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奢侈品為何已光華不再(3)
宋芒從那張整體以海藍為主,象牙白巴洛克風格大床上醒來,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這張大床睡起來很舒服,但這幾天就是老失眠,尤其剛過去的晚上,失眠得最嚴重,眼睛一直睜到凌晨六點左右,才堪堪閉上。
這幾天來,宋芒一直覺得心裏堵了塊東西,讓自己渾身都病懨懨的,像零部件生鏽失靈。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也許吧,本以為自己能趁勢而上,大有一番作為,然而想像不到的事情,卻一個一個地排着隊向自己報道,生怕落後。這些事情,壓在一個女人身上,是不是太讓人難堪重負了。
呵,宋芒不禁有些自嘲,當年自己不是覺得當女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嗎?不也照樣可以做得比男人還好嗎?可是現在,怎麼又退縮了呢?!
這幾天,在其他雜誌工作的朋友,都知道了宋芒“榮升”的消息,紛紛向她表示祝賀。不過一聽宋芒給老闆立下的“軍令狀”,個個在表示敬佩的同時,也表示了自己的憂慮,“這年頭做雜誌,要是能在三年之內實現盈利,也就是說,把那些燒的錢再撈回來,另外還有盈餘,的確不是容易達到的目的。”
而且,臭男人已經浪費掉了宋芒大半年時間。在這半年時間內,雜誌的內容也沒有做好,她做起廣告來也很吃力。況且,那些廣告客戶也沒那麼傻,它得等你能真正成長起來,才願意拉你一把。
不能怨他們是勢利眼,你要是廣告客戶,也會擔心,要是現在就投這些雜誌的廣告,萬一還沒等這些雜誌長大成人,就一命嗚呼了,那合作也就打水漂了,還不如不合作。所以,宋芒得努力地做,要讓這本雜誌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不僅要給自己信心,也要給那些廣告客戶以信心。
但那些朋友還說,“你還是多注意點自己吧,一個女人,不容易的。”
擱在身邊的筆記本還開着。閨蜜的MSN對話框正不停地跳動着。
還沒過來呢?!閨蜜說,是不是不舒服?
閨蜜永遠都是這麼敏感,即使離自己那麼遠,也能一眼看穿自己內心的困境。
是啊,頭暈腦脹的。宋芒繼續自嘲,這就是做主編的代價。
其實,你沒必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
不給壓力行嗎?人啦,都是逼出來的。不是自己逼,就等着別人逼。
宋芒斜*在床上,懶懶地敲着字。這要是換成平時,該是多麼好的一種享受。自己從小就喜歡窩床,巴不得在床上睡覺,在床上看書,然後在床上吃飯。可是現在,自己卻說不出什麼感覺,只是覺得*久了,後背有那麼些不舒服。宋芒看了看旁邊並排擱着的枕頭,把它抽過來,墊在了自己後背下。
終於發揮它的作用了。宋芒想。
這個枕頭就擱在那裏,一直沒動過。這算不算資源浪費呢?!
閨蜜突然問,你這麼拚命,真的是因為很喜歡這個行業?!
宋芒笑了,是啊,我很喜歡的。我從小就是一個愛臭美的姑娘。那個時候,家裏窮,一直住在用土坯壘起來的屋子裏,而頭頂上的瓦片,大多都已經破損,一有颳風下雨,家裏總有小瀑布可供“參觀”。而父母也一輩子都沒怎麼出過遠門,只知道辛勤地耕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時間打理我。
我想梳小辮子,他們不管,我就找喜歡自己的村裏的小姐姐,讓她幫忙,而且幾天就要梳出一個花樣。我想要漂亮衣服,他們買不起,我就自己動手,用那種薄薄的白布縫小裙子,然後再採摘各種各樣的花,綴在裙邊,或者自己的胸前……你不知道,那個時候,世界呈現在我父母面前的,除了白天的白,黑夜的黑,就沒有其它的色彩。
但我卻覺得自己的世界,好五彩斑斕。
閨蜜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現在的工作,其實是和自己的愛好結合在一起的。所以,你的付出也是心甘情願的,對吧!?
沒有誰能比閨蜜明白自己的了。宋芒想。
閨蜜又說,不過我總覺得,一個女人這樣,太辛苦了。
宋芒卻有些惱火,為什麼你們老提醒我注意自己的女人身份?是女人又怎麼了?!
就在那樣的一個窮家裏,宋芒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她明白,這些都是用父母的心血澆灌出來的。她有時握着母親那雙枯瘦得猶如冬天樹枝的雙手,就覺得老一輩人太不容易了,他們除了苦難,卻從來沒有享受過什麼。所以,作為父母心血的延續,她更要活出自己的風采。
雖然只是個女人身,但宋芒自信,可以做得跟男人一樣,甚至比其他男人還要好。只有這樣,才會償還上天對父母的虧欠,才會讓父母那渾濁的雙眼,燃起幸福的火花……於是在大學時,她就積极參加校內的各級社團,出版校刊,組織各院系的辯論賽,甚至,她還瘋狂地迷上了吉它和架子鼓,用了三年時間,讓自己成了一支校內樂隊的女結他手。
接下來,她成了女主唱。
因為她在跟朋友K歌的時候,都會被自己清凌凌的嗓音所驚呆。這聲音就像那從高山上流下來的雪水,清澈見底。
她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自己作為主唱唱的第一首歌,是自己作詞作曲的《一隻鳥》:一隻鳥睡了,又一隻鳥睡了/那令人注目的巢穴就叫做夢想/我們順着這青青枝丫,通向了天堂/這裏沒有貧窮,這裏沒有憂傷/這裏只有一股暖人心腸/一隻鳥睡了,又一隻鳥睡了/那令人注目的巢穴就叫做夢想/我們順着這青青枝丫,通向了天堂/這裏儘管詛咒,這裏儘管憂傷/這裏不懂什麼叫絕望……
的確,那個時候的她,不懂什麼叫絕望。不過她也很清楚,要是想達到這樣一個目標,她得留在大城市。只有大城市,才有讓她圓夢的可能。她甚至很嚮往北京,北京的文化氛圍,娛樂氛圍,還有就是,北京的時尚氛圍,無時無刻地不在夢裏糾纏着她。
她在電視中發現,北京街頭的姑娘在穿着上,都比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人,有風情。為了這個夢想,她得認真地積蓄自己的力量。
遲早有一天,宋芒想,自己會站在紫禁之巔。
宋芒很想對閨蜜的這話表示不屑,不過轉念一想,如此說不準會傷害了閨蜜,只好改口調侃,像你那樣,不也很辛苦?!
閨蜜扔過來一個笑臉,不要說我,還是說說你。你怎麼不找個人,哪怕丑一點都成,這樣也好有個依*,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有人哄。
宋芒說,我不是有你哄嗎?
閨蜜說,我不算的。
宋芒說,好吧。你不算就不算吧。但是女人么,一定就得遵循賢良淑德的在家相夫教子的傳統?一定要執著於“嫁對郎”的後半生?難道我高調地執著於自己的事業與人生,又何嘗不可呢?
閨蜜說,好吧,好吧。我投降。
閨蜜又說,我一猜就知道你要說這樣的大話。真讓人頭疼。
宋芒說,屁咧,這是我真實的想法,好不好?怎麼成大話了?
閨蜜招架不住,我投降。我投降。我投降……
宋芒覺得心情有些好了,在電腦這頭呵呵地笑着。
閨蜜又說,都快下午了,還不過來?
嗯。宋芒愉快地吱了一聲。
不要不舒服了喲,閨蜜說,說不準下午就有人要出手幫你了。
最後的一句話,讓宋芒的眼皮不禁熱了一下。