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要靠自己5
大爺也看到了,說,“季書記來了,你到辦公室去等他吧。”
文光斗趕忙起身,跟大爺告別出來。
別克車停在辦公樓的大門前,從車上推門下來一個中年人,提着包走了進去。
文光斗趕緊跟了進來,看着季書記上了二樓,他快走幾步,就在他將要邁上樓梯時,一個聲音從右側傳出來,“哎,你,停下,找那位?”
文光斗只好站住,剛才光顧着跟着季書記跑了,沒有注意到大廳兩側,他扭頭一看,右側的牆體是打通的,一面落地玻璃窗可以坐在辦公室裏面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辦公室裏面的格局與以前去過的兩辦行政科差不多,緊貼牆的是一排墨綠色的鐵皮柜子,柜子上面掛着一個長方形的風景電子時鐘,兩張可兩人對面辦公的辦公桌放在南面靠窗的位置,北面和玻璃窗下則是幾張沙發。
每個單位都有辦公室,要見領導必須由辦公室通知,經過社會的歷練,這些文光斗都知道,本來他的計劃是進來后繞過辦公室直接去找季書記,卻沒想到這人眼尖嘴快,直接把他攔下了。
“小夥子,你找誰?”一個瘦高個白凈臉卷頭髮的青年說。
文光斗一聽差點樂了,這人與他的年齡差不多,說起話來卻象年紀大的人與年紀小的人說話一樣,只這一句,文光斗琢磨這人是那種自視甚高的人,這種自視甚高不知他有沒有底氣與實力支撐,“我找季書記,他在二樓辦公室等我呢。”文光斗很堅定地說,眼神直視瘦高個的眼睛,毫不畏懼。
“你跟季書記約好了嗎?”瘦高個口氣有點軟。
“約好了,他一般八點十分到辦公室,讓我準時過來。”文光斗說。
“噢,”瘦高個想了想,但還想說點什麼,文光斗說,“那不耽誤你了,等會見。”他不等瘦高個再說,就直接奔向二樓。
爬上二樓樓梯,他轉臉一看,瘦高個沒有跟上來,他估計道,這人表面硬朗,但缺少一股一抓到底、一管到底的勁頭,是個銀樣蠟槍頭。
瘦高個就這樣讓文光斗鑽了空子,後來,當他知道那天他要攔的是文光斗,後悔不已,如果當初把他攔住,就不會有後來他的難堪。
“好,如果辦公室這是第二關,那我也通過了。”文光斗自言自語道。
走上二樓,文光斗注意到,大多數辦公室的門都是開着的,惟獨大姐夫說的右面的第一個門是關着的,這扇門是一扇暗紅色的防盜門,而其它門是普通的黃色木製門。
文光斗深呼一口氣,平靜地走到門前,抬手敲了三下,“砰砰砰”,他放下手,等了一會兒,門卻沒開。他又抬起手,敲了三下,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門還是沒開。
上午的天還不是太熱,他的汗已經全出來了。他感覺自己的後頸上汗水涔涔,後背也很潮濕,有可能已被汗水濕透。門外這時又聚集了幾個人,有的手裏拿着一摞單子,有的只提着個公文包,見前面有人敲門,都是見怪不怪的樣子,見門沒開,就在他身後低聲說起話來。
敲不開門是文光斗沒有想到的,但眼前的情境只能讓他硬着頭皮再敲,他心裏不由想道,“敲不開,進不去,那什麼就說不了,說不上話,就不可能改變什麼,難道真的屈從於分配嗎?什麼院學生會副主席、省三好學生,這扇門都進不了,狗屁都不是。”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氣,抬起手又開始敲門,心裏一邊暗自祈禱,“這次一定要開,一定要開,”他的汗水順着發梢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暗紅色的鐵門“吧嗒”一聲,開了。
文光斗又驚又喜,他推開門,季書記正坐在辦公桌前頭也不抬地寫着什麼,一個三十多歲中等個頭的年輕人正站在他身後,低頭看着他寫東西。
見有人進來,季書記沒有抬頭,後面的年輕人抬起頭,看着文光斗平靜地說,“你找誰?”這人留着一頭短髮,頭髮豎起,聲音洪亮,顯得很乾練。
文光斗稍吸一口氣,平靜地說,“我找季書記。”
季書記仍沒有抬頭,這時,跟在文光斗身後的兩個人見門開了,也走了進來。年輕人用眼瞅瞅季書記,見他不說話,也不再言語。後面進來的兩個人一改在門外竊竊私語的表情,變得恭敬莊重,最後進來的人反手又把門關上了,兩人走到屋中央在文光斗身後站定。
文光斗這才有時間仔細觀察這個辦公室。這是一間兩間屋子打通的大辦公室,最西面是一排從南到北的書櫃,書櫃前是老闆桌與老闆椅,老闆桌北面放着一個柜子,幾株高大的盆景樹點綴周圍,再前面則是一圈沙發,東側牆上則懸挂着一個橫幅,“訥言敏行”四個大字倒也寫得遒勁有力,桌子、椅子、沙發質量考究,一看就是上等貨色。在沙發旁與防盜門之間,還有一扇門通向另一個房間,估計是休息的地方。
季書記估計個頭並不高,身材不胖不瘦,只是髮際線已明顯靠後,文光斗想,這就是大姐夫說的南河鎮的“十三爺”了。
季書記的筆龍飛鳳舞,寫得很快,一邊寫一邊甩出幾張單子,說,“這幾張不批,不該花的錢誰也不能批。是不是,小譚?”年輕人忙微笑着說,“是,是不太符合規定。”
季書記接着又說,“以後報銷就定在星期五簽字,集中起來簽,我沒有那麼多閑功夫,五千塊錢以下的單子不要給我簽,直接找李鎮長簽。老唐?”文光斗感覺他的聲音濃重響亮,氣勢十足。後面一個戴着眼鏡黑黑的長臉胖子趕緊應了一聲。
季書記批完后抬起頭,問,“你是怎麼回事?”文光斗稍一猶豫,馬上反應過來是跟自己說話,忙說,“季書記,您好,我……”還沒等他說完,季書記打斷他說,“長話短說,不要啰嗦。”
文光斗本來想像着季書記一個人在辦公室,見面能把自己的經歷與優勢好好彙報一番,爭取打動他,卻沒想到,這裏是人來人往,剛才又有敲門聲,估計門外還有人在等着,現在當著這幾個人,季書記又讓他不要長篇大論,原來想像中的說辭一下子不適用了。
“季書記,我叫文光斗,”他力爭讓自己馬上平靜下來,但還是感覺嗓音有點顫,“是今年我們市第一批公務員,我想到南河鎮工作。”
“噢,這是人事局管的事,你應該去人事局。老唐,你有什麼事?”季書記不再搭理他,朝後面戴眼鏡的黑胖子說。
黑胖子剛想說話,文光斗馬上打斷他說,“等等,季書記,請您聽我把話說完。”屋裏四個人的目光都射向了他,雖然屋裏開着空調,剛才的悶熱已經消解了,但他還是感到了汗水的流出。季書記的目光很威嚴銳利,彷彿要看穿他的五臟六胕一樣。
“小譚,辦公室不合格啊!怎麼看的門?”季書記扭頭對身後的年輕人說。
“是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年輕人走到文光斗身邊,說,“有什麼事出去說吧。”他的態度不卑不亢,但很有力度。
文光斗知道出去后肯定再也進不來了,到時候說什麼也沒用了,他不禁有些急,聲音也高起來,“季書記,我想跟您干工作。南河人都知道您把南河發展得很好,我是省三好學生,擔任過雲海師院學生會副主席,您留下我,我肯定好好乾,不會給您丟臉的。”文光斗說得很急切,也很真誠。
季書記的目光有些緩和,他看着文光斗說,“你是今年招考的公務員?”
文光斗趕緊回答,“是,我總成績是第一名。”他心裏升起了一團希望。
“你叫什麼名字?”季書記直盯着他的睛睛。
在銳利的目光下,文光斗還是鼓起勇氣,對視着季書記的目光說,“我叫文光斗。”
“噢,知道了,你先走吧。”在文光斗本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季書記卻下了逐客令。說完這幾句后,季書記不再理他。見文光斗還有些不情願,姓譚的年輕人說,“你先回去吧,要不先到辦公室坐會,季書記還有事。”他話說得很有力度,不由得文光斗不聽。
走出季書記辦公室,文光斗不由有些發懵,原來想像的情況跟剛才發生的一點都不一樣,準備好的話語什麼也沒有說出來,看來事情很懸。他也不想再到辦公室去等,這是人家的客氣話,雖在情急之下,他也聽得出來。
文光斗不禁有些沮喪,一種深深的失敗感開始在全身蔓延。他無精打采漫無目的地往外走,走到一樓他特意看了一眼左側的辦公室,瘦高個也看到了他,但面無表情。他走到傳達室,傳達室的大爺見他出來了,問道,“見到季書記了?”
文光斗強打精神,笑着說,“見到了,麻煩您了,我先走了。”
“哎,茶葉?”大爺在身後問道。
“麻煩大爺給季書記的司機吧。”文光斗想,這盒茶反正要有人喝,就當是我給這位“十三爺”的“貢品”吧。
他轉身走出了鎮政府大門。
南河鎮大街這幾年變化挺大,大路不再是坑坑窪窪,灰土飛揚,嶄新的路燈成排樹立,街邊新修的小公園、小涼亭,倒也別有景觀,街邊的商鋪好象也比以前要多。剛才坐在車上感覺不到,這會走在平坦結實的瀝青路上,文光斗的感受挺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