼假寐的臉上。

“排長,有事嗎?”

九班長一軲轤爬起,穿衣服,扎腰帶,像緊急集合似的。

“噓,小聲點,給我拿幾瓶酒。”

九班長猶豫了一下,心裏恨不得把床頭櫃裏所有的煙酒都貢獻出來,給排長打溜須,可弄不明白總是一臉陰天的排長到底想幹什麼?要酒當然是想喝,可在王久順看來,一向清廉的於排長從沒幹過此等勾當,不會是使詐吧?該不會是改了政策?以前排長儘管自己不喝,可也沒下什麼禁酒令,休息日、節假日幾個班長、班副聚在操場邊、樹根下暢飲,他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喝多就成,難道今天要引蛇出洞,痛下殺手?

“動作快點,我急着用,明天給你錢。”

九班長麻利的打開床頭櫃,拿出兩瓶老家帶來的郎酒。

“還有兩瓶二鍋頭呢,都拿出來。”

九班長驚得手快麻了,差點沒把兩瓶郎酒掉地上,心說“這排長可太神了,傳說中的透視眼?平時從來不瞅不看的,怎麼連我鎖死的床頭櫃裏有啥都一清二楚啊?”

當於繼成抱着四瓶酒返回馬千裏屋裡的時候,居然也嚇了一跳。以為走錯了屋子,剛剛還像造反派剛抄完的宿舍,突然整潔得一塵不染,室內擺放井井有條,幾個空酒瓶子早不知去向,連那張沾滿油漬的桌子也煥然一新,發出新鮮的光澤。

於繼成把酒放在床上,使勁揉了揉眼睛,定睛觀瞧,原來是四張一比五萬的軍用地圖平鋪在桌上。軍用地圖和普通地圖大不相同,肯定摻雜有金屬成分,圖質光滑圓潤,略帶堅硬,不失手感。桌子右側整齊排列着陸軍指揮尺、紅藍鉛筆、雲形規等作業工具。

馬千里換上了一身新軍裝,人是衣服馬是鞍,軍裝抬人。粗壯倒豎的劍眉,英氣外溢的眼睛,瘦削精幹的身材,與剛才的滿身酒氣滿臉鼻涕眼淚的猥瑣盼若兩人,除了一杠三星的上尉肩章略顯威儀不足,否則會讓人誤以為**再世。

一張地圖被馬千里拿在手上,“唰”的一閃,右側白色的圖邊被齊刷的撕下。他居然用的是手,而不是使用裁紙刀,“唰”的又一閃,下側圖邊也被整齊的撕下,分毫不差,邊緣處竟沒有一絲毛邊。四張圖瞬間即被拚接粘成一幅美麗壯觀的“山水畫”,靈動的山川、河流、道路、村莊、樹林,盡收於繼成眼底,盡在馬千里胸中。

於繼成看呆了,他目睹過父親身邊的集團軍參謀,完全可以稱為“高參”的機關人員的圖上作業,一個個技藝嫻熟,指揮尺、紅藍鉛筆玩轉得如賣油翁手中的油壺和銅錢,可沒有一個像馬千里這麼瀟洒,這麼精確。

“繼成,咱們紙上談兵。”

“老馬,咱們還是喝酒,談風月吧,戰術的東西盡量少談,我不想和你爭論。”

“繼成,我覺得身為軍人,還是多談軍事,我急切的盼着打一仗。”

“打一仗?跟誰打?現在是和平建設時期,又沒有敵人。”

“我說了,咱們紙上談兵。”

“紙上談兵也得有個對手吧?和誰打?難道是我?”

“呵呵,不是你,你還不夠格。”

馬千里自信的笑着,輕蔑的神態讓於繼成恨不得衝過去抽他一頓。做為軍人,一名指揮員,儘管官不大,兵頭將尾,可在戰術上被人輕視,應該是不可容忍的奇恥大辱。於繼成知道自己的半斤八兩,與馬千里相比,優勢在哪,劣勢是什麼,也跟和尚腦袋上那東西似的,一清二楚。但他不能容忍馬千里的狂妄態度,以前光知道這老排長目空一切,到了今天快一切皆空了仍惡習不改。以前只知道老排長在809團最佩服的人是自己,今天才知道他佩服自己的地方,恰恰是他最瞧不起的地方。

於繼成上下打量着擦乾眼淚和鼻涕,儼然成了林副統帥的馬千里,舉手投足都有那麼股子勁頭,除了沒一個一個往嘴裏扔黃豆粒子,怎麼看怎麼像。仔細一看一想,區別蠻大,天壤之別。林副統帥外斂內收,沉默寡言,靦腆的像個姑娘;馬副連長傲氣十足,夸夸其談,像個娘們。林副統帥,縱橫捭闔,橫掃千軍如卷席;馬副連長區區一個排的兵都帶不好,差點被排里的小兵橫掃到坑裏。

這麼一比,馬千里似乎只有跳樑小丑的份。於繼成卻不這麼認為,他一向擅長思考,向來喜歡逆向思維。假如將兩個人換個位置,假如**活在沒有仗打的日子,當一小排長,就那姑娘般的柔弱,恐怕還不如馬千里哩。如果把馬千里放到戰爭年代去統帥千軍萬馬,只要不被過早打死,沒準比**還戰功顯赫。歷史當然不能這麼假設,也不能將兩個幾乎沒什麼可比性的人,放在一塊相提並論。不過有一條是真的,**佔了戰亂的便宜,因為擅長指揮作戰,得以服眾;馬千里因為不會管理,才讓自己的特長暗然失色。

擅長思考的人總是善於總結,善於總結的人又都精於為自己設計未來的發展方向。馬千里和於繼成都屬於這類人,只是他們設計的方向大不相同。馬千里過於理想,總是不切實際的思考戰爭理論和指揮藝術,那東西着實令每個軍人為之想往,可又實實在在的虛無飄渺,研究的再多也難付諸實踐,思考出的東西寫到書里,寫到教材里都行,運用到實際就會四處碰壁,至於發展方向那可全憑造化了,敵人他媽的在哪啊?

而於繼成總結出的東西實用性就強多了,雖然身為軍人,身為指揮員,研究作戰問題天經地義,但畢竟身處和平年代,外部環境並不具備廣泛深入研究打仗的條件,況且那東西似乎也用不着怎麼研究,咱們國家最不缺的就是“軍事家”。不管穿沒穿過軍裝,當沒當過兵,只要是個男的(甚至還有不少女性),一說起戰爭,都敢喊兩嗓子戰術,都以軍事家自居,別人統統的不行,古今中外的將帥們很大一部分不如自己,恨不得把一個個萬戶侯都扔糞池子裏去。就連近期爆發的美伊海灣戰爭,也有很多人投之不屑,哪有什麼戰術啊,還美其名曰什麼“左勾拳”,咱們中國的小孩子都懂,不就一個迂迴嗎?

所以於繼成覺得沒功夫跟馬千里這種書獃子較真,研究什麼戰術問題,都是小孩子玩的過家家,而且一研究就是爭論,空口瞎白話誰都會,打嘴仗永遠分不出輸贏。

戰術問題說不清道不明,盡量少研究。管理水平和能力卻高下立現,中國人不認學識只認官,誰會當官,誰會管人才是爹。於繼成深諳此道,給自己設計的就是這路子,而且他還具備得天獨厚的優勢,天生一付好身板,一張讓人害怕的冷臉。跟他父親一樣,隨便往哪一站,一句話不用說,不管穿不穿軍裝,戴不戴軍銜,立刻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核心,領袖氣質與生俱來。不像馬千里,費盡心機,喊破嗓子,最終也無濟於事,被埋坑裏都是輕的。

“繼成,知道我想跟誰‘打一仗’嗎?”馬千里收住輕蔑的微笑,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話語中帶着微微的顫音,明顯的底氣不足。

“莫非是咱家老爺子?”

“啊?嗯……哦……不……”

“媽的,形似而神不似。”於繼成心中暗罵。覺得馬千里開始的氣勢逼人,像個小**,可持續性太差,一說挑戰個高級人物,立馬腿肚子轉筋。要裝就裝到底,該霸道的時候,就得有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氣概。也許與將軍的差距就在這毫釐之間,經常性的裝逼未遂,那也只能淪落於平常了。

“老馬,你這地圖從哪弄來的?”

剛剛還為馬千里惋惜的於繼成突然驚詫不已,腦袋裏的思路立馬又是一個一百八十度大彎,一瓶二鍋頭在他的肚裏根本興不起什麼風浪,臉上還是那種經常性的沒有表情,可這回被徹底顛覆了。那地圖居然是鄰國的,製圖單位也不是總參測繪局,製圖時間已經看不清,說不上什麼出處,年代肯定久遠,保存的卻是完好無損。

“你別問了,我收藏各類軍用地圖不是一天兩天了,轉業也不能帶回家去,今天我們研究完戰術問題就得燒掉。”

“那可太可惜了!”於繼成低應了一句,不知是惋惜那比出土文物還珍貴的地圖,還是惋惜滿肚經綸得不到施展的馬千里。

“老馬,我知道你要找誰‘打一仗’了,說了半天還是咱家老爺子?”

“對,就是他,你家老爺子,這地形就是你家老爺子當年成名之戰的地形,儘管他當時只是個排長,官職低微,可後來的戰鬥都是他指揮的,小規模的戰鬥影響了戰役進程,甚至影響大的戰略。我今天就是要挑戰一下名將,不僅是你家老爺子,還有志願軍A軍軍長,還有志願軍總司令彭大將軍……”

於繼成差點站立不穩,剛才還小看馬千里的裝逼未遂,這把知道什麼叫氣沖牛鬥了。

可以說809團範圍內,於繼成佩服的人不多,馬千里是其中一個,不為別的,就是佩服他卓越的戰術素養,這方面於繼成心服口服。如此說來,兩個人應該是互相佩服,也算惺惺相惜。如果把兩個人的能力綜合起來呢?豈不兩全齊美雄震809團?非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全才總有,但不多見,偶而被伯樂們碰上一兩個,也不過是樣樣通,樣樣松,平庸的全才罷了。上帝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他能讓你有一招獨步天下的本事,就很難將另一招橫掃天下的本領交付於你。

馬千里進入情況很快,紅鉛筆一揮,鉗形攻擊的大箭頭躍然圖上:“這是初始態勢,50年11月25日,在清川江以北寬大正面上,我志願軍集中六個軍的兵力,自西向東,第五十軍於博川向英軍第二十七旅、第六十六軍於泰川向南韓軍第一師、第三十九軍於寧邊向美軍第二十五師、第四十軍於球場向美軍第二師、第三十八軍於德川向南韓軍第七師、第四十二軍於寧遠向南韓軍第六師和第八師,開始全面出擊……我們軍成二路從德川向西、西南方向攻擊前進,實施戰役迂迴。以軍主力兩個師為北路向軍隅里迂迴;以我們師為南路向價川以南約13公里的三所里、龍源里穿插,切斷美軍第9軍向南撤退路線,配合正面部隊圍殲價川、清川江以南的聯合**……”

於繼成以一個觀賞者的姿態,靜靜的看着馬千里在圖上縱橫捭闔,思緒也被帶到了那個父輩們浴血衝殺的戰場。

“這是穿插路線……”馬千里仍然不用指揮尺,而是一筆落下,“唰”的一聲,手工畫出代表穿插的箭頭標號漂亮的立於圖上,起始點,終止點,箭標指向氣勢磅礴,一氣呵成,真像千軍萬馬水銀泄地般的緊張流暢。於繼成瞬間產生一種動感的共鳴,彷彿身在其中,跟着穿插大軍一同向敵後猛插。

“志司的戰役布勢無懈可擊,戰後美軍也承認,在謀略上先失一招,但在具體的戰術和戰鬥行動上,還有待商榷……”

馬千里忽而像個決勝千里的統帥,忽而轉變角色,給於繼成當起了戰術教員。

於繼成沒有進過院校,但卻出身將門,受過一些戰術熏陶,不過和馬千里這種痴迷的“戰術瘋子”比起來,就屬小巫見大巫了。他對馬千里在戰術理論方面的造詣深信不疑,甚至有些崇拜,同時也對那些抵毀、打擊、“陷害”馬千里的所謂戰術專家們斥之以鼻。部隊有句行話叫“隊列沒有會的,戰術沒有對的”,同一敵情、地形,十個指揮員,就可能採取十種戰術打法。戰爭中還好說,實戰勝負就能檢驗出哪種打法更合理。鬧心的是和平年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軍內軍外能自封出一群軍事家,也就不足為奇了。反正於繼成只認一條,拋卻戰法謀略那些軟性的東西不談,就馬千里純熟的指揮業務,在集團軍範圍內就無人能敵,夠那伙所謂的專家們練個幾十年。他曾親眼目睹過幾個大肆貶低馬千里的團機關參謀,甚至還有團一級首長們搞的室內圖上作業,把炮群配置在水庫里,把指揮所開設在糞池子中是常事,讓坦克、裝甲車爬六十度陡坡都不算懸乎。就這幫半吊子還口口聲聲的玩什麼戰術思想,自稱什麼“戰術通”,跟馬千里比起來就是一群狗肉,永遠上不了正席。那些低級的錯誤,在馬千里身上從來不會發生,熟優熟劣,高低立見。由此於繼成也得出一個結論,在天才的馬千裏面前,當個戰術理論的小學生並不丟人。人家說自己不夠格,並沒有誇大其辭,自己本來就是馬千里親手帶過的新兵蛋子啊。

馬千里看把於繼成帶入了戰術情況,自信心大增,繼續揮動着紅藍鉛筆:“用一個軍的重兵集團實施大縱深的戰役迂迴和穿插,在戰役構想上非常大膽,以我們當時的機動能力算是大手筆了,決策正確,但手段過於單一,迂迴的距離過遠,沿途地形過於複雜,加上敵人空中優勢明顯,面對敵人的戰場遮斷準備不足,導致最終穿插到位的兵力不夠,只有我們團一連、七連和我們六連按時到位,可重火器盡失,達不成戰役企圖,最終從另一方向放跑了部分敵人,把殲滅戰打成了擊潰戰,成為本次戰役乃至整個戰爭的一大遺憾。當然,客觀條件對我們制約太多,武器裝備、後勤保障與敵人差距太大,全面處於劣勢的情況下,打成這種局面已經創造了奇迹。”

馬千里全神貫注,完全進入戰術狀態,沒有半點討論的餘地,只當於繼成是一名聽眾,說不說話,關係不大,自己一定要連貫的講下去,必須把自己的理論強壓於人。

“我說的問題就在於這次戰役機動的組織,儘管是大部隊行動,但仍可看成是一次大規模的特種作戰,最後起到決定作用的也是特種作戰達成的效果。如果這種理論成立,那麼完全可以把兩個方向的兵力、火器重新編組,組成若干精幹的特戰小分隊,而不是大規模的長途行軍。事實證明,大兵團機動很難隱蔽企圖,白天無法行動,夜間又受地形之累。機動距離近了達不成戰役目的,距離遠了又難於按時到位,處於兩難境地。如果換種思維,以重新編組的小分隊行動,採取小群多路的方式,最終到位的兵力肯定多於先前。從戰鬥進程看,我們團只有三個連按時到達阻擊位置,佔領了三個要點,如果提前就以連為單位前出,可能到位的建制分隊會更多,佔領的要點也多,對敵人的威脅更大……”

於繼成聽着聽着覺得不能只當一名看客,也得該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了,畢竟老爸就參加了這次戰役,六連也在那場戰役中一戰成名,做為六連的一員,對這麼重大戰史、戰例不加研究,愧對先人,白在六連當過兵。

“老馬,你提出了一個特戰概念,算是你的獨創,別的早聽膩了,沒什麼新鮮的。我覺得你的提法很大膽,很有新意,但實在無法苟同,既然是特戰就要有特戰的特徵,步兵分隊遂行特戰任務,而且是師規模的特戰行動,有些不符合戰術常識吧?戰鬥條令從來就沒這麼規定過。”

“哈哈哈”馬千里一陣大笑,連桌上的紅藍鉛筆、指揮尺、雲形規一起被震得蹦起來,彷彿跟着馬千里一起嘲笑於繼成的無知,笑得於繼成頭皮發麻。媽的,這馬千里真瘋了。

“繼成,‘按照條令去練兵,拋開條令去打仗’可是你家老爺子的名言,特種作戰本身就是一種超常規的使用兵力、兵器,早已打破了常規,還談什麼常規?”

馬千里咽了口唾沫,四處找尋着,肯定是說的話太多,導致口渴。

“給,喝這個,今天讓你說個透,不留遺憾。”

馬千里接過於繼成遞過來的二鍋頭,一口喝下去能有二兩,迅即張大了嘴,做出痛苦的表情,眼淚鼻涕又淌了一臉。

“這個特戰問題,我想了很久,雖然是研究歷史,但覺得對現實的指導意義更大,歷史在某些時候比現實更現實。”

“說了半天,你還沒說到特戰在那次戰役中如何具體的運用,師規模的穿插行動怎麼能叫特種作戰?”構建一個理論難上加難,說上幾句反駁的話反倒容易得多,一般專家都是這麼打擊新生理論的。於繼成實在不想當外行,就以專家的口氣反問了一句。

“其實那次戰役已經嘗試了特種作戰,只是沒有總結出這名詞罷了。你家老爺子在穿插途中,摟柴禾捎帶打兔子,帶着一個排繞道敵後,炸毀了清川江上一座橋,那就是特種作戰的典範。而且志司也編成了幾支偵察分隊前出炸橋,如果有數個這樣的小分隊,任務縱深更大一些,襲擊目標再多一點就更厲害了。當然了,美軍的失誤更大,他們過於依賴空中優勢,如果也以特戰的方式,利用機械化程度高的特點,在主力撤退前,提早派出特戰分隊,搶佔要點,那戰役的進程和結局實難預料,恐怕歷史將為之改變……”

於繼成成思考着剛才馬千里的每一句話,迅速總結出馬千里和自己的特點。兩個人的外在表現,一動一靜,但內在的共同點都是孤獨。自己是性格上的孤獨,馬千里是思想上的孤獨(似乎層次更高)。兩種性格,兩種孤獨。性格即命運,就像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雙方指揮員一樣,都給自己的人生、命運留下太多的遺憾。

“繼成,信我的沒錯,以後的步兵分隊會越來越少,純步兵可能會消失,取而待之的是特種化的步兵,步兵的職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其實從那場戰爭開始,就已經轉變了。”

馬千里酒勁上頭,談興正濃。於繼成乾脆什麼也不說了,他徹底被一個半瘋半顛的醉漢說服了。

“我被降為排長,可手下沒有一兵一卒。不信,繼成,咱們可以做個試驗,算你幫我,完成我的宿願。把你的三排借我使使,我要在半年內把他們訓練成全軍絕無僅有的‘特種化步兵’,然後老子轉業。”

“特種化步兵?”於繼成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他這輩子也忘不了因為馬千里的失誤,導致洪巧順腦漿塗地那一幕。岔開話茬兒,關切的說道:“天亮了,你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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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鑄的番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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